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河西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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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6、我们不叫共产军叫红军

徐以新凛然呆在山坡上,看面前山下,血浸浸、灰蒙蒙,横七竖八地横尸在雪地上的战友。山上山下浓浓密密渗下凝重的寒气,使这山这树都瑟缩在一起。

“局势很严重,部队要分散转移。现有党、政、军、文化各方面干部一二百名,派你去统起来编成干部支队,你担任该支队政治处主任!”西路军政委陈昌浩给徐以新交代说。

徐以新1911年生于浙江衢州,1926年参加北伐,1927年加入青年团,参加南昌起义,同年底受党的派遣从上海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回国后先后任鄂豫皖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副主任、总参谋部主任、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秘书长。1933年8月1日,白天他还同红四方面军领导人一起检阅部队,晚上就被张国焘抓了起来,直到1936年6月,红四方面军与贺龙的部队会师后才被释放。西路军西征,他任总部高级参谋。

徐以新将干部支队编成三个大队,总部又派曾日三等担任支队领导。干部支队还有张琴秋、刘瑞龙、魏传统等领导人。

支队来到一个叫北泉的地方,遇到了右支队负责人,西路军副总指挥王树声等。当时在右支队的还有红九军军长孙玉清、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骑兵师师长杜义德等。王树声等领导决定,将徐以新调到右支队,成立西北工委,王树声任书记,徐以新任副书记。

山中有零星的山洞和草棚,大都是淘金者和牧羊人做的。这支小小队伍走进一条淘金狭沟,沟长数里。沟底是细碎的沙石,一侧的崖壁下,泥沙淤积的断层上有七八个洞子。他们将负伤的孙玉清和熊厚发安排在后沟,后沟比较隐蔽。大家开始杀马。粮食紧缺,万般无奈。

突然,后沟枪声大作。大家赶快备鞍上马,向后沟赶去,向敌人射击,打死了一个士兵和一匹驮着面粉、红枣和军鞋的驮马,知道这是敌人的运输小分队。再看地形,原来后沟左右两侧的山上有一条和沟底相接的山间小路。敌人运输分队路经沟底,和孙玉清、熊厚发等遭遇。一场混战,孙玉清、熊厚发被打散。余部收集起来,仅剩二三十人。

冷风卷着夜幕慢慢离去,天空渐渐发白。一天拂晓,不知是炊烟还是战马的嘶鸣引来了敌人。一交手就短兵相接,打得十分激烈。徐以新和大家失去联系,领着两个警卫员杀开一条血路,朝近旁的一座山峰退去。敌人尾追过来,他们一齐开火撂倒几个,趁着混乱往山上爬去。身后的枪声越打越紧,他们铆足最后一点劲,不顾一切拼命往上爬。徐以新爬到山顶,一看只剩自己一人,两个警卫员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王树声、杜义德他们冲杀出去,经过千辛万苦先期回到陕北。当时他们只听到徐以新方向一片枪声,不一会儿又戛然而止,估计是牺牲了。大家在延安重新聚首时,真是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徐以新孑然一身,四顾茫然。眼看众多的战友一批一批死去或被俘,他欲哭无泪,心如刀绞。冰凉的黑玫瑰色的血丝漂浮在山野,挟着冰冷的风,撕扯着他的悲痛,他的饥寒难耐。但是,他的青春、他的热血并没有被痛苦和饥寒逼得离他远去,他越想越不甘心。他要寻找自己的出路。

徐以新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北泉。北泉的淘金场十分简陋,只是在山里挖了深洞采金,洞口搭盖的几间低矮草棚是淘金人的居所。这些采金者大都是山下平川的农民,主事的二老板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儿。右支队经过这里筹粮时,王树声、徐以新就是与他打的交道。

徐以新自称是红军中的“师爷”,向老头及采金者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引起了一片欷□感叹声。他请求说:“山中马家军还在搜捕,请你们把我藏起来,待调养好身体就回东边去,烦大家多多帮助!”他将自己的表和钢笔等物分赠淘金者,这些东西当时都极为稀罕。

二老板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本来马家出了告示,不准收留红军。我看你很年轻,很可怜,就让你呆在我这里,不过白天要躲到洞子里去,晚上才能出来。”

洞中潮湿,见不到阳光,徐以新浑身浮肿。一个多月过去,山中的敌人撤走了,徐以新终于能到山坡上晒晒太阳。阳光从树冠缝隙挤过,周围生动起来。那是一种温柔细致的抚摸的语言,就像春雨对禾苗的微笑。徐以新的身体逐渐恢复,体质日益增强。

大老板张积玉上山来了,听说徐以新的情况后,就决定把好事做到底,让徐以新随他一起下山。他备了两匹牲口,将徐以新改扮成当地人模样。满目葱绿的6月,徐以新向祁连山留下感情深沉的一瞥,默默告别了长眠山中的战友,到了平川张积玉家。

张积玉家生活宽裕,有两儿一女。他的老婆也是好心人,叮嘱徐以新:“白天不要离房到院中来,免得碰上外人,晚上再出来。”张积玉两次去东边的张掖探听情况,城里关押着成批的红军,有逃跑的抓住就枪杀。虽然战事已过去两三个月了,但马家军仍然控制很严。

徐以新自己化装成商人,到北边的高台探听消息。他头戴瓜皮帽,身背褡裢袋,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高台城。他到城门口,马家警察狐疑地问:

“你像是东边人吧?”

“是的,我是个买卖人。”他按张积玉的交待,熟练地说出一串商店字号和买卖人的姓名。

城里,残垣断壁,一片瓦砾,到处是战火遗迹。他听说东返途上关卡重重,而且到处都在抓壮丁。

徐以新将情况告诉张积玉。张积王说:“看来你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平川人杂不能久留,我还是先送你回山里,过一段再想办法!”

张积玉骑着牲口,徐以新紧随在后。徐以新心想,山里闭塞,消息不灵,待在那里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是设法留在山下为好。他走着走着,落在了后面。

小路狭窄得可怜,沿着山梁河湾,时高时低,弯弯曲曲,如一条游蛇。

“你到哪里去?”迎面一个当地年轻人问道。

“我去八个泉。”

年轻人叫屈大成,一听徐以新是外地口音,便说:“八个泉驻着马家军,我刚从那里来,你不要去!”

后山头扬起尘土,响着杂乱的马蹄声。

“马家的队伍来了,你路不熟,跟我来!”

两人转过小山头,来到一个长满芨芨草,积雪很深的沟里。屈大成说:“你藏下不要乱跑,等我来找你!”说着,把身上带的两块干粮放下,拐过山梁向大路上走去。

“见到红军的人没有?”他刚上路就和马家军碰上。

“没有。”

当官的走过来,手里提着马鞭:“没有?日奶奶的。”顺手就朝他的脸上抽了一下。屈大成半边脸上,斜斜一条血印。

“新坝怎么个走法?”

“顺路下去向西拐。”

另一名穿马靴的军官说:“日奶奶的问啥呢,押上叫带路就行了!”几个马家兵连打带踢,推推搡搡地押着屈大成。

山大坡陡,沟多弯急。屈大成知道前面崖下有个草窝,转过一个急山嘴子便猛跑两步顺山崖跳了下去,在草丛中连滚带爬地转了两弯,沿沟崖拼命逃走了,背后响了两下枪声。

浓重的夜雾把山川、田野、道路、村庄、奔走的流水、归巢的雀鸟,遮掩得一无所有,屈大成才领着红军来到自己家中。屈大成靠给人放羊赶牲口为生,家境清贫。他仔细盯住徐以新被硝烟和风霜弄得黑黝黝的脸,憨厚地笑道:

“实话说,你不像个买卖人。你想,现在谁还敢到这里来做买卖?”

“你看我像什么人?”

“我看你是个共产军,对不对?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气,一举一动都像我见过的共产军。”

“对,不过,我们不叫共产军,叫红军!”

徐以新历经曲折,在屈大成的掩护和帮助下一起到了兰州,找到八路军办事处。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党代表谢觉哉留徐以新在办事处工作了一段时间,主要做和苏联方面联系的翻译,安排屈大成先期去了延安。屈大成在延安参加了中央党校学习,后由徐以新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时光如箭,屈大成1939年党校毕业后,分配回甘肃河西老家搞地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