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女:寻找那些远去的才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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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百乐繁华汽车间

百乐门灯光如练

淡月淡云华灯深,缕金衣伴华罗裙,高楼广寒无人睡,天上人间梦已昏。

百乐门一繁华,上海城从此不再入眠。穿着霓虹灯的夜上海,摇摆着水做成的腰肢,伴着粉红的音乐,樱然而至。娇红嫩绿、香鬓丽影、歌舞升平。月,从此不再见,星,也不再为谁而闪,天上人间,从此成了娇软的红楼小梦。

创造这繁华的,就是盛爱颐。她对经济的敏感和做实业的能力,从建这六层楼的时机和手笔,我们可以感觉出一二。

早在十九世纪时,西方的一些民间马戏团,就为中国带来了西方的杂技和舞蹈。西方舞蹈如探戈、华尔兹、列阵方队等,和中国传统的舞蹈之美大大不同,使国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在百乐门建成之前,没有专门的舞厅,一些饭店会兼营舞厅。而从西洋回来的人,有很多人却办起了交际舞学校。会跳西洋舞的人越来越多,可是能跳西洋舞的场所,却没有。盛爱颐不愧是实业家的女儿,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此时,正是民国黄金十年间,中国的整体环境比清政府时期要高出很多。而盛爱颐刚好从遗产官司里收到了50万两白银。于是,她在盛家老公馆静安寺的附近,建立了一座美式风格的、专为贵族娱乐的场所。这就是百乐门了。

百乐门是方圆几里内最高的建筑物,夜晚,百乐门的霓虹灯一亮,那彩色光环,把周围的很多低矮建筑,都勾勒得如梦如幻,仿佛不醉生梦死一回,就对不起这迷蒙的灯光。

百乐门最初的名字叫“百乐门舞厅”,主要的功能,除了供人跳舞娱乐,还有聚会活动,是一个综合性的娱乐场所。

有人感叹于它的雄伟壮丽,曾作诗一首:“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没有太阳的夜晚,却依然灿如白昼,依稀间,很容易让人产生梦幻的感觉,莫非这是天上人间?

它走的是豪华路线,在创办之初,就吸引的是贵客,政界、商界大亨纷纷聚会于此,谈国事,谈生意,黑帮青帮也常常光顾,附庸风雅、提高身份,至于文人墨客,交际名媛,就更是这里的常客。莺歌燕语声不断,风摆杨柳的舞姿常见。

百乐门的豪华已然如此,它的主人盛爱颐的生活可想而知。可是这只是一个时间的片段,富贵奢华,从来都不会围着一个人转。

百乐门到今天还依然繁华,而盛爱颐的生活,却在之后又有了很多波折。像留园一样,盛爱颐又成了百乐门的一个过客。

风云变幻人淡定

盛爱颐的丈夫庄铸九,在上海银行做事,他的名号,和盛家的威名,相去甚远,不过,还算能给七小姐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

解放后,一家人住在淮海中路常熟路路口附近的愉园小区。那是一个花园别墅区,奢华,是谈不上的,但还算富贵。

在这里,盛爱颐相夫教子,除了自理家里楼下的花花草草,也参加一些社会活动。生活仿佛终于安定下来,盛家过往的起伏波折,爱情路上的坎坷漩涡,都已经风轻云淡。

她还喜欢练书法,她的书法远近闻名。偶尔,不愿意出去参加活动,她就会留在家里,一个人,静静地,拿出笔墨纸砚,挥毫泼墨,运笔如风。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是一个淡然安心的故事。

没有经历过大富大贵,没有经历过家势中落的残酷洗礼,是不会有那种阅尽千帆的淡然的。

她以为,这应该就是她永久的生活方式了,尽管偶尔,也会想起父母在世的奢华恣肆,可越是想到这些,她就越相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越发感慨沧海变桑田。

三年自然灾害来临,副食品供应非常紧张,她还是有些积蓄的,可无奈钱不是食物,在儿女饿得嗷嗷叫的时候,她越发清醒,对金钱的认识,也就更加开阔。

最初,她以为,有钱,就有一切,之后,她发现,有钱,就是灾祸,然后,她发现,钱来得容易散得也快,最后,她发现,钱,别无他用。

这是她对金钱这么想,而别人,对金钱,却另有想法。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大背景下,一些人把灾难归咎于这些曾经的贵族们,一想到他们曾经那么奢华地生活过,就愤恨不平,欲置之于死地。

五原路汽车间安度晚年

终于,她迎来了一生最残酷的时间段。

1966年,“文革”爆发,房子没了,财产没了,丈夫没了,她被赶到五原路上一栋房子的汽车间里。

这汽车间,是原来的贵族停放汽车的地方。想当年,她的四哥,可是买下中国第一辆奔驰的公子哥,她自己,也是出入有香车。可如今,停放汽车的地方,成了拷问她的灵魂的地方。

最让人尴尬的是,她所在的这个汽车间,正是这栋楼的化粪池口所在地。不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拉粪车来了,就会听到一阵阵“突突突”的颤抖声,就会闻到一股股难耐的恶臭味。如果是乘凉还好,搬着小凳,坐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也有一种隔世年华的迷离。

贫穷,还不算什么,恶臭,时间久了也还可以忍耐,唯一让她觉得无法接受的,就是儿子庄元端被打成右派,送到安徽农村劳动改造。女儿庄元贞也远离母亲,被分配到福建省教书……

曾经如众星捧月一样的七小姐,如今孤苦伶仃地生活在恶臭难闻的汽车间。可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金钱也好,富贵也罢,她已经看得通通透透,政治也好、经商也罢,在她的世界里也都几番风云。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起伏经历多了,事故就不再那么可怕了。

偶尔,女儿回来看看自己,母女相拥,也老泪纵横,可那久违的温馨,会给她多一重的生命,让她对生活,又有了新的期盼。

终于,“四人帮”被粉碎,拨乱反正,很多右派得到平反。盛爱颐就又期盼自己的儿子、丈夫能得到平反。可是久久不见佳音。

一些亲友见她还孤苦如此,就常来看她。其中,有一个叫聂其璧的,最喜欢打抱不平。

说起聂其璧,在民国时期,也是赫赫有名。她是曾国藩的外孙女,她的丈夫是著名的科学家周仁。周仁的母亲,就是盛宣怀的姐姐。

周仁在十年动乱中,也曾被打成右派,刚刚平反不久。聂其璧正感觉心中的恶气无处发泄,在庄元贞回家探望母亲时,聂其璧就带上母女俩,直奔上海市委统战部。在那里,找不到可以解决问题的人,三人又来到市侨联,希望能改善盛爱颐的生活环境。

在聂其璧和其他一些亲戚的帮助下,盛爱颐的女儿终于回到了她身边,儿子庄元端的“右派”问题也得到了平反。

庄元贞非常争气,很快成为著名的工艺美术师。她的丈夫周荷生和她一样,都是浙江美术学院毕业生,他擅长肖像雕塑,曾任厦门福建工艺美术学校雕塑科主任,福建省工艺美术研究所所长,后来,又出任上海工艺美术学校校长。

晚年的盛爱颐,总算又找回了一点生活的尊严。1983年,83岁的盛爱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生活的酸甜苦辣咸,她一一品尝完毕,她向死亡交上的,是一个从容的答案。

她的墓穴位于苏州郊区的一座山上,从这,可以看到留园——她家曾经的花园。她在那里流连忘返,她在那里扑蝶捕萤,如今,那美丽的画卷,却只可远观。然而在她,这才是真正的幸福,拥有,总是累赘,放开,才能永存。她不再拥有留园,可是留园,却永远是她的,它就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中,一直到永远。

§§第九章 玉筝冰弦流水音——丁玲

她是水上冰花,陌上晚霞。本是与周围格格不入,却正是大放异彩,然转而又冰融霞消。她一直是孤独的,也一直在寻找知音,可是,一不小心,她就把自己走成了路人。

她是文学的化身,性感的莎菲,不知道惹翻多少情海,她却也是政治的奴隶,左倾右派,最后让她迷失在自己的信仰里。

那一支笔,如果只是风花雪月,固然单薄,可是专心做“毛瑟精兵”,未必就会厚重。可是她,却毫不理会,用那满腔的热血,把那满腹的才华,都赋予那一场场对文学毫无意义的争斗之中。于是,今天被批斗,明天进监狱,后天,又被放逐天涯。

她一生都在爱。爱那纯洁穷苦的少年,爱那满腹才华的丑男,爱那给她带来灾难的才子,也爱那隔世云烟里的新生。

在她的文学生涯中,她爱人很多,绯闻不断,她,虽然没有桃花玉面,皓齿艳唇,却也是风情万种,香艳夺目。她是女子思想解放的界碑,也是被人们诟病的爱情魑魅。

她一生都在恨,恨阶级敌人,恨小团体里的纷争。或者说,她一生都在被恨,被阶级敌人恨,被小团体里的别有用心的人恨。

在她的政治生涯中,她敌人不少,争斗不断。她,虽然没有三头六臂,刀枪剑戟,却也是气概豪迈,龙骧虎步。

奈何这毛泽东笔下的“文小姐”、“武将军”,最后却“退化”成一些人眼中的“反党暗流”,要接受各种审查、批斗。

那爱,也可以是流光溢彩,冰弦弹流水,也许,会给她的旷世才华,再多加几重曼妙。然而那争斗,却兜头一个大帽,将她所有的文采,全都扣留。冰弦狭路遇朔风,弦不断,也成破弹。

往事悠悠如流水,细听似有冰弦声。静,静,静,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