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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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姑子兰兰站娘家时,老逗莹儿,一见娃儿,就夸张地睁了眼,细瞅一阵,又夸张地望莹儿,直望得莹儿脸红了,才问:“我瞧着,这娃儿,咋像一个人呀?”莹儿捣她一下:“哪里呀?你少嚼舌。”“不信?我抱了,叫村里人评去。”兰兰抱了娃儿,作势要出门,莹儿便揪了兰兰的耳朵:“叫你嚼舌!叫你嚼舌!”就夺了娃儿,放炕上,再把兰兰咯吱得喘不过气来。

“你呀,想哪里去了?我瞅着,他像个电影明星哩。”笑罢,兰兰说。

说笑归说笑,谁也没把话往明里挑。莹儿想,能叫人猜了去,不叫人听了去。

村里人明里也没啥闲言。暗里,就不知道了。明里的话暗里的屁,没人在乎的。倒是这娃儿谁都稀罕,来串门时,都要抱抱,在他的嫩脸上吧叽吧叽地亲,把对憨头的一切怀念全加在娃儿身上了,乐得婆婆合不拢嘴。

兰兰每次来,都住莹儿的小屋。姑嫂俩能叽咕到深夜。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的某个沙旮旯里,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里的某几个夜晚,在无量无数的人海里的某两个人,能如此贴心地喧,她俩都当成命运对自己的恩赐了。有多少女人,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都没有呢。一生,就孤单进坟墓了,成为村里人所说的“孤鬼”。

除了不能碰但心照不宣的一些话题,兰兰和莹儿无话不谈。兰兰喜欢喧“二杆子”花球,莹儿喜欢听灵官小时候的一些事。多数时候,话题便被莹儿牵扯过来。灵官小时候很坏。一次,他用火钳烫通个竹竿儿,装了溏土,口含一头,一吹,一股尘土飞扬而出,直溜溜扑向公社主任的眼睛,害得老顺成了名人。有一个月时间,广播里老播陈顺教子无方的新闻。兰兰和莹儿咯咯地笑。笑一阵,莹儿就望熟睡的婴儿,想:这孽障,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少不了淘气;心却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激荡了。

为照顾兰兰,莹儿也提及花球。兰兰和花球的恋爱,谁都觉得很滑稽:花球是毛孩子,兰兰却是大姑娘。兰兰老领了花球,贼溜溜爬进地里,抠出埋进地里的大豆种子烧了吃。兰兰说,花球嘴上老有麦草烧的黑灰。那是偷吃烧大豆的标志。日后的有一天,那沾了黑灰的嘴里会吐出一个“爱”字,把兰兰搅得意乱情迷。

有时,隔壁的老顺不耐烦了,吼一声:“吃了大豆喧屁呀?”

莹儿吐吐舌头。兰兰撇撇嘴,嘀咕道:“你眼热啥哩?你想喧,还没人听呢。”

在兰兰和莹儿后来的印象中,姑嫂两个贴心的那几夜,是两人最留恋的时光之一。

她们并不知道,一场命运的风暴,已遥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