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什么是真正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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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教师的心灵

[美]帕尔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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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默(1939~),美国当代著名教育学者。多年从事关于教育、共同体、领导、精神和社会变革等方面问题的研究。主要论著《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帕尔默提出,如果一项工作是“我”内心真正想做的,尽管连日辛劳,仍然乐此不疲。反之,就会造成职业倦怠。

教师的内心是使我们的生命鲜活的核心,而使生命鲜活又是无愧于教育这个词的真正教育所强调和召唤的。

与导师和学科的相遇可以唤起自我意识,获得一些“我们是谁”的暗示,但是教学的呼唤还不单是来自外部的融合——没有我灵魂的首肯,任何外部的导师和学科都不会对我产生影响。任何真正可信的教学要求最终是来自教师内心的呼唤。这种呼唤使我尊重真实的自我。

说到教师的内心世界的呼唤,我指的不是良心超我,不是道德权威或内在判断。事实上,良心,按照一般意义理解的良心,会使我深深地陷入职业困扰之中。

当我们最初听到生活中我们“应该”做什么的那些要求时,可能会发现,我们被那些外部的期望所围困,这些外部的要求扭曲了我们的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按照抽象的道德要求,我应该去做很多事情。但这是我的天职吗?我有这样的天分去做吗?我内心呼唤我这样做吗?这是我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交会中特别倾心的天地,还是别人对我生活的应然设想?

如果我只是遵循这些应然规则,我发现自己所做的工作只是在伦理意义上值得赞美,但非我心甘情愿所为。对一项非我倾心的工作,无论从外部代表的抽象标准看多有价值,它都会侵犯自我——准确地说,为了符合一些抽象的原则而侵犯我的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当我侵犯了我自己,不可避免地,我最终会侵犯与我共同工作的人们。到底有多少教师将他们自己的痛苦加诸学生?这种痛苦就是来自于:他们正在做的事从来不是,或不再是他们真正倾心的工作。

与这种应然规则的压迫性和损害性的职业概念相反,比克纳(Buechncr,F。)提出了一种更宽容、更人性化的天职图景:“是你深层愉悦与外部世界深层渴望之间相遇交融的圣地。”

在那些有时把工作等同于受苦的文化中,提倡职业的最佳内涵的象征是深层愉悦,这是一场革命——而且是实实在在的革命。如果一项工作是我内心真正想做的,尽管连日辛劳,困难重重,我仍然乐此不疲。甚至这些艰难的日子最终也会使我的生活充实快乐,因为这是我真正倾心的工作,其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正好帮助我成长。

如果一项工作不能以上述这些方式使我感到愉悦,我就要考虑放弃这项工作了。当我投身去做的事情与我的身份认同相悖,与我的天性并不契合,我极有可能加剧外界的饥荒,而不是助其减轻。

有时候,我们必须为了钱而非为了工作的意义而工作,我们可能根本没有因为工作不能使我们感到愉悦而辞职的派头,但是,我们不断以那种践踏我们灵魂的方式工作,而对他人和自己造成损害,却无法从中解放出来。保持自我同一性是否是一种奢求,我们也无法从这种困惑中释怀。这工作我该继续干下去还是尊重我的灵魂?从长远看,到底哪一个选择对我才更安全?

教师的内心不是良心的呼唤,而是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的呐喊。教师内心要说的不是应该如何,而是在说对我们而言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真我。心声告诉我们,“这工作适合你,或这工作不适合你”;“这是真正的你,这不是真正的你”;“这赋予你活力,或这扼杀你的心灵——使你觉得生不如死”。教师的内心有一个警卫,守护着你的个性,把有损于我们自身完整的一切任何东西拒之门外,把有益于我们自身完整的一切东西拥入怀中。每当我与我的生活圈中的力量周旋协调时,教师内心的声音就提醒我真实的存在。

我意识到教师的内心的想法无异使某些学者觉得是一种浪漫的幻想,但我还是不能彻底了解为什么这只能是幻想。如果我们的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种真实,几百年来西方对教育目标的论述就成了一句空谈。按经典的理解,教育就是试图从自我内部“引出”智慧内核,只有这智慧内核才有力量抵制谬误,用真理启迪生命。教育采用的方式不是靠外部规范,而是靠理智的反思的自明自断。教师的内心是使我们的生命鲜活的核心,而使生命鲜活又是无愧于教育这个词的真正教育所强调和召唤的。

也许这个想法不受人欢迎,因为它迫使我们面对教学中两种最难对付的真相。

第一个真相是,除非教师把教学与学生生命内部的鲜活内核联系起来,与学生的内心世界的导师联系起来,否则永远不会“发生”教学。

我们能够,也确实存在使教育成为纯外部的事业,强迫学生记忆和重复一些知识,却从来不诉求于学生内在的真谛——结果可想而知:学生们一旦离开学校,就再也不想读发人深省的书,再也不提出有独创性的见解。如果我们忽视了学生内心世界的导师,就根本不会有改变人的优秀教学。

第二个真相更让人恐惧:只有我们教师能够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我们才有资格说教师深入到学生的内心中。

那位把不好的老师说成像卡通人物的学生,就把教师描述成对他们的内心向导充耳不闻的人。他们把自己的内心真实与外部活动完全分离,以至于他们已经失去了与自我意识的联系。心灵深处直对心灵深处才产生共鸣,如果我们不能发出我们内心深处的声音,我们当然听不到学生内心深处的声音。

教师怎样才能注意到来自内心的声音呢?我还不能提出一些特别的方法,还是那些咱们熟悉的老话:独处静思,沉思默读,野外散步,坚持读报刊,找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一个简单的建议是,要尽可能多地学些“自言自语”的方式。

当然,我们一般用“自言自语”这个词语来描述精神失调症状——可见我们的文化是怎样看待内心的声音的!但是那些学会与自己对话的人们很快就会惊喜地发现,教师的内心是他们所遇到的最通达清醒的对话伙伴。

我们需要找到各种可能的方式来倾听来自心灵内部的声音,并认真地接受内心的指引,不只是为了我们的工作,更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健康。如果外部世界有人要告诉我们重要的事情,而我们当他(她)不存在不予理睬,这个人不是放弃不说了,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变得愈来愈粗暴起来。

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教师不对内心的声音作出反应,它可能不再发出声音,也可能变得粗暴:我相信,我们的某些沮丧就是这样造成的,那些内心世界长期被忽视的教师,拼命地想得到我们对其心声的倾听,威胁要干掉我们。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只要我们稍微给自己内心声音一些注意和尊重,它就会以一种更温柔的方式回应,使我们参与到赋予生命活力的灵魂的对话中。

这种对话,不一定非要得出结论才有价值:我们与自己对话,不需要开始于清晰的目的、目标和计划。要从实际效果来衡量内心对话的价值,就好像用和朋友一起解决问题的数量来衡量友谊的价值一样。

朋友之间的对话有它本身的回报:在朋友面前,我们感到放松、安心、平和、快乐,我们能够彼此信任。我们要关照教师内心,使其不会僵化,对深层的自我待之如友,培养一种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的意识,使我们无论在哪里都感到回归了灵魂家园。

聆听教师的内心的声音也回答了教师要面临的最基本问题:我该怎样建立我的教学威信?又该怎样在课堂中和我内在生命的复杂力量中形成泰然自若的定力?

在以教学技术为中心的文化中,我们常把威信与权力混淆。但两者并不等同。权力是外部赋予的,而威信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我们在内心之外寻找威信,以为可以在以下资源中,从微妙的团体管理技巧到不那么微妙的等级控制方法,找到建立威信的答案,那就错了。这种教学观把教师当作警察在岗执行任务——通过准许制,保证一切正常运行,但是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靠法律的强制力量。

外部强制力量的工具偶尔可以在教学中发挥作用,但是并不能取代威信。权威、威信是来自教师的内在生命。从威信这个词本身的词义来看,原创是其核心内涵。权威、威信赋予给那些被认为是原创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行动和自己的生活的原创者,而不是照本宣科地扮演远远疏离于他们自己心灵的角色。一旦教师靠法律或技术的强制力量过活,他们就无权威、威信可言了。

我痛苦地意识到,在我自己的教学过程中,有一段时间,我与内心的导师失去了联系,因此也就与我自己的权威失去了联系。在那段日子里,我把自己隔离在讲台后面,利用自己可以用成绩来威胁、控制学生的地位,获得教师的权力。但是当我依靠内心的导师赋予我威信时,我的教学就既不要武器也无需盾牌了。

当我唤回了我的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时,当我牢记我的自我个性和我的天职意识时,威信就树立起来了。这时教学就能够发自我自己真实的内心深处——这是一种有机会在学生们的内心获得默契的回应、共鸣的真实。

(节选自《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帕尔默著,吴国珍、余魏等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