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乱世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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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才女母仪无天下

“戴安娜”之于畸爱

她有母仪天下之权,又经历过皇族的没落和挣扎,可人们偏偏并不关心历史怎样在她身上辗转,只关心她的那些风流韵事。加之她国色天香,加之她的夫君不爱男女之事。于是,她的风流韵事,披上她的夫君的畸形情爱之衣,则更刺激了人们探奇之心。也引得个中高手,引出这样的证据,找到那样的证人,把一件让她一辈子说不清也不想说的事,描绘得面目全非。然而,她有什么办法,早已经走入历史,重新再活到现实,只能任由让她复活的当代人,肆意编着各种不着边际的故事。更何况,她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也有人站出来,摇旗呐喊,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美丽高贵的“戴安娜”,怎么能容忍俗人的亵渎?她是凝露一点,不耐秋风的伤寒。她是清香一线,不耐秽物的熏染。若没有政治的动荡,若没有夫君的反常,她,一个谱写过华美乐章的女子,一个娇柔而又纯粹的香闺佳人,就不会有无奈的偷香,就不会有歇斯底里的自毁!当命运与历史击撞,人类岂能躲得过那时代的动荡?

一代国母,末代皇后,曲终,人仍未去,天上,复又凡间!盖棺很久了,她还是定不了论。谁都不知道,在未来,她又会成为怎样的标榜,或者成为怎样的败类,被人们奉若神明,或者铺上纸端,打向某一个攻击的方向。

婉容的胞弟郭布罗·润琪在提到姐姐身后的这些议论时,也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他愤怒于人们对姐姐的凌辱,也不喜欢人们对姐姐的反常推崇。然而作为这样一个地位尴尬的人物,他也知道,姐姐,免不了成为后世人的故事主角。他只是不喜欢这些故事,他更愿意去回忆那帽儿胡同里的童年岁月。

荣源府内娇小姐

且不管她的终结处,如何断肠碎心,也不管那中间段,又有着怎样的自残销魂,只回望那起点,点点滴滴,慢慢拾起一些纯粹的快乐,滴滴点点,逐渐拼凑出段段无忧的幸福。唯其如此,她的生命,才不会被冰雪霜寒的冷色浇固,那一抹回春暖阳,总算可以释怀爱她念她的亲眷朋友的纠结。

任岁月一再回转,回转,回转到那最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是北京地安门的帽儿胡同,那里曾经是荣府。1906年,当红叶渐熟,秋风萧瑟时,这里响起了一个女婴的哭声。荣府的主人,荣源,迎来了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女孩,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听着这个小生命响亮的哭喊,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脸,荣源满怀喜悦。

尽管浸淫过封建传统的礼教,但也对西方文明、进步思想饶有兴趣,因此,荣源并没有轻视这个女儿,反而决定让她也和儿子一样,接受教育。他仔细斟酌,极其慎重地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婉容,取义曹植的《洛神赋》“婉若游龙”(龙和容谐音)。他亲切地唤她容儿,又最喜欢听她的欢笑。

容儿两岁左右,生母病故。看着府上白幔飘动,白烛闪闪,容儿感到好玩,可是找不到母亲,却让她慌了手脚。看着女儿泪珠滚滚,不知所措,荣源极其伤感,却也无可奈何。这样的哀伤,持续到容儿的姨母嫁入荣府才结束。在姨母那里,容儿重新寻回了快乐。

清帝退位,荣源没了官爵,断了俸禄,只好经商养家。天津是港口,往来的商人多。荣源在那里购得几处豪宅,做起了房地产生意。由于家底殷实,见识广博,他几乎垄断了天津的房地产业。为了方便,他干脆举家迁居天津。

在天津的这段日子,荣源给容儿请了家庭教师。她不光要读书习字,弹琴作画,还跟着老师学习英文,学习西方文化。荣源时不时地买回来一些西方的科技新产品,容儿就和兄弟姐妹一起研究玩耍。

婉容是一位娇小姐,可她却并没有娇脾气。在姨母的训教下,她成了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和文雅,举止端庄,淘气的小弟弟润麒跑到房间里胡闹,她也只是和气地一笑,或者和他一起玩耍,或者任由他玩闹。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就在容儿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自己的荣华岁月时,清朝最后一位皇帝,已经逊位的溥仪,开始了挑选皇后的仪式。

合卺礼不和,龙凤床无喜

历代清帝挑选皇后,都要经历一场海选,这是后宫太妃们的要事,是她们角逐的战场。为了在后宫坐得更稳,负责海选的后妃,一定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可以说,选皇后,选的通常不是人,而是利益,是人脉。

婉容的被选,不可避免地也经历过了这样一场后宫势力(端康太妃和静懿太妃)的角逐。婉容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有十几岁,正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豆蔻初开的年纪,大概也憧憬过未来的婚姻。他是高大威猛的武将,还是才华满腹的文才,亦或者,该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情郎吧?她羞怯着,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她知道自己被选为皇后时,也着实雀跃了一番。虽然皇帝已经逊位,但皇族还保留一定的权威,就这国母的身份,那也是天下无二的荣耀。姨母和父亲都对婉容的这个身份充满了自豪。看着他们喜不自禁的面容,婉容的喜悦立刻升腾,她努力掩饰着,压抑着,但还是忍不住在家里摆起了皇后的姿态。她太执着于自己的那个身份,却完全忘了给了她这个身份的那个男人,皇帝,逊位的皇帝,他,是不是她中意的情郎。她没有心思也没有心计去想,这个情郎,是不是中意于她。

溥仪呢,是否对这场婚姻充满期待呢?一国之君,成了半城之王(根据清廷与南京国民临时政府签订的《清室优待条件》,溥仪退位,紫禁城有一部分被民国政府收缴),原来的至尊之地,也几乎被画地为牢。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唯有的一点热情,也都被遗老们的思想绑架着,用来幻想怎么收复失地,怎么要回祖宗的江山。

大婚选后,对后妃很重要,对溥仪来说,却索然无味。一堆堆的照片,照片上一件件色彩艳丽的服饰,服饰里一个个看不出眉眼的姑娘。照片越多,他眼里的姑娘就越少,倒是那服装,有那么几件,稍微给了他一点视觉冲击力。他信笔由缰,在一个服装看着还算顺眼的姑娘身上打了个圈。

这,还不是婉容。她,是文绣。文绣是静懿太妃的选择。端康太妃自然不满意,劝说着、解释着,甚至威胁着,胁迫溥仪在婉容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圈。婉容和溥仪之间的情缘,不过是一个铅笔画的圈,就连这圈,画得也还不是自情自愿。她是不知道的了,即使知道,大概她也不会否决这门亲事,只不过会产生更多的怨气罢了。

不管怎样,她终于穿上了龙凤同和袍,接了旨,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礼,然后盖了盖头,坐上了22人抬的金顶凤舆。然后,在民国政府的特许下,从东华门(已经划归北洋政府所管)进了紫禁城。

一路走来,听着汽车声,马车声,军乐声,还有路边人们的喧哗声,婉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她像一个金榜题名的状元,她像一个得胜还朝的将军,却唯独不像新娘子。特别是前清遗老们,以及对清朝的灭亡还处于懵懂中的寻常百姓,看着这豪华热闹的迎亲队,看着这庄严盛大的仪式,仿佛又回到了清朝,回到了那个皇帝一统江山的时代。人们赞叹着,感慨着,也对她充满了反常的尊崇和爱戴,仿佛,她的这场婚姻,可以挽救得了一个朝代的败落。

终于到了坤宁宫,到了东暖阁,过了火盆,跨了马鞍,坐到了龙凤喜床上。也终于,听到了夫君溥仪被迎进门的声音,听着他要用秤杆挑起自己的盖头,又听着他放下秤杆,干脆亲自用手掀掉了盖头。就在呼吸急促中,她的眼前一亮,但是她不敢抬头,只是拼命屏住呼吸,保持矜持。她能感觉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就站在她的身侧,端详着她。那呼吸,很是新鲜,那端详,也很羞怯。

操办婚礼的人和观礼的人都退下去了。房间里就剩下她和他。他几步迈开去,站得远了一点。他的呼吸远了,她的呼吸才畅了。她稍稍抬头瞥了他一眼。一个普通的少年,并没有多少想象中的威严。她不由得想笑,却又不敢笑,只羞怯地低下头。他站在那里,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坐下,又觉得坐在新娘子身边有些不妥帖,就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站了一会,百无聊赖,终于想起,还是养心殿更舒服,于是,他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去了养心殿。

他走了,婉容的呼吸反而更不畅了,胸腔里那只一直在乱撞的小鹿,此时也脱了缰,她一下子俯下身去,扑到大红的喜床上,眼泪夺眶而出。喜床上中间的宝瓶动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赶紧坐直,屋子里,除了大红蜡烛在不明节奏地跳跃着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终于哭出声来。

多年以后,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描述了当年的这个情景,他说:“我站在暗红的房间里,感觉很闷,我看着这个带着凤冠霞帔的女人,感到极为陌生,她浑身闪着玻璃似的反光。”他对她,连一点点基本的期待,都是没有的,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的一切,都是无奈的。他们被这暗红的喜色绑在了一起,她身上珠光乱闪,他却急于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