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是可以写诗的。北海是诗的海。北海的海风吹着诗的帆。
黎友出过一本散文集,我给她写过几句话,现在她又要出版这本诗集《一个人的月亮》,还是希望我写几句,虽然时间太紧,还是应允了。
09年的夏天,7月吧。我被邀请去广西讲课,鬼子、于坚和我一起去了北海。这是我第一次去北海。对北海的印象甚为强烈。晚住在北海边,听了一夜涛声。第二天我们去了银滩。那个地方真的是写诗的好地方,我看见著名诗人于坚拿着个小本子,不停地往上面记,估计是一些好句子。
什么叫雪白的浪花?什么叫蔚蓝色的天空?到北海的银滩就知道了。云朵在天晴后呈膨胀状,像是巨大的棉花。鬼子说,小时候的云朵,现在在这里依然找得到。这句话就是诗。沙滩上有许多非常小的海蟹到处爬行,然后到处找洞隐藏,真好玩!北海真的美,海真的广大,鬼子说,古代人驾一条船出海,晚上是怎么回来的?这真是个问题,四海茫茫,怎么找到陆地的方向?于坚说在船上住。鬼子说,出海的人,不在船上住,江河上的人才船上住。海上的人晚上都回来。其实这些话都是诗。我们坐在海滩的阳伞下,喝茶,吹海风,大脑有一种被洗净的感觉。
黎友本来说请我们吃午饭的,但鬼子非得要我们尝尝海鲜,结果海边的一碗蒸蛋75元,四个人吃了900多,这就不诗意了。在北海挨宰是个意外。后来黎友来了,陪我们去了北海老街。这些老街叫“骑楼老街”。虽说保护了,但很有些斑驳黯旧。生活在这里有一种时光倒转的感觉。虽说也有很时尚的歌厅、咖啡屋,但人们的生活依然安静悠闲,有人在老房子里打呼噜,有人在门口说话。卖的东西有旅游品,也有生活用品,有衣裳,也有古物。可以想象百年前这里的繁华与热闹。各种店铺的名字还是过去的,门窗还是过去的,教堂是过去的,石板路也是过去的。甚至阳光和风都像是过去的,老人也是过去的。
所以于坚在讲课时说,在北海老街上随便找一个老人聊聊,就是一部长篇。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那么,北海又是一个小说的城市。总之,北海是个颇有情调的城市,有文学性的城市,我现在很难一句话总结她的特点。但她确是有特点的。黎友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可以写出很好的散文与诗。“就在海边的那个人的/半个月亮的背后”,这诗邃远,像传说。她和她的诗就藏在那里。
“我知道/你在断断续续的涛声中等我……像一尾冰鱼/我在你的暖流中复苏”这是黎友感受到的北海的海,北海的召唤。“我的南方的北海/你以你的海水为鲜血/你以你的珍珠为精髓/造就了我”对这片海的感激,上升到了养育和创造自己的高度,这是她的虔敬。
“此刻,躺在你的沙滩和浪花之上/就像躺着一弯微微晃动的网床/那勾住我的衣带、绊住我的脚尖/让我日夜魂牵梦绕的爱恋/正是从天上降落到/你的海面的越来越圆的月亮”依然浪漫的情怀,依然不改初衷的爱,对黎友来说,是不是太重要了?北海是否记得她在月圆之夜的海边对这片天地的歌颂与倾诉。这一定是个海的女儿!不然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黎友的诗大多讴歌爱情和大海。这使得她的诗有着迷人的氛围,她的诗句非常优美,袒露大胆,诗境开阔,有很强的哲理意蕴,好的句子常哗哗而来。我依然要说她在大学时代写的诗或许比这更好,年轻时更适合写诗(?),但那些诗可能散失了或是不想收入?“把你的名字刻在手心/刻在公园深处的一棵树上/这易碎的时刻/无边的思念遥遥无期”这就是黎友二十岁时的诗,二十多年了,我记得的只有这几句,够经典的了。
但是,我听她说她只想出这一本诗集了,也就是不再写诗。我无言。我记得那天我与鬼子和于坚去了她的家,是一个很有诗情画意的安静的院子与楼房,有品茶的地方,有养鱼的地方,有时草种花的地方,有几条狗,豪华,高雅,闲怡。我以为这个院子和这个家也是写诗的好地方。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这本诗集对她的意义应该更是一次纪念吧。不管怎样,年龄与诗没有太大关系。那轮照亮过她的月亮,注定了还将照耀更多后来的写诗者,照亮许许多多关于北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