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女:寻找那些远去的才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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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窈窕淑女君子求

早梅初识春风面

红娇绿蕊,正是寻春好,莫待红落花残,惆怅怨芳时。

他们相遇的地点,是北平,他们相遇的时候,是夏天。他是一个穷编辑,她是一个穷学生。不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志。不是妖娆妩媚的小姐,她只在矮檐冷屋中习字写诗。

他在探索自己的未来之路,她却在陌生的世界里彷徨。小小年纪,她也算经历艰险。

她出生在富庶之家,享受过外祖父官府的至尊荣华,从小就跟随母亲诗书词画。然而,父亲早殇,母亲带着丁玲姐弟俩回了娘家,自此寄居舅父篱下。

从此,快乐成了难得相见的贵客,心酸、凄楚,倒成了日日相依的朋友。很小,她就体会了人情冷暖,很小,她就学会了抗争、抗争。

她有一个优秀的母亲,她以32岁高龄入常德女子师范速成班学习,在大多数女人还为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缚,她已经成了妇女解放运动的倡导者。

母亲赋予了她女性自由的思想,也赋予了她一个充满新奇的人生。少谙世事,她不惜和舅父决裂,不惜和表兄悔婚。一个人头也不回地直奔上海,又辗转来到北平。

本想在这里出人头地,但真到这里后却发现举步维艰。就在她感觉前途无望时,又收到弟弟夭折的噩耗,顿时黑天暗地。尽管身边有朋友的安慰,却也是哀思如潮、闷闷不乐。

他知道了她的痛苦,用纸盒装满玫瑰,写下一张字条:“你一个新的弟弟所献。”他比她年长,却情愿以一个弟弟的身份,来安慰她孤寂痛苦的心灵。

她大概看过他情深的双眼,但她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一个满眼迷茫的女子,大概解读不了爱情的痴迷。

他们就像阶前两株芳草,他在微风中呼吸着她的气息,她在雨露里憧憬着在大千世界中成长。

因此,当她从北平回家,而他居然千里迢迢追到她的故乡。她真的诧异了。同时诧异的,还有她的妈妈。

他站在她家的门前,蓬头垢面、穷顿不堪。就连到她家的车费钱,都是她的妈妈帮他付的。

这是怎样的爱情呢?不惧一无所有,不覥一事无成,那也是不得不归的霸气,那也是舍我其谁的豪情。懵懂的心境,虚无的城府,倒更显出几分淳朴和天真。和这山村本色,倒十分协调。

她无奈却欣喜,她的妈妈嗔怪却也有些欣赏。她们接待了他,他向他倾吐思念之情,她,慢慢地,慢慢地向他敞开了心扉。

她,和他,伴着晨露炊烟,听梦里乡音,赏山中美景。她成了乡里村姑,他成了山林隐士,不用体会生活的艰辛,也不用理会世俗的纷扰。静静的一个山石的影子,都是美的,浓浓的一个阴雨天,也是甜的。

他们结婚了,这本是童话世界里的幸福结局,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开始。

多情自古原多事

不久,胡也频带着丁玲回了北京,他重新做回他的编辑,而她,则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活,好像要归于平淡,然而微风起,卷帘处,红花微颤。

在北平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那就是沈从文。胡也频和沈从文是脾气相投的文友,而沈从文和丁玲却是性格特异的老乡。

在沈从文的《记丁玲》里,他这样写道:“从她住处的河边,驾了小小的单桅篷船,沿江上溯就可以到我的故乡”,大有一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情思。

他没有去过她的老家,耳朵里却满满是那里的故事。他说着他的家乡,也连带讲述着她的故里,仿佛前生他们就相识,今世重又见面,那缘分,绝非一般。

她也是兴致勃勃,讲起自己的少年逸事:小时候读的那些新书,少年时期和家庭决裂,女扮男装走南闯北。仿佛在和久别重逢的人,叙述别后心事。

坐在他俩中间的胡也频,倒成了局外人,向左看看,是一张桃花粉面,谈兴正浓,向右边看看,是一个俊逸才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偶尔搭上一句话,话一出口,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格格不入。他不由得脸一冷,心一灰,默默地移开。心里恨恨着,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也让她懂得收敛。

然而转回身再看,他是正襟危坐,谈笑是鸿儒相对,她也是正气凛然,言语里不过是游子的乡情。他放了心,重新归座,再听他们的谈话,怎么听,都是清澈透明。

就这样,他们组成了极为罕见的三人组。他和他一同办报,他和他,以及他的她,就同吃同住。

那时候的她,是一个男孩子,不善修饰,逸韵豪爽。她出自大家,却不是闺秀,走南闯北的经历,使她像个江湖侠女,不喜欢矫揉造作,也不会羞涩扭捏。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一切做得也是明明白白。

外人传着他和她的三角恋,然而他和她却未必真动过情。同在一个屋檐,同坐一张餐桌,狭路相逢,抬头看,不过是同胞兄弟罢了。真有那么一两次暧昧的磕碰,中间隔着她的他,眼神一调理,那暧昧萌动,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们三人一直友好相处,从北平,到上海,他和他,一直在办报,他和她,还是伉俪情深。两两相接,是铁三角,却不是三角关系。

沈从文后来曾经说过,“我最理想的是女子必聪明得你说一样她知道十样,你说的她明白,不说的她也明白。她一定又美丽,又尊贵,又骄傲,才能使我发疯发痴。”

或许,她不是又美丽、又尊贵、又骄傲的,没能使他发疯发痴,所以,他和她才能平淡如水,又浓情至深。

只可惜,后来,为了一个信仰,他们分道扬镳,从前的这份高情厚谊,反而倒成了后世的羞耻。同甘共苦后,却不是风雨同舟,未免可惜可叹。

壮志未酬身先死

在上海,他们一同办“红黑出版社”。这三个喜欢文学的青年,在一年间的相处中间,却慢慢有了不同的路线。沈从文更喜欢《现代评论》、《晨报副刊》的陈源、徐志摩,而胡也频和丁玲却对鲁迅情有独钟。

胡也频喜欢马列主义,红黑出版社停办后,他一度想要去福建去参加革命,因为不是共产党员,才没有成行。

他于是去山东教书,在学校里,他依然满怀热情,向学生宣传马列主义,带着学生参加各种活动,结果惹怒当局,上了黑名单。他不得不重新返回上海。

回到上海,他很快知道“左翼作家联盟”刚刚成立,他带着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个联盟。他确定了自己的方向,也为她确定了人生的方向。不久,他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看起来柔弱,也很多情,可是铮铮铁骨,却一样精悍。民族处于危难,人民活得水深火热,他要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拯救国家的重担,为此,他不惧牺牲。

他的坚毅,让她更加笃定,他的向往,就该是她的信仰。她跟随着他,一步又一步。如果民族有希望,那么即使捐献生命,他和她,都会果断地执行。

他和她,都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他和她,也曾设想过革命牺牲。然而,那时候还是豪言壮语,风萧萧,易水寒,这寒还只是言语的壮怀激烈,送行时的意气激昂,到底是壮胜于悲。

然而未几,事已成真。1931年1月17日上午,他告诉她,要去参加一个左联执委会。

他吻别刚出生不久的小宝贝,她则笑着让他早早回来。他并未行色匆匆,她也毫无不安之态,生命里的又一个朝阳,似乎和往常一样。

他走后,她就在家里收拾行装。他已经做好了去苏区的准备。她也做好了把孩子送回老家的准备。

然而直到很晚,他都没有回来。她忽然心惊了,仓促间出门四处寻找,四处打探,不是毫无音信,而是噩耗频传。她踉踉跄跄,勉强回到家中,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更是心焦火燎。

第二天,沈从文来了,他告诉她确切的消息,他被捕了。他和她,筹划着怎么去营救,他和她,四处奔走找人,从上海到南京,又从南京到上海。然而,该说的话说了,该找的人找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一个月后,更大的噩耗传来,胡也频牺牲在国民党上海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后院的龙华塔下。丁玲痛不欲生。这痛并没有摧毁她,反而让她更坚定了他选择的道路。沈从文更加难过,同甘共苦的兄弟,昨日,他们还相谈甚欢,今天却已阴阳两隔。

她还要按照原计划送孩子回去,他义不容辞地一路护送。一路上,他以丈夫的名义悉心照料。稳固的三角,失去了一格,残破的格局,让他和她都没了精神。

再回来,他因为耽误了返校的日期,丢掉了工作。他们还是知己,他,依然愿做她的依靠。

她,再回来,已经没了痛不欲生,而更多的是热血沸腾。她接过丈夫手里曾经的工作,更专心地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