我的母校黄金口小学是一所四面有青砖围墙,校舍严谨,全为封斗墙青瓦的老学校。
它解放前就有了,是一所县立小学。我后来在县志上查找了一下,在1937年,此学校就建成了,为县立第四初级小学。我们读书时的校舍,就是过去的老宅了。
黄金口小学的墙是封斗墙,即用较薄的青砖,砌成米斗形状,往里填土,于是这土与砖年代久远了便让风霜驳落,老鼠打洞,砖一破,一个一个的砖斗成了老鼠的天堂。还有麻雀,也来衔草做窝。
有了老鼠、麻雀,就有了蛇。蛇是在屋梁上生活的一种旱蛇,为便于在房梁上爬行,这蛇应了“适者生存”的理,生得都很小巧,有尺把长,全身漆黑。我们在上课时经常看到它们在墙顶爬动,很是恐怖。据说这种黑蛇有剧毒,但从没听说谁被咬过。
学校为环廊校舍,下雨后沿着环廊可以到任何一间教室而不湿鞋,设计得非常方便,犹如古时的衙门或者庙宇。确有古风。
学校的后院是一片荒芜的野地,常长着杂草。每当下课,学生们特别是我们这些淘气的男孩总爱到那里面去玩,主要是翻“太阳针”和斗车前草。太阳针有很粗的茎,可以翻出各种花样来。至于斗车前草,就是看谁的草有韧性,结实,将草梗两相套着,各人的草各人拉,拉断了对方的草,即算赢了。
也有一些调皮的学生每当这时就去用手弄一种叫“野毛烧”草的花粉,手捏了一点,悄悄丢进人的后颈里,立马这人的背上便痒了起来,愈痒愈抓,愈抓愈痒。一整天你作算听不好课了,回家洗澡方解了这痒药。
这小学是没有专门的老师宿舍的,老师的宿舍分班而造,比方说这老师教此班,此班教室黑板的旁边,就有一个门,进去就是老师的半间卧室。教室的大门也就是老师宿舍的大门。这可能与旧时师生的关系有关,老师可以随时监视学生,犹如读私塾的情调。
这房子老了,就出现一些稀奇事,各种与老宅相关的精灵都会出入其间,让人对这些房子总是恐怖万端。
说到有一个鲁老师,女的,生得白白净净,一只眼有点斜。教我们语文的。那是我读二年级时,一天鲁老师上了一半课让我们自习,就进了自己的宿舍。一推门进去,没有五秒钟,便尖叫着从里屋跑出来,大喊“有人!有人”,她没喊有鬼,是记住了自己教师的身份。
她自己把门带住了给我们上课,这宿舍只一个门,哪会有人能进去?只见她脸色煞白,斜眼更斜,全是白不见黑了,跑出教室,还在大喊“有人”。
我们那时还小,知道她那“有人”的真正含义。我说了黄金口时常被关于鬼魂的传闻包围着,这个地处神秘纬度北纬30°的小镇,总是有很多鬼魂四处奔走,莫非这纬度是神秘鬼魂的聚居地?
她这一喊,所有的学生先是怔惑,再就是争先恐后往教室外面跑。
鲁老师喊过之后,就来了两个男老师,男老师火气大,据说不怕鬼的,据鲁老师描述,她进房去的时候,抬头看到有一个老妇人,正披头散发在她的房里梳头,她说是千真万确的。
两个男老师各操一根木棍,先是从走廊外的窗户往里瞧。那窗户狭小,里面又无灯,光线黯淡,男老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说里面啥也没有。然后俩男老师就结伴而行,进了教室,再进那个宿舍门,推门进去就大吼一声,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连床底下也瞧了,没见着鲁老师所说的那个梳头的老妇人。算是虚惊一场。
不过那一天我们的课就停下了,鲁老师赶快找了另一间宿舍搬了家。那间宿舍以至空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住人。很久以后,一个新调来的男老师住了进去。他完全不知道这房里闹鬼的事,不知便不怕。他住进去后,没再闹鬼。
黄金口小学听说是建在一片乱葬岗子上的。的确,要腾出这大块地建学校,是很不容易的,大多的校舍都选在乱葬岗里建。如以后公安的“梅园中学”,也是建在坟堆里,也是屡屡闹鬼。这是题外话了。
文革后期,黄金口小学就改成了“卫东中学”,主要是初中部。这所中学已远不如过去小学那么火红,老师也没有过去优秀。
再过了几年我参加工作去看时,那学校的老屋全都拆了,没了围墙,新建了几栋生产队队屋似的校舍,没一点学校的味道了。而过去的一切,“野毛烧”、鬼、黑蛇,都无影无踪了,像没发生过一样,因了房子,把过去的记忆一把给抹去了。只有那些老房子,才真正能触景生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