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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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

军平妈就打定了主意这么做。这次她总算考虑到要跟儿媳妇事先打个招呼。但以她的性格,叫她去和儿媳妇低声下气那是没有可能的。军平妈依旧理直气壮地认为,这是她的家,她的房子,她接女儿回娘家过年,合情又合理。但跟碧儿说一声还是必要的。军平妈开始想叫儿子跟媳妇说,后来决定还是自己说。军平那个性她知道,碧儿的个性她也知道。这要军平说不好,说不定就吵起来。军平现在够烦的了,她不想叫碧儿再去烦着军平。要有意见,就叫媳妇对自己有意见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军平妈想,这天底下,哪有个媳妇对婆婆没意见的。那也不能因为媳妇有意见,就什么都不干了。也是将心比心的事情,自己没恶意,都为孩子好,媳妇要是通情达理,自己自然会领她的情。要实在是不通情理的,可也不能惯着她的性子。

军平妈和碧儿的商量就在当天下午,商量的结果可想而知。碧儿原来听了军莉家的情况,也同情她。军平妈说要接军莉回来,碧儿没反对。经过了这些事情,碧儿妈又说着女儿,碧儿是想着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孩子小,没办法的事情。她不想把军平爸妈真给得罪了。碧儿的思想还是很传统,总觉得一家人,不好撕破这张脸。碧儿爸知道上次女儿跟婆家的事情,也批评碧儿,说她太冲动。不就一句话的事情,你让让又怎么了。碧儿爸语重心长地跟女儿说,什么时候,也别撕破了脸,要知道,摔破了的镜子,不可能没有裂痕的。破镜不能重圆,这话,碧儿听进去了。所以这次请军平妈回来带孩子,她有心理准备,准备着朝后退一大步。

可碧儿没有想到,自己退一大步的结果是人家进一大步,而且理直气壮。军平妈说起要接郭智一起来的时候,那语气,仿佛就是通知一声,安排一下,没有丝毫征求意见的意思。军平妈说:“他们来了就住客房,不会影响你和孩子的。”不说为什么,也不说住多久。碧儿一下子崩溃了。

她冷冰冰地说:“妈,军莉带孩子回来住我没意见。可郭智一起也来,这不大合适。我还没出产假,家里这么小,很不方便。”军平妈料到了她会反对,脸也一沉,不紧不慢地说:“军莉他们是夫妻,过年了当然要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合适。郭智又不是外人,也不是品质不好的人。我和军莉都在,你有什么不方便的。”碧儿横下心来,就是要挡回去:“弟媳妇和姐夫一个门里出出进进的,我们家可没这规矩。”

军平妈好像抓住了把柄一样:“规矩,什么规矩。哪条法律条文上写着弟媳妇不能和姐夫一个门进出的,你找来给我看看。碧儿,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吧。是,军莉上次说话是有点过分,可她也没别的意思。她这次回来,也没别的意思,不会要这房子的。你看军莉,她婆婆来了,弟弟弟媳妇来了,她就肯让出来自己的房子给他们过年。她那房子太小,她要不让,她婆婆就睡客厅了。我们这里有这个条件,也不影响你的生活。我也再三再四地和你说了,一家人要互相帮助。我不是说自己女儿懂事,懂得什么时候该礼让,该为别人着想。军莉能做到这样,我相信你也应该能做到。你也是名校毕业的,在单位也是独当一面的工程师。我想这些家务事上,你应该比军莉处理得好才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碧儿知道,军平妈只要一和自己说话,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哪句话都拿着人,尤其喜欢把学历、工作、职称什么的拿出来说事儿。军平妈的逻辑就是,你既然大小算个知识分子,就得有知识分子的样子,要谦虚、要礼让,要怎么怎么样。要在以前,军平妈的这种逻辑,简直叫碧儿无可辩驳。因为从小到大,碧儿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她从心底里认同这种说法,这也是每次她都被军平妈说得哑口无言的原因。军平妈只要拿出这个法宝,再拿出长辈的样子来,碧儿每次都要败下阵来。她很想痛痛快快地和军平妈吵一架,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每次争执,甚至是吵架,好多话,该说的说不顺溜,该骂的骂不出口,活活地被军平妈掐在手心里数落。最后还显得自己特别没有修养,没有家教。碧儿每次都事后觉得自己特别的窝囊。

而这次,碧儿真的崩溃了,她决定再也不当什么有教养的儿媳妇,也不管什么撕不撕破脸了。这么一想,碧儿的口才好像突然好起来:“妈,你别拿这话来压着我。不错,一家人要互相帮助。我要不帮你女儿,我就不能同意她再搬来。你也别说你女儿知道礼让什么的,有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知道,不用在我这里说。你女儿也未必就比我高明多少。还有,不要动不动把什么法律、什么工程师的拿出来说,那个没意思。法律上没写怎么了,你也不是学法律的,这事也用不着法律来管。但凡是个正常人,就知道这不合适,还用法律来规定这个,真是好笑。我就那句话,军莉带孩子过来,我欢迎。可带老公过来就不行。真要来,那我就走,你儿子过年也不用回来了。”

军平妈一听,一向不怎么会顶嘴的碧儿居然这次能不发脾气,不气得哆嗦,还能有条有理地跟她这婆婆较劲了,心里当然不舒服。她不打算往后退,她也没的可退。在她和碧儿说之前,她早已经想过了种种可能,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能就这么安排。所以军平妈一定要把军莉一家接过来,她能做的,也只有让媳妇退一步。军平妈本来还觉得有点对不住媳妇,可碧儿这种态度,叫军平妈没法子接受,毕竟,她冯碧儿现在住得舒舒服服,有人照顾着,什么都不操心。军莉来又不要她伺候一丝半点,也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体谅别人的难处。军莉那头,可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不回来她能怎么办。

军平妈想到这里,态度就更加强硬:“碧儿,我这是和你好好商量。你同意呢,当然好,说明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也感谢你,军莉也会感谢你。你要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毕竟这个家,军莉也有份,这是她娘家。她住回来过个年,那也天经地义。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看,好好的事情,我们不要这样。一家人在一起过个年热闹一下,也是好的。我们也不会增加你的负担的。你放心,家里的事情不要你做一样,你只要管好真真就行了。军莉不会打扰你的。有什么事情我会说她。”军平妈好话歹话绞在一块说,末了还要做个高姿态。

碧儿这心里的火早腾腾的了:“妈,我说过了,我不同意接他们一家来。我想军平也不会同意的。如果他们来了,我会走。”说完这句话,碧儿转身就回了房间。

军平妈没把她这话当回事情,碧儿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说要走,每次走的结果,不是进了医院,就是走不成。军平妈现在早司空见惯了。军平妈想,她能走到哪去,现在有真真了,哪有这么便当的。军平妈想,等军平回来做做她的工作,军莉呢,再买点礼物送给碧儿和真真,这事就过去了。军平妈就象征性地和碧儿隔着门打了招呼:“碧儿,我这就去接军莉了。晚饭你不用管,我回来做,你好好带着真真休息吧。”

碧儿看见婆婆根本不把自己的反对当回事,那种自尊受到了挑衅和侮辱的感觉一下冲上了心头。没等军平妈出门,她这里已经拨通了军平的电话。军平一听妈要把郭智也接来,第一反应就是:“不行,那你多不方便!”军平这次心里直埋怨自己妈,做事情不考虑。老实说,军平对郭智没好印象,知道他们家那点事情够烦人。没想到,一向清楚明白的妈妈这次居然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军平本能地站在碧儿这边,他对碧儿说:“你别急,等我给我妈打手机。这样不行。可你要答应我,叫我二姐带孩子回来避避。老婆,我知道难为你了,你就看我的面子,我二姐挺不容易的。”碧儿一听军平这么说,心里觉得舒展了,觉得军平还是能够理解自己的:“那当然,我早说了你二姐回来我是欢迎的。我知道她难。我反对的是你姐夫来。”军平在电话那头夸张地亲了亲话筒:“我就知道你最好,最通情达理了。等三十我值班完了就回家,老婆,辛苦你了。”碧儿这一下,又仿佛泡回蜜罐里去了。

可军平妈根本没有理会军平的意见。她始终认为儿子被媳妇牵着鼻子走,早料到了碧儿会打电话给军平。军平妈叫军平不要管这事:“你自己工作忙不过来,还操心这些。我有分寸,不会让你老婆孩子受委屈的。还有,郭智过年来住住,我请他,他还未必肯常住。有他妈在,他不会长期住这边。你这个媳妇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学会好好分析分析。这就是顺水的人情,一句话的事情,她都不肯。还什么大事小事的都打电话给你,自己一点担当也没有,还指望她撑起这个家,哪里指望得上。”

军平希望能说服军平妈:“妈,不是这话,就算几天,郭智一来,产假里,她在家衣服都要穿得整整齐齐,又要喂奶,很不方便的。你看,就叫我二姐带小迪来避避。碧儿说了,多久都没关系,她欢迎。郭智还是不要叫他来住了。”军平妈一听儿子这么说,更加生气:“你想事情这么不动脑子,还是你根本不知道为别人想,脑子里只有你们自己。哦,我去跟郭智说,我接女儿回娘家,女婿不要跟来,这像什么话。这让郭智他们家怎么想。这成了我们人为地给你二姐制造矛盾。我和你爸这还在想怎么帮你二姐解决这个问题,你可好,还要火上浇油。”

军平听军平妈生气了,还有点不服气,他真的觉得自己妈这次的做法有点问题,可军平妈这一大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军平想了想,又想起爸妈那个房子来,眼前一亮:“妈,你说得也对,可确实还是不方便。要不叫他们一起住到你们那边去,不就什么矛盾也没有了。”

军平妈想不到儿子提出这个方案,有点哭笑不得,电话里不好跟他解释怕郭智就此霸占上房子,只好数落儿子转移话题:“这又是你老婆出的点子吧!这事情不要你操心!军平,你什么时候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不要只顾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两个姐姐,这一点上谁都比你强。不是妈说你,你看看你,一个男人,心思不花在工作上,不花在学习业务上,一天到晚地围着老婆转,你有什么出息,你啊,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

军平赶紧说:“妈你别误会,碧儿可没这么说过。”

军平妈就有点强词夺理地说:“你也别替她遮掩,你媳妇的性格我知道。你就是个没有出息的,只有老婆要紧。这几年你除了围着她转,还做什么了。连个研究生都没读出来。你知道吗,人家季晓晴,现在博士毕业,在一家杂志社都做到副总编了。你说说,你们比人家,差哪去了。有时间,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和工作,少啰唆些家长里短的。这些事情,是女人的本分,你男人要做男人的本分,知道吗?”

军平一听这个,不好多说什么,怕越说,军平妈对碧儿的误会越大,意见越多。有些话,不说出来,就好像定时炸弹没有引爆,暂时都是安全的。一旦说出来,再说得清楚明白,那爆炸的后果就不可预料。军平结婚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保证这个定时炸弹越迟被引爆越好,他也曾经想方设法地要拆掉这颗炸弹,可他没这个能耐。而且每试一次,都离爆发近一点,有时候,他简直是宁可逃避,也不愿意直接去面对了。这一次,又以军平对自己妈的沉默而告终。军平只有再想办法做碧儿的工作。在军平的经验里,碧儿始终比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