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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好

第41章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好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英台有那种可耻的想法!

所以当凤飞清的手触碰到他脸颊上的时候,他若碰触到火烫的山芋一样,他忙不迭地闪过了。

凤飞清受伤了。

她不明白,梁山伯为什么当她是洪水猛兽一样。

梁山伯看着凤飞清眼波中浮沉的水光,他温润的黑亮子瞳,一抹扼腕的痛楚跟局促不安的茫然,复杂地交汇在他的眼底。

“对不起,英台,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大概身体不舒服,定然是生病了,我去一趟医庐,你不要多心。”他跑开了,步履不稳而急促。

迷雾笼罩双瞳,凤飞清真的迷糊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个一个都变得怪异起来了?

梁山伯真的是生病了,他的病来得气势汹汹,又离奇怪异得很。

医庐的王兰诊断不出梁山伯得了什么病,她只看得出来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无法宣泄出来,所以致使他病态一日比一日加重了。

“王姑娘,山伯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凤飞清担忧地看着脸色日渐发白的梁山伯。

“这种病,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脉搏跟身体,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我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山伯他得的是心病。你们要不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不定说开了,他的病也就好了。”王兰缓缓解释道。

心病?!

凤飞清的心,徒然猛地一颤。她有一种惶然的猜测,感觉好像梁山伯这次得的心病跟她有关联的。

“英台,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王兰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没,我没想到什么。”凤飞清直觉地摇头道。

王兰眼中的亮光,慢慢地沉寂下来,她担忧道:“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呢?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着,也不吃饭,也不喝药,这样下去,梁公子的身体定然承受不住的。祝公子,我看梁公子平日关系跟你最好,要不你劝劝他吧。说不定,他会听你的。”她说完,视线转向苟巨伯。

“苟公子,能不能劳烦你跟我去后山一趟,我医庐中还缺少二味药材。”她害羞地低下头,脸色微红。

凤飞清见状,她推了推苟巨伯。“巨伯,让一个姑娘家独自上山,危险太大了。何况她是为了你家好兄弟山伯去采药的,所以你一定要去。去吧,好好地当好这个护花使者,就算是替山伯感激王姑娘。”她不断地催促着苟巨伯。

苟巨伯见凤飞清眼瞳中暧昧的目光漂浮而起,他不知为何,窘迫不已。又见王兰投送过来期待的眸光,他知道眼下是推辞不过了,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了。

“王姑娘,如果不嫌弃在下笨手笨脚的话,在下愿意陪姑娘上山一趟。”他彬彬有礼道,笑容有些不太自在。

“苟公子哪里的话,是王兰冒昧了。公子,请。”她让开身道。

苟巨伯也不客气,主动帮忙替王兰背起采药的箩筐。

凤飞清看着他们二个和睦相处,她暗自地吐了吐舌头,笑得有些贼贼的。

他们两个,应该很快会有好消息的吧。

她会心一笑,转身,她走到梁山伯的塌前,见他依旧沉睡着,睡容极度不安,那偃月双眉,紧紧地皱在眉间。

很不喜欢忧愁的梁山伯,喜欢看他温柔含笑的样子,虽然有些固执,有些迂腐,但感觉很温馨,很亲切。

她坐在一侧,神情一动。手,在无意间伸了出去,拂上他的眉梢,轻轻地替他舒展了紧皱的眉峰。

山伯,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呢?她无声地叹息着。

像是有感应似的,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帘缓缓展开,展开,那双温润黑亮的子瞳,便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清波之上覆盖忧愁的眼眸。

“英台?怎么会是你?”他白皙的脸,一抹绯红腾地印染开来。

他起身极快地坐了起来,神情熠熠。

那亮若星辰的光芒,使他苍白无力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英台,你坐啊,我给你泡茶。”他飞速下榻,跑到八仙桌上,替凤飞清倒了一杯热茶。

“英台,还热着呢,喝茶。”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走着,双手齐齐地端到凤飞清的手中。

她感应着茶杯上的温度,看向他温润眼瞳中那抹难言的光芒。

像是突然有些明白了。

“山伯,你的心病——”她忍不住提口。

那直逼的视线,犀利而敏锐。

他终究还是瞒不过英台!

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梁山伯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他惶然无措道:“英台,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我——是我不对,七夕舞剑那晚之后,我对着英台你,就一直想着女装的你,我——我太可耻了!我竟然将英台看成姑娘家,我——”他闭上眼睛,痛苦道:“英台,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做朋友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好了。”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凤飞清的耳边响起。

鲜红的血色,印染她的清波。

“山伯,你咳血了!”她惊呼地看着他衣袖上的血花。

“英台,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你走吧。”梁山伯推着凤飞清,他的力道刚刚好,不至于伤到她。

凤飞清看着他羞愧的无地自容的眼神,那无法平视她的梁山伯,她知道,其实错不在他,真的——“山伯,其实我,我其实本来就是——”

咻——金色琉璃一样的光泽,如风一样随至,插在门板上。

凤飞清蓦然一震。

刚才,就在刚才,她差一点要脱口而出,泄露自己的女儿身份。

“英台,你想说什么?”梁山伯气息微喘道。

“我是说,从小就有人说我很像一个姑娘家,你不是第一个。虽然我有些生气,但是山伯,那错不在你,怪就怪我容颜长得过于秀气了。”凤飞清不想梁山伯有事,他万一因羞愧而死的话,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但是,你就为了这件事情而疏离我,要跟我断绝来往的话,我就真的非常生气,非常生气。山伯,你是真心不要再跟我做朋友了吗?”

梁山伯拼命地摇了摇头,他道:“没有的事,英台,我当然很想跟你做朋友,做兄弟的,但是我怕你看不起我,我——”他面色红红的,终究无法将下文说出来。

凤飞清却已经明白他在自责什么。

“放心了,偶尔看错了,我不会怪你的。要怪也怪我乌鸦嘴说得太灵光了,我说七夕舞剑那天,我穿女儿装的话,你们说不定全被我晕倒了。没想到,还真灵验了。不但你,巨伯,还有青雪,最近都怪怪的。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女装扮演舞剑的。现在好了,一个个,连兄弟,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凤飞清懊恼道。

梁山伯见她是真心的,并没有任何嘲笑他,看不起他的意思。他的心,立即得到了宽慰。

他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自然的笑容道:“英台,我保证以后不看错你了。”

凤飞清知道已经解除了他心中的那个结,她调皮一笑道:“那就好。来,过来,把这饭菜,全部都吃了。”她拉着他坐下来,将筷子递给他。

梁山伯温润如水的眼瞳,一抹水光,不断地旋转而上,而上——“谢谢你,英台。”他真心的感激他。

他真的不想跟他疏离的,感觉祝英台他是他很早前就认识的一个人一样,他很想关心他,很想照顾他,很想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看着他哭。

凤飞清舒心地笑着他用餐。事情好险,好在她问了,否则以梁山伯的个性,要是一直压制在心头,不知道何时便会要了他的性命啊。

真的好险,好险!

离开梁山伯的房间前,凤飞清叮嘱他一定要安心休息,好好地用餐。直到他点头应承,承诺一定配合王姑娘的诊治,她才安心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面有倦意。

她身体发虚地靠坐在藤椅上,神色恍惚。她揉着眉心,想要理清目前乱成一团麻的局面,却苦无主意,烦躁不已。

托着腮帮,她不知道如何才好?

打开窗户,一股清风伴随芳草的香味,迎面扑来,慢慢地熏染上这个房间。连呼吸的空气,也变得香甜起来。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伸展双臂,闭上眼瞳,让风儿带走她的烦恼,带走她的忧虑。

耳边,扬风而起,香甜的空气中,一道流畅的韵律,随风传送到她的心灵。

幽幽笛声,笛声幽幽。

激流而澎湃,空阔而狂野,放肆张扬的旋律,舞动世界一切窒息的生灵。脚,不由自主地踮起,想要飞,飞得很高,很高——若破浪的帆,若展翅的雄鹰,若暴雨中冲击的海鸥,若战场上振臂高喊的将士,振奋人心,鼓舞人心,激动人心——睁开眼瞳,欣喜的光芒,闪动在眼底。

好久了,好久没有听到吹笛高人的旋律了。青雪,每次我烦恼的时候,都是你,你最懂我了,最懂得安慰我了。

凤飞清眸光盈盈,她飞身而出。

一片红枫林下,飞叶流转。

红色的叶子,飞舞着,落在树下银色少年的发上、肩上。

他,侧脸冷峻绝美,冰雪般的光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那紧贴的额发,轻轻地在他光洁莹润的天庭上微微闪动着。

手中持着寒玉笛,玉质碧绿而通透。

此刻他神情专注地吹奏着,恍然不觉得身后的那个人看呆了去。

一曲终了,他手中的寒玉笛放下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脸来,一双清冷幽然的琥珀双瞳,便直冲凤飞清的视线而来。

马文才?!真的是马文才?!

她按住心跳加速的胸口,背转身去,躲在了大树后。

等到马文才过去了,她才闪身而出。

怎么会是马文才呢?马文才他竟然就是她欣赏的吹笛高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望着马文才远去的背影,她蓦然想起第一次上尼山书院,那个时候,她是昏迷之后醒来听到笛声,随后便见到了马文才。

亦如今日的场景。

其实真相早就摆在她面前了,只是她被他的外表而蒙蔽了。他太狂傲,太自负,太嚣张,所以,她从来不会将帮人两个字套在他的身上。

现在想起来,好像每一次她出现问题时,他总是在她的身边。

王蓝田嘲笑她琴艺的时候,他说他干扰到他安睡。

她琴艺过不了关的时候,弹得十指伤痕累累,他说银心托他带给她消痕露,还扮演了吹笛高人,帮她过了琴艺。

她被罚扫庭院,王蓝田欺负上门的时候,他的金箭逼退了王蓝田。

他负气摔了她的琉璃鹊桥,为了赔罪,他不顾身体发烧,硬是上山亲自取彩虹琉璃给她。

她被狼群攻击的时候,他不顾腿上的伤,硬是替她射退了狼群。

就在刚才,他的金箭提醒了她!

不知不觉中,她跟马文才之间,竟然有了那么多的回忆。是她粗心了吗?竟然一直看不到他的好,总认为他刚愎自用,不够尊重别人。

但是——但是在危难的时候,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带给她安慰的,却一直是这个人。她又怎么能不被感动,不被震撼呢?

马文才,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凤飞清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站在红枫林下,茫然了。

“英台,回来了。”马文才放下擦拭金箭,他走过来,心疼地看着一脸忧愁的凤飞清。

“先吃饭吧。银心刚才来过,替你将饭菜热过了,你趁热吃吧。”他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食盒。

凤飞清走过去,她打开食盒,看着盒中热气袅袅的饭菜,她的鼻子莫名地发酸了。马文才,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不希望我知道是你做的?

“马文才。”她叫了一声,鼻音很重。

“英台,你怎么了?”马文才敏锐地看着她。“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他伸手去探凤飞清的额头,却被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马文才,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承受不起的,马文才。”两行清泪,不知为何,涌出她的眼眶,滑落她的脸颊。

“英台,你究竟是怎么了?”马文才惊恐地抚上她的泪痕。“英台,你不要哭啊,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替你去教训他。”

“马文才,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凤飞清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抱中。“你不该对我那么好的,不该的。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拿你怎么办啊。”她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落在马文才的肩膀上,落进了他的心里。

马文才浑身一震。

果然问题是出在他的身上。英台她始终还是无法像对待梁山伯那样,对暮青雪那样,对苟巨伯那样,对他马文才敞开心胸。

她,恐怕连朋友也不愿意跟他做吧。

马文才衣袍下的指节握得紧紧的,他的身体徒然僵硬起来。

“英台。”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是我让你为难的话,以后我不打扰你便是了。所以,你不要哭了。”见不得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那样,他会心疼,会心痛。所以如果一定有一个人来承担痛苦的话,那么就由他一个人就好了。

他轻轻用力,温柔地推开凤飞清,松手转身便要朝门外闯去。“明天,我会恳求山长,替你换了房间的。”

他步履沉重,每踏一步,都似灌上了千金重的铅。

凤飞清的眼泪,便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