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他要留下她
那扬起的灰尘很快模糊了人的视线,他的袍子上沾染的全是她的血,那浓稠的味道一直在他的鼻息间挥之不去。
猗房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好冷,好冷,她从来未体味过如此凄凉的夜,空旷的天空塞满了浓重的悲哀。夜风鬼魅般呜鸣,森然拂过。清凉的月色水银般凝重,灌满她冰冷的胸膛。
“猗房,可能会有一点痛,忍着点。”萧逝之弯下腰去,忍住眼中要流下的泪,将这已走在鬼门关门口的女人抱起,她闭上了眼睛,将头无力地靠在萧逝之的胸前。
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命却那样硬。
据说,彼岸花的灵魂是不死的,她们会化作一只只身披彩衣的蝶,在花间旋舞,那,将是一片多么美丽的景象啊。
“你真的不管猗房,将她丢给萧逝之?”段衍轩看着正在更衣的段世轩,不敢置信地问道。
“反正死不了,她的命比你这个荣膺王还硬。我把她给了萧逝之,他必然要给我面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李正龙狗皇帝将她硬塞给我的时候不就是抱这种想法吗?只可惜狗皇帝看走眼了。”
端过桌上的茶饮了一口,段世轩将一切说的风轻云淡。
“段世轩,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我是同一个娘生的,你是恶魔,你是杀人狂,你不是段家的人!”段衍轩掀翻了段世轩手中的茶杯,愤然离去。
那温热的茶水从他的脸上一滴一滴地掉下,半晌,他大吼一声,掀翻了书桌,东西掉落一地,刚好进来的水灵看到吓了一跳。
“王爷……”
“滚!滚!给我滚!”段世轩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直直地插在门框上,水灵吓得腿一软,倒在地上。
痛存在的作用便是提醒她——她很幸运,被那个恶魔一剑刺穿肩膀,从那样高的悬崖摔落,仍然活着,但这活着对她来说,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种耻辱。她想要昏睡,但是命运偏偏不如她的意,她的意识此刻竟然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大夫和那个男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中。
“怎样了?”
“简直是奇迹呀,王,猗房姑娘的脚被重物压断,肩膀处的剑伤足以使她浑身的血流尽,但是她的求生意志很强,并没有生命危险。”
求生意志强?呵呵,只能说她是一个连死神都不喜欢,都要遗弃的人吧,这人间地狱,似乎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那她的脚会不会……?”
“细心照料不会有问题的,但千万不能再受任何外伤,否则,会瘫痪一辈子的。”
“若奴,立即让南神回萧国,将冰玉还魂丹取来。”安静了片刻之后,萧逝之吩咐若奴。
“王,那是……那是萧国国君才配拥有的东西,世间就只有一颗!而且还关系到萧国的国运。”
“本王并不喜欢一再地将话重复。”
“……是。”迟疑了一下,若奴领命而去,大夫也出去开药了。
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萧逝之坐在床边,轻轻执起猗房的手,放在唇边,她是个露珠一样、心中一尘不染的女子,晶莹纯美如朝露,纤弱细小也如花蕊,让人担心若不好好呵护就会蒸发就会枯萎;她总是如此地脆弱又如此坚强孤傲,她像谜一样无法看清,他还完全不了解她,但却已被吸引。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萧逝之喃喃说道。
她的唇那么苍白,他看着,情不自禁地将唇慢慢向她的靠近。
“萧王殿下,我家王爷有请。”
“稍等片刻”来不及吻上,恋恋不舍地看了猗房一眼,萧逝之这才离去。
待他出去之后,猗房才睁开了空洞无神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帐顶,整条腿果然是没有任何知觉的,这下子他是否满意了,从此,她哪里也不能去了。
“公主……”
清乐走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清乐,你来啦?”
“是那萧王派人叫我来的,公主,大将军他……”
“我知道,他死了。人总有一死,太过悲伤也于事无补。”其实,她是想要安慰清乐的,但是她不会,她不懂得该如何安慰人,说出口的话冷冰冰的,听在别人眼里便变成了最最无情的话。
“公主!”清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大将军为了你……为了你都……可是你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甚至还说出这种话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大将军若知道了该是多么伤心!”清乐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动手去摇晃猗房的身体。
洛昇并没有死,只是断了一只手臂,目前被安置在京城某处,但清乐听见猗房所说的话,心里彻底寒了。
“你不能这样,不能,大将军是被公主你害的,很早之前我就让公主去找大将军,若那时公主听了我的话也就不会演变成今天的结局了。”
“谁又能逃出段世轩的手掌心呢。”淡淡地一句,猗房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万籁俱寂的世间如死一般安静,只有在这样空无一人的暗夜里,她才敢释放自己的情感。犹如一片飘零的枯叶,苟延残喘于枝头,只消一阵微风,便能从枝头掉落,而后,便只能于树下,遥遥望着枝头的花朵,渐渐等待春泥将自己腐蚀、消失,永远不再见……
然而,不过是一片无了根的叶子,为何老天仍旧不肯罢手,还要将它踩入地狱。
泪,不知不觉滑落,当清乐谴责她为何不为洛昇流泪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而现在,那清透的泪,泛着她独有的灵气的泪,却如珠子般滴落。泪痕划过的地方,冰冷冰冷的。
他们说洛昇没有死,只是断了臂,但对于一个昔日驰骋于沙场的大将军来说,这无疑是比死更残酷的结局,清乐说想办法让她去见他,她,又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呢?
抬起手,将泪拭去。
慢慢的,慢慢地,进入了模糊的梦乡,她希望自己昏睡,但是拒绝正常睡眠,因为在这样的睡梦中必然是噩梦连连。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屋里,在黑暗中,摸上了她的身子。
“谁?”手迅速抚过脸庞,那晶莹的泪水化作虚无,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双眸睁开,无奈眼前一片黑暗,看不真切。
来人并未出声,只是躺在她的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要干什么?”
“别动!脚!”
无需再问,不用再猜,如此嚣张跋扈,除了他,还有谁?
猗房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紧床单,不让他抱动她。
意识到她的抗拒,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朦朦胧胧的黑暗中,他看到她的眸子里闪着光,再一用力一抱,她仍然抓紧了床单,但却牵扯了另一只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