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乱世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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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风吹残烛虹影斜

克夫的命运,完结的婚姻

赛金花以为,上天给他一个魏斯炅,是为了奖赏她曾经的豪举。可她没有想到,这额外赠送的甜点,居然不过是为了让验证自己的克夫之命。上天的诡谲!可恶的命运!

想想当初嫁给魏斯炅,曾经费了怎样的周章。那可不光是有妇之夫的牵绊,还有革命事业在阻拦。可上天如此夺走他,又是多么的果决。

魏斯炅的同僚虽然大多开明,可他们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很有潜力很有影响力的革命人士,偏偏对一个身负各种传闻还年老色衰(赛金花比魏斯炅还要大上两岁)的妓女动情。他们纷纷告诫,一个能和瓦德西共度温柔乡的女人,绝成不了他的贤内助!说不定还会炸毁他的未来蓝图。

传闻三千,只取一记。但就这一记,也的确能让魏斯炅名誉扫地。同僚们的告诫,正切中要害。可是只犹豫了片刻,魏斯炅就否决了所有人的好心。他和她之间,早就超越了床笫之欢,也早就心照不宣。他承认,她的确放荡,也曾经嚣张,可是不疯狂的就不是青春。一个女人,在那样一个社会中,居然能做到上可通天,下可润地,就凭这一点,他就愿意尊她为自己的女神!

赛金花没有使一点手段,她仰仗的风华,早就随风而逝,她凭借的精明,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她当然想争取,然而她看到他为了维护她与同僚争论的冲动表情时,她忽然就明白,任何一点心计,对他,对他们俩的这段感情,都是一种侮辱。也许,他会成为她手里的流沙,可是摊开手掌,他,就不会全部消失掉。

走了这么多年的情场,转了这么多遭门户,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感情。那不是小肚鸡肠的算计,不是勾心斗角的较量,不是尔虞我诈的虚伪,当然,也不是一点点小事的感动。真正的感情是,他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赛金花淡淡地笑了,轻轻拍拍魏斯炅的肩膀:不用争辩,无需争辩。魏斯炅心领神会,自己的婚姻,何须别人做主。1918年6月20日,赛金花与魏斯炅在上海正式结婚。历史上,留下了她最后一次婚姻的剧照。

是剧照!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就撒手人寰。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他带给她的人间温暖,他就驾鹤西去,这样看那婚纱照,不是剧照,又是什么呢?长篇电视剧里虚拟夫妻的日子,也比这要长久些吧!

魏家人叫骂着打上门来,戳着她的鼻梁,恶狠狠地说:“你个克夫的贱妇!”她身子软得动不得,眼睛干得哭不得。她僵着脸辩白着,刻意忽视“贱妇”、“克夫”这两个词汇,她以为自己是听不到的,然而当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时,这两个词汇,忽然变成了两条长蛇,慢慢爬上她的腿,钻进她的心,一口一口咬噬着。她能看到,鲜血,漾满了她的体内,却没有流泻的渠道。她的胸口,被这些鲜血堵得满满地。

孤独凄苦度晚年

她终究不是幸运儿,上天不允许她做幸运儿!

一开始,她也还是仇恨着命运,诅咒着上天,然而渐渐地,她连仇恨的力气也拿不出来了。她黯然搬离了魏家,只身去了天桥居仁里。好在,她的身后,不只有她自己那一条苍老的影子,还有一个忠诚的顾妈。

曾经一掷千金构建过的人际关系网,到最后只剩下这样一个贴身仆。赛金花是连感慨都发不出的,仅剩的那一点点赖活着的信念,勉强支撑她没有和顾妈抱头痛哭。她并不表达感激,对于真正需要感激的人,感激是不够的,当然,也不对。

三天一菜,两天一餐,一季见人,一年添衣。这样的日子,清苦,难以忍耐,然而,惟其难熬,那活着的感觉反而更甚,腔子里那口气反而更真。日子,一丝一缕地来过,容不得你错过,也不许你荒芜。依靠着不结实的石台阶,坐着残缺腿的小板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边,晒太阳,那滋味,不是怪异,而是有点矫情。

她很想仰天大笑,笑苍天,给她那样的人生高潮,又给她这样的人生结局。什么伦理道德,什么前因后果,都是上天过于矫情的理论。现在的她,一口粥,就可以让她撇开曾经的大红大紫,一米阳光,就能让她忘记曾经的酸甜苦辣。她,已经不再是过去意义的她。过去意义的她,早就离她而去。

顾妈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她,偶尔还能拉来一两个与她交情甚笃的朋友。他们送来钱财,送来问候,送来祝福。钱财,她收下,问候,她听着,至于祝福,就算了。没有大风大浪,人生就没有意思,没有秋风萧飒,四季就没有收获。

金花热再惹风尘

赛金花的岁月,本来,到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了,她甚至开始修佛,沉迷于冥思,两耳不再闻窗外事,只等着坐化菩提,然后让别人去盖棺定论。可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当然,很多人认为那是兴风作浪,不管怎样,一个这样的女人,即使脱离人们的视线之外,也还是会在风云际动的时候,被人们扯出来说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不在江湖,可江湖上还有他的传说”吧。

从清末到民国初年,赛金花一直就是报纸新闻的主题,也是作家文学创作的灵感。我们前面说过,曾朴的《孽海花》就是以赛金花和洪钧为原形。在《孽海花》里,赛金花是一个放浪形骸的妓女,只是这个妓女在国难当头的时候,也知道“亡国恨”,能以一己之力,哪怕是杯水车薪曲线救国。曾朴可无心称赞赛金花,她不过是借赛金花的事来指责像慈禧这样无作为的人。

到20世纪30年代,皇姑屯事件、中东路事件,使东北军受挫,日本侵华战争升级,而在这时候,各地军阀和政客,为了夺取政权,不但发动内部混战,还主动向日本靠拢。政府内部,亲日派、不抵抗派越来越猖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人们又想起了赛金花,想起了她曾经的护国义举。尽管事实上这义举掺杂着水分,可一个“商女”都能为国出力,这无疑会对那些卖国的政府高官,是一个典型性讽刺。

赛金花又成了热点,她又成了报纸新闻的头条,有人为她创作剧本(夏衍就创作了《赛金花》),有人专程来采访她(刘半农采访赛金花而写了《赛金花本事》)。已经快被黄土深埋的赛金花,如今又到了聚光灯下,然而这一回,她不再有喜悦,也没有重新走江湖的激情。她只是淡淡地说着往事,护国娘娘的故事,她记得不真切了,与瓦德西的姻缘,也没有搜出任何可能,她唯一能高兴着说下去的,就是魏斯炅了。

人们探听的,是她当年气壮山河的义举,至少也应该是跨马扬鞭的赛二爷的得意,可是她叼着来人送上来的小烟锅,喋喋不休地说着的,却是她和魏斯炅的柴米油盐,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的,也是那几年的家长里短。

唯一的一点尘缘,带着那么浓烈的烟火气息,俗,俗到让人大跌眼镜。尝试着用指引法追问,追问救国的往事,她则取下烟袋锅,磕掉那一锅还没有吃完的烟,淡定地说:都过去了!

循着历史的足迹找过去,你可能会听见赛金花与瓦帅的调笑,可你也会看到北京城免于大肆屠戮,琉璃厂免于被砸抢烧毁,还有老慈禧的脑袋,永久地留在了腔子上。当然,你还会看到她歪歪扭扭写下的“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这该是应景之作吧。这个无知的商女,在某种程度上,毕竟是一个纯粹的人,活在人的本能上,又活出自己的独特风味,比起有知的无耻之徒,她的确更耐人寻味。

只是,如果你真的去读她,就读读真实的她,不要用护国娘娘护顶,也不要在用汉奸妓女来形容。她,就是按照优胜劣汰的生存规律,在一个动荡的年代,活下来,活得兴兴头头的一个女人。

§§爱到不能爱——蔡锷的红尘挚爱小凤仙

她既不是能改变历史的英雄人物,也不是祸国殃民的祸水红颜。她,只是历史的一个花边,假借了蔡锷将军的一个名头,成了名动一时的风流人物。

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一些所谓正史的专家,认为她既不可能理解那段历史,也不可能给予蔡锷将军一段那样富有浪漫色彩的感情。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蔡锷将军布下的一个局,因此,正史里连她的名字也懒得提一下。

然而,她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在那个让人窒息的空间里,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或是风起云涌,或是歌舞升平。她或许胸无大志,她或许唯利是图,然而,有那样一个人物,就在自己的身边,嬉笑怒骂、敲锣打鼓地表演着,纵是再无知,她也是心动的了。

她心动于他的无奈,心动于他的才智,也心动于自己所拥有的这样一个地位,一个让一位将军利用的地位。她该是欣喜着的,也该是激动着的,总会有一刹那的提升,足够她放弃一切庸俗,为了完成他既定的一个角色。

这提升,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反而被逐渐扩大,成为她生命的支柱,成为末日夕阳的一点红。就在西方的天空,亮着,亮成一个永恒。

所以,她宁愿相信,那段轰动一时的爱情,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