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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林森的台湾情结

林友华

1943年7月底,处在弥留之际的林森郑重嘱托蒋介石等人:“一定要光复台湾!”这是当时国家元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亲口交代的政治遗言,其意义非同寻常,亦耐人寻味。

一、视台湾为第二故乡

台湾是林森成年后社会生活及革命活动的起点,可谓是他的第二故乡。在那里,他度过了青年时代10年左右的光阴,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之情。

1887年台湾省第一任巡抚刘铭创办台湾西学堂时,林森就欣然前往求学。这个西学堂的设立是刘铭传推行新政的一个重要举措,开创了台湾近代科技教育的先河。林森正是在台湾近代化滥觞时走出家门,并离开故乡福州开始独立生活。

1890年,林森又考进当年新设立的台湾电报学堂,次年进入台北电报局工作。他待人诚恳,为人稳重,办事认真,勤奋踏实,又有十几年的新式教育的良好基础,还经过电报学堂的专业训练,因此工作十分出色,备受上司的赞赏和同事的赞誉。这使他更加安心在台湾工作。

这一年,林森回福州与郑氏女结婚。他们早在少年时就由父亲做主订婚,结婚后感情甚笃。但由于工作需要,婚后仅3天,林森就返回台北电报局。不过,当时闽台交通便捷,汽艇一日可达,假日往返并不为苦。可惜郑夫人体弱多病,婚后仅3年就不幸去世。林森誓不再娶,此后过着单身生活,更把台湾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

但不久后政局的动荡、形势的变化使林森再也无法继续安心工作下去。甲午战争的失败及台湾被割让,使林森扼腕叹息、痛心疾首、坐卧不安。1895年4月17日,日本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条约规定:中国赔偿日本军费两亿两白银(这相当于当时清政府近3年的财政收入);割让台湾及澎湖列岛等给日本……

这空前的奇耻大辱震惊了中国,也震撼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之心,而对林森的震惊尤为深刻。在甲午海战中英勇牺牲的刘步蟾、林泰曾、林永升等人就是他的福州同乡;《马关条约》规定割让的台湾正是林森工作的地方。“割台”的消息传开后,“台民奔走相告,聚哭于市”。台湾人民向北京发去的抗议电报、向各地拍发的求援电讯都通过台北电报局甚至经过林森之手发出。这对二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来说不能不产生极大的震撼力。

林森迅速行动起来,投身到反对割台的抗日斗争中去。5月,清政府驻台机构奉命撤回福建,林森任职的台北电报局也在撤退之列。但林森却没有随之回闽,而是参加到抗日队伍中去。

6月2日,清政府的代表李经方在台湾基隆口外的船上与日方代表办理了交割手续。次日,日本海陆军攻占基隆,6日,迫近台北。组织台湾人民抗日的丘逢甲、唐景崧等人逃回大陆。清政府驻台军队和官吏也奉命撤退。这时,坚持在台湾抗日的主要是“黑旗军”刘永福的部队。林森投奔的就是这支抗日部队。

林森口述、蔡人奇笔记的《闽警》记载:

闽人李治安,在台湾电报学堂肄业,当政府割让台地与日人时,台人起而自立。李善地雷术,上条陈于刘将军永福。刘命其带营布设地雷,日人死者无算。未几,李为流弹所中,遂被害。

另外,蔡人奇所编《藤山志》有如下记载:

民前18年甲午中日战争,逊清割台议和,公(林森)愤甚,集合同学陈治安等六人,以科学制造地雷,组成地雷队,隶于刘永福元帅麾下彭桂森将军营中,扼守彰化之八卦山,抗敌三载有奇。日寇为地雷队所炸毙者不计其数。彰化为台南北之孔道,八卦山其要塞也。不幸汉奸粤人邓某、闽人黄某为日寇之向导,由荒山荆棘丛中引寇至八卦山之背,彭将军所领军队仅五百人,皆久战沙场之士,见山前有敌,下山御之。而敌人又为地雷所炸,正在追奔逐北,而敌人以由山背登山,山头被占,彭将军腹背受敌,全军覆没。彭殉国,陈治安亦战死。公幸脱险,避于友人倪耿如家,乘夜渡帆船沿海边回闽。

上述两篇文献中李(陈)治安应是同一人。下文记“抗敌三载”疑为“三月”之误。当年日军于6月下旬南下,8月攻占彰化,10月攻下嘉义,11月台湾日本总督就宣布“全台平定”。因此据守八卦山不可能有3年之久。在当时台湾抗日斗争中确有地雷队参加战斗并取得辉煌战果。黑旗军七星队统领王德标自彰化退到嘉义时,“预料敌将蹑至,沿途各隘埋下地雷大炮,既越日,令羸卒散出,向打猫道诱之。八月丁亥(19日)天未明,日军齐发,败卒呼噪退,敌大队逐之,既诱入地雷道,各处火线并发,敌出不意,轰及千人,死数百人,能久亲王受伤”。可见,林森好友蔡人奇所记的林森与李治安组织地雷队参加抗日的事应是可信的。

反割台斗争失败后,林森被迫回到福建,继续奔走呼吁、积极宣传革命,因此他在戊戌变法流产后被清王朝列为“乱党”。当他的一位亲戚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林森并不感到意外。此地不可留,应该奔何方?林森很自然地想起他的第二故乡——台湾。

1898年秋,林森又一次到达台北,致力于台湾重光等革命工作。1899年夏,林森奉孙中山之命离开台湾回到福州,继续从事革命活动。

于是,林森在台湾生活了10年左右。这正是他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也是台湾从近代化滥觞到不幸被割让、沦为日本殖民地的岁月。他不但是台湾那段跌宕起伏历史的见证人,而且是建设台湾、武装保卫台湾、致力重光台湾的热血青年。林森在台湾这样独特的经历是辛亥革命元勋及民国高级政要中所仅见的。因此,林森自然具有对台湾的特殊情愫。

二、与台湾同胞结下深情厚谊

台湾与福建一水之隔,血脉相连,语言相通,台湾先民的大部分来自福建。长期以来,台湾一直隶属于福建。因此,闽台关系尤为密切。林森在台湾期间与当地人结下了深情厚谊,是两岸人民血浓于水的典范。

1898年,林森为避清廷抓捕“乱党”之险,又一次前往台湾时,就在大稻埕的同乡朋友张少湘家落脚。张少湘原籍福州,父亲曾经是沈葆桢的幕僚,因无意仕途而举家迁居台北,在延平北路开设留芳照相馆,兼营印刷。张少湘为人正直豪爽,重感情,讲义气,更有爱国报国之抱负,他是林森志同道合的朋友。20多年后,林森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还念念不忘张少湘的情谊。张的后人还保存着林森的一份亲笔信:“隔别二十稔,怀念时萦……甚望知友尚是健康,衣锦而还。作斗酒叙旧之乐。设我兄有意良会,何日首途,乞先函示,森当策杖相迎,舒我积愫……”

林、张真挚情谊和高尚人品由此可见一斑。

林森寄居张少湘家的一段时间,张家成为革命同志聚会、联络的场所。时间久了引起了日本警察的注意。为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林森只好离开台北,另去他乡谋一职业以资掩护。他把目光转向嘉义。

嘉义是福州移民聚居甚多的一个都市,林森到这里,恍如回到福州故乡。这里有他熟悉的乡音乡俗、闽剧乃至福州特有的“五帝庙”,有很多乡亲,这一切都有利于他进行革命活动。刚好台南法院嘉义分部要招收一名通译,林森精通英语,又会讲闽南话,口才也很好,因此很顺利地被录取。

在法院里遇到抗日志士被捕受日本人审讯时,林森为之翻译总是尽量避重就轻,以减轻或避免他们受日本人的残害。当台湾同胞吃官司时,林森则尽力为他们辩解。因而林森获得了同胞的尊重,也使他赢得了许多真挚的朋友。台南县麻豆镇的林志图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们成了莫逆之交,林森就成为林志图家的常客。有一次,林森奉孙中山的命令,要回福建从事革命活动,但缺乏路费,难以成行,正在发愁。志图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有何心事。林森以实相告,志图立即拿出50块龙元相赠,林森只收下30块钱。次日,志图亲自到布袋嘴去雇船,第二天晚上,志图送林森来到布袋嘴,看到船扬帆以后他才回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森成为政要后多次邀请林志图回大陆做客。直到1930年,林志图由大连秘密转赴南京,老朋友久别重逢,格外高兴。林森欲留林志图于大陆做事,志图因家事拖累不便离台,只是想把两个孩子送回来受祖国的教育。林森当即慨然允诺。次年,志图携子士贤再经大连转南京,面托老友之后便回台湾。士贤不久考进上海暨南大学附中,每月费用均由林森提供,一直到中央警官学校毕业为止。1933年,志图又带儿子象贤回大陆,林森用国民政府用笺,写了“山高水远”之语以及“兰室清言怀古契,竹林幽趣得天和”一副对联相赠。至今这副对联还挂在台湾麻豆林家祠堂里。象贤也考进暨大附中,后来到中央军官学校读书,学杂费也都是林森供给的,将毕业时林森还手书了“杀敌致果”四字勖勉他。

1903年春,林森在上海创建旅沪福建学生会时,“很欢迎台湾知识分子入会,对有为青年尤多帮助和鼓励,视台湾与福建是不可分的”。同时林森还亲自发展台湾的林薇阁、蔡法平为福建学生会会员,并推举他们为调查员。后来他们都参加了辛亥革命,尤其是前者为辛亥黄花岗起义做出了特殊贡献。林薇阁是福州清末代皇帝光绪的老师陈宝琛的外甥,与福州的血缘关系密切。1911年春,时任同盟会第十四支部长的林文准备率部参加广州起义(又称黄花岗起义),但因缺乏经费难以成行。林森得知后动员林薇阁捐助了3000元,林文、林觉民等人就依靠这笔经费“作旅费和购械之用”,奔赴广州参加起义,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悲壮、辉煌的一页。

林森在一百年前把台湾知识分子吸纳为福建学生会成员,“视台湾与福建是不可分的”,与其说是他的远见卓识,不如讲这是他自然而然的行动。闽台本是一家,两岸同宗同文,休戚与共,密不可分。

三、林森在台湾的遗迹及纪念物

林森对台湾一往情深,念念不忘,而台湾人民没有忘记林森。至今在台湾还有不少林森的遗迹,就是明证。

林森在嘉义时,也经常前往台北活动。今台北市延平北路一段的甘谷街,原名稻新街。今甘谷街福德祠门前转弯角的房屋,就是他每次到台北时下榻的地方。福州同乡会征求房主同意后,在此屋墙上贴一铜牌,大书“林森下榻之处”等字,以资纪念。

1947年冬,嘉义建立一个“青芝亭”,树立一个碑以纪念林森。碑文如下:

故主席林公子超,民国前十四年春,为革命渡台,任台南地方法院嘉义分部通译。翌年春,应总理召返。

台北有林森公园、林森纪念堂,凯达格兰大道旁的介寿公园内有林森铜像。以“林森”命名的学校有:嘉义市林森国民小学、台北市林森国民小学等。台湾民众自然而然接纳“林森路”或“林森街”,不仅是林森曾在台湾生活10年的缘故,更反映了两岸人民自然而然、息息相关、休戚与共的情缘。

参考书目

[1]《闽警》,福建图书馆馆藏,第70页。

[2]《藤山志》,福建图书馆馆藏,卷3,《林森传略》。

[3]洪弃生:《瀛海皆亡记》,台湾,《台湾文献丛刊》第59种,第17页。

[4]方冠英:《林主席与台湾的一段因缘》,台湾,《林子超先生纪念集》,第29页。

[5]连震东:《林子超先生与台湾麻豆林家》,台湾,《传记文学》第8卷第4期。

[6]翁俊明:《林公子超与台湾》,《福建新闻》,1943年8月11日。

[7]李云汉:《国民革命与台湾光复的历史渊源》,台北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71,第28页。

[8]林伏涛:《嘉义青芝亭记》,《林子超先生纪念集》,第26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