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扬风一剑痴众人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对着梁山伯笑了笑。“山伯,多谢你的关心,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的。”这个温柔善良的男子,让她如何不感动呢。
只是——你是梁山伯啊,而她,是凤飞清,不是与你化蝶双飞的祝英台。她的心,为他惋惜呢。若是她代替了祝英台,那么,梁山伯的情缘呢,他的姻缘呢,该怎么办呢?
迎上他黑曜石般温润柔和的眸光,她有一刹那的迷茫。
梁山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来,是为了打破这化蝶双飞的悲剧,但是——却要将你的一世姻缘给毁灭了,山伯,你会不会怪我呢?
而祝英台,真正的祝英台,你究竟在哪里呢?
凤飞清盈盈清波,一层迷离的水雾,漂浮而起。
“英台,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温和的语调,温柔的眼神,此刻成了凤飞清心上的那道屏障。
“对不起,山伯,对不起——”紧紧抿住唇瓣,凤飞清如风一般,跃出了课堂。
英台他究竟是怎么了?梁山伯担心地望着那抹随风而去的背影,他心神不宁。
而课堂的某个角落里,一道寒流气压不断地蔓延着,蔓延着……
梁山伯的好,他的温柔,他的良善,越来越成为凤飞清心上的魔障。她曾想过要避开他,以此来减轻心中的歉意,却怕她无端的疏离,反倒伤害了他。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凤飞清眸光流转,淡扫峨眉。她望着用心钻研琴曲的梁山伯,为了她而努力的梁山伯,她的心,无法冰冷,只能感觉到温暖,无限的温暖跟亲切。
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办呢?这个固执单纯的梁山伯,他的生命是为了祝英台而活着的,为了他们的情缘而活着的,而一旦情缘摧毁,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如果,如果根本没有这种情缘的发生,那会怎么样呢?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是不是代表梁山伯,他也不会走向最后的人生悲剧呢?
双瞳蓦然一亮,凤飞清心中的阴影,被万丈光芒立即驱散而去,恰似漫天的乌云,在阳光的照耀下自动隐退逃离。
“山伯。”她盈盈含笑,柔声唤道。
蓝衫飞舞,独步而来。
“怎么了?英台。”梁山伯温文尔雅,语带轻笑。
“我想问你琴曲研究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我可就要表演节目了呢,你若是还没有钻研好的话,我可要换人弹奏了。”凤飞清清亮的眼瞳中闪过一道俏皮。
梁山伯眼瞳温润,他淡雅笑道:“英台放心好了,这琴曲我已经弹得可以了。只是,山伯想问的是,那词曲我从来未曾听过,不知道是不是英台自创的?”
凤飞清笑着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呢,是我小时候听别人唱过,觉得挺好听的,便记下了。”
“原来如此。”梁山伯释然地笑了笑。
远处,暮青雪飘然而至,他举止谦谦,浅笑拂然。
“山伯,英台。”他步履轻盈,大步而来。
“是青雪啊。怎么样?你的剑舞练习得如何了?”凤飞清跳下大石,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暮青雪双瞳含笑,他道:“还不是就那样吗?年年相似。倒是你,我挺期待你今天晚上的女装亮相,那绝对会是一场有趣的开幕。”
梁山伯在侧,朝着暮青雪挤了挤眼睛。这家伙,哪壶不提提哪壶,英台好不容易不去想这个了,他怎么故意在英台面前提起。
凤飞清好笑道:“山伯,别挤眼睛了,看着太累。还有啊,青雪,我保证你会看到我惊人的出场,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下巴看掉了。”笑话,她怕啥啊,既然事实已经存在,她能做的,便是坦然面对。
否则,越是遮遮掩掩的,旁人的猜疑就更重三分。她何苦便宜了旁人,让他们酒后饭饱有了娱乐的笑料呢。要想有笑料,那也只能是她影响他们,让他们制造笑料来补偿她当众表演的酬劳。
嘿嘿——凤飞清一脸贼笑的样子,让暮青雪心上波动,无端地犯疑。英台不会是想在他身上打什么坏主意吧?他眼瞳中的光彩,不断地凝聚,凝聚,最终汇成一个焦点,那是防备的眼神。
看着谨慎万分的暮青雪,凤飞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胆小鬼。”她神色微嗔道。
“我说英台,明明是你自己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存心让人误会,这会倒说起我胆小了。”暮青雪摇头无奈道。
“我也没说错啊。无论我想怎么样,你都应该镇定自若,笑看风云。那才是翩翩玉面公子该有的风度,懂吗?你真是折杀了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可惜,可惜。”凤飞清叹息地摇摇头。
暮青雪一脸抑郁。
对上祝英台,无论怎么说,最后他绝对讨不了任何便宜,所以,他干脆还是闪得远远的为好。
“那个,英台啊,我觉得那个剑舞还有些地方需要改进,我先走了,你们也慢慢研究啊。”他跑得飞快,一晃便不见人影了。
凤飞清盈盈含笑,她朝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还说不是胆小鬼,分明就是胆小鬼,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英台,还是别闹了。我看我们还是再配合一下琴曲吧,免得还有什么地方出现疏漏的,到时候,到了场上发现就迟了。”梁山伯过来,笑着揽了凤飞清的肩膀。
凤飞清先是微愣,而后释然地笑了笑。
嗯——她点了点头。
“山伯,你晚上可不要被我的女装惊掉下巴哦。”边走着,她抬眸边戏谑道。
“英台,除非你是女红妆,那样才会吓到我。”梁山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他宠溺地笑了笑。
凤飞清心中一凛。
“怎么了,英台?”梁山伯见她忽然沉默,有些不习惯。
“没什么,我们还是讨论琴曲吧。”凤飞清立即岔开话题道。
“好的。来,你看这个地方,如果我这么弹的话……”梁山伯指着有小问题的地方,他慢慢地说着。
凤飞清看着他异常认真的侧脸,有一刹那的恍惚。
她若知道今天她无意的戏谑,会转变梁山伯日后人生轨迹的话,她一定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啊——七夕之夜,花灯挂满尼山书院的两道。
山长之女王兰聪慧过人,她做的花灯,竟然构思类同凤飞清的琉璃鹊桥。她的花灯呈六面菱形体,乃是用彩虹琉璃镂空雕刻而成。画面清雅怡人,用的乃是岁寒三友之画作,三相斜印对照,破为精致。
凤飞清看着她的花灯挂在静心湖畔边,人工制作的柳条随风飘逸,带动花灯,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那熠熠生辉的美,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带着迷离朦胧的光环,在眼花缭乱的花灯中,她淡雅与烟月相融的灯笼,就显得尤为突出。
“好别致的构思啊,王姑娘真是蕙心兰质,淑女才情,实在是佩服,佩服啊。”凤飞清赞赏地飘了一眼旁侧的苟巨伯。“巨伯,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苟巨伯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寒流。
这个祝英台干嘛这么看着他,难道他真的是——他浑身起鸡皮疙瘩,退开几步,他干干地笑道:“是啊,是啊,王姑娘不但医术好,人也长得美,现在加上这灵巧的心思,还真是让人不翘大拇指都不行啊。”
凤飞清奇怪地飘了他一眼。
“巨伯,你闪那么远干嘛,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东西吗?”她回头看着梁山伯。“山伯,我的脸脏了吗?”
梁山伯轻笑一声,他道:“没有啊,很干净。大概是巨伯的皮肤过敏症还没有好,所以他才离我们远些,怕被我们碰触到吧。”他友善地替苟巨伯解释道。
“也许吧。”凤飞清微眯起眼瞳,依旧有些疑虑地盯着苟巨伯。这家伙,最近一直不太对劲啊。
“祝公子,梁公子,苟公子,你们在这里啊。”王兰恰在此时出现,她温柔大方,笑意浅浮嘴角。
“是王姑娘啊,你好。王姑娘,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做的花灯呢,实在是心灵手巧,别致而清雅。”凤飞清暧昧地朝着苟巨伯笑道:“尤其是巨伯,对姑娘的才情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如果能够娶到像王姑娘这样的媳妇,那他真是三生有幸,祖上有德了。”
苟巨伯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凤飞清,祝英台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着王姑娘说出这种话来。
王兰瞥了苟巨伯一眼,她微红了脸,微微朝苟巨伯施礼谢道:“谢谢苟公子的赏识,王兰不才,公子谬赞了。”
呀,有戏唱了,有戏唱了。凤飞清看着面露桃花红的王兰,看着她害羞带涩的样子。她为苟巨伯的情路顺利,心里开始欢呼起来。
她撞了撞苟巨伯一下。“巨伯,人家姑娘谢你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抬眸她朝着梁山伯挤了挤眼睛。“山伯啊,我们的节目快到了,该去准备了。”
梁山伯略有领悟,他好笑地看着凤飞清,忽而点了点头。“好的,英台。”他拍了拍苟巨伯的肩膀。“巨伯,好好地跟王姑娘讨教讨教关于她做的那个花灯哦。”
他笑容中闪过一抹万年难遇一次的调皮。
凤飞清挑高了淡眉,惊愕地看着梁山伯。“山伯,没想到,没想到你也会有开玩笑的一天。”
梁山伯不觉得有什么,他自然道:“每天跟英台,还有巨伯在一起,山伯不想改变,好像也不太可能,呵呵。”他的笑容很纯真,凤飞清不由地舒心一笑。
太好了!
如果他的性格有所转变的话,那么,以后要改写历史,也容易一些了吧。
她侧头凝望着梁山伯,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暖意,落在了马文才的琥珀眼瞳中。马文才身侧的双手,指节慢慢地冷硬起来。
而此时,谢道韫温雅而笑地走过来。
“今晚应该是个有趣的七夕,你说呢?”她落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淡然离去。马文才瞳孔一缩,琥珀眼瞳中,冷意迸发。
他起身拽拳,冲动地想要去破坏。
然扬风一起,台上的紫色帷幕柔纱,已经缓缓地拉开了。
一袭柔白月牙长衫,翩然立在舞台上。少年面容俊美,他持剑而立,风姿卓然。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长剑出鞘,在空中挥出一道犀利冰冷的光芒后,那寒气逼人的宝剑便落在他的手中。
他起风而舞,一套流风剑耍的淋漓尽致,完美无瑕。
众人对他的剑舞,眼底闪过赞赏之意。
他舞完之后,淡淡地谢幕。
而后笑看屏风后的祝英台。
“英台,接下来的就看你的了。”他眼神怪异,笑得狡诈。
随着他的下台,舞台上的花灯突然变了,光泽隐去耀眼的部分,留下淡淡的、柔和的部分。
紫色的柔纱帷幕再次拉开。
在莹润的花灯光亮下,仿制的假山竹林下,温柔的少年,眼中闪着月光柔和的荧光,他修长白皙的玉手,轻灵地在琴弦上拨弄着。
琴声幽幽,婉转而柔美。像是少年温柔的手,少年温柔的心思,他的手似探手云层中,仿若柳絮,片片飞花,随风飞舞下来。
舞台在琴曲的进展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漫天飞舞的紫色蒲公英,在花灯斜照的光泽下,绘就童话的色彩,披上美丽的羽翼,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垫起脚跟,跳着自己想跳的舞蹈。
在一片飘然的紫色蒲公英中,一道淡雅柔白水袖,挥舞而出,迷醉了众人的视线。而后,俏丽的娇柔身影,随着飞舞的蒲公英,旋转着,旋转着。
水袖如花,长剑如风,圈着少女美丽的身体,美丽的面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迎风而立,旋转完美的角度,回首凝光,双瞳漾剪水,笑颜自然生,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铛。
倏然,又抬眸而起,那清丽娇颜中融入的柳风含愁之态,那蹙眉的微微感伤,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众人。
那个台上的女子是谁?
谁也不会想象她是那个跟他们一起同窗学习的祝英台,他们的眼中,只留有少女翩然欲飞的倩影。
鬓云欲度香腮雪,舞态生风轻如雪,澄妆淡影于歌扇,散衣浮香于舞风。
凤飞清暗探到众人痴呆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身姿柔婉而起,水袖一伸,以完美的弧度挥洒了出去。
那笑容,清理之中藏有英气,柔美中含着刚强,柔韧有度,如急速的飞箭,深深地扎在众人的胸口上。
他们注视着她,紧紧地,不敢眨一下眼睛,看着她,看着她随着风,随着飞花,扬起水袖,飘飘而扬起仙袂。
琴音在侧,偶有停顿。
凤飞清怪异地看向弹奏琴曲的梁山伯,发现他面色微窘。他看到凤飞清递送过去的无声的眼神责怪。
脸色微微泛红,他定了定心神,将视线专注在琴音之上。
凤飞清暗笑在心,她荡上挂在半空中的秋千,轻轻摇晃着。
远离了红尘幻影,难忘你盈盈笑容昨夜小楼寻旧梦,剑侠情缘任我行花开花落几重重,江湖儿女也多情对镜女儿初长成,指间青丝斩清风从此后不问人间情多浓只愿有只愿有你过一生刀光剑影伴行程饮不尽几多柔情远离了红尘幻影,难忘你盈盈笑容昨夜小楼寻旧梦,剑侠情缘任我行花开花落几重重,江湖儿女也多情对镜女儿初长成,指间青丝斩清风从此后不问人间情多浓只愿有只愿有你过一生刀光剑影伴行程饮不尽几多柔情多年后试问当年梦初醒剑侠情剑侠情缘侧耳听梦中事当不得真回首看斜阳正浓她歌喉舒展,清亮若黄莺,柔媚而不失韧性,婉转中夹带着一股美人的狠猛之气,使歌声的穿透力更广,更宽,清晰地传达了每个人的耳里,刻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