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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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尿煮蛋

屠明华

我的一个至交近日从东阳走亲回来,给我送来了当地的特产,还特意给了我两个从东阳买来的臭兮兮的尿煮蛋,并说当前童尿煮蛋在东阳走红,形成了全城人爱吃尿煮蛋的热潮,街上现煮现卖,蛋价一再升温,现在已卖到每只1.50至2.00元的“高价”。

尿煮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现在上了60岁的人恐怕从前都品尝过。对我而言,童年时用一泡尿兑来一颗小糖的情景历历在目。

据传用童尿煮蛋作为补品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本地从明朝时就广为流行。吃童尿煮蛋以求清火开胃、强身壮体之效,似乎已成为民间的传统和习俗。我那识文断字的二叔也说过,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有童尿和童发均能作药的记载,故而,我也经历过“童尿热”的年代。

上世纪50年代中期,我在本乡大碶的小学读书时,民间吃尿煮蛋极为流行,特别是春耕和夏收秋收的农忙季节之前,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用童尿煮蛋,为须出大力的男劳力进补。我们这些10岁左右的男孩童则成为提供尿源的活宝。

每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四邻八舍的阿婶阿婆就会端着瓦罐子敲门进来,等我起床屙尿。平时的一泡尿能换一颗小糖,而早上的那泡尿既清又长(多),可兑两颗糖甚至一个鸡蛋。阿婶阿婆还连连说乖,千叮万嘱要我放学后一定要把尿屙给她。我嘴上虽“嗯嗯”地应允,可放学回家时却身不由己地被等在半路的人接去了。有时刚撒尿不久,又有第二个人把罐子紧挨着我的裤裆,催着要我把尿屙出来。燥砻糠实在榨不出油,像眼泪似的硬挤出几滴,关拢裤门拔腿就跑,连小糖都不要了。

家里要尿的人川流不息,学校里来要尿的也人头攒动。一至三年级教室的门旁都放着几只铅桶,一下课,守在桶边的妇女们手拿糖果,蜂拥而上,争着招男生把尿撒到她的桶里。乡里乡亲的老师碍于面子,也不便阻拦,吃不着糖的女同学则用手搔着脸皮叫我们“馋痨丫嫲”不要脸。男厕所里也门庭若市,要尿的人眼睛紧盯着我们的裤裆,渴望着能得到我们那地方流出来的水。我也曾天真地想入非非,要是那地方能多流出点水该有多好,既能满足她们的需求,又能使我们的嘴巴得到更多甜蜜的享受。我们软心肠的班主任张老师,也许见那么多人苦苦等着要童尿而动了恻隐之心,就想着如何增加尿源,她在上语文课时为我们提供了多喝水就能多拉尿的常识。于是,我们就放开肚子喝水,撑得肚子整天胀鼓鼓的像里面放进了气球,虽然苦煞了烧水的校工,可我们口袋里的小糖却在明显地增加。遗憾的是水喝多了也存在弊端,有的不争气的同学在课间就憋不住尿,喊着报告冲向厕所。

我的二婶是反对我用尿兑小糖的。她说,人家吃了我的尿长了力,而这力是从我身体上借去的,不然他们为啥不吃自己儿子的尿呢(当地有不能用自家人的尿煮蛋的习俗)?还煞有其事地说,看你的脸越来越黄,再去用尿兑糖就会“弹老三”做短命鬼,吓得我夜里都做过噩梦,可是经受不住小糖诱惑的我还是把二婶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我的父亲在农忙前也吃尿煮蛋补力,我聪明的母亲别出心裁地把采尿的地点从农村转移到城里。她下午去镇海我阿姨家里住上一宿,第二天早上回来准能带回满满的几红毛瓶童尿。我父亲还乐呵呵地说,城里的孩子吃得好,尿也有力,城里的孩子讲卫生,尿也清净。

我也吃过几次尿煮蛋。18岁那年的夏收夏种前,母亲为我煮了24只尿煮蛋。她先把鸡蛋用净水煮熟,然后逐个碰碎蛋壳,放进盛有童尿的瓦罐里,不掺任何佐料,在火缸中煨过夜,第二天就可吃了。

第一次吃尿煮蛋时,想到是用又臭又臊的尿煮的,实在有点望而却步,可是剥开蛋壳一口咬下去,却感到清香可口,并无臊味,犹如绍兴的臭豆腐,越臭越好吃,越吃越想吃,但母亲只允许每餐最多吃四个。至于吃了尿煮蛋后的效应,我也说不上来,母亲也曾问过我吃后有无劲道,为不使慈母扫兴,我总是说有,但我敢肯定的一点是,吃了尿煮蛋,就想多吃饭。

本地的尿煮蛋上世纪60年代末就很少有人吃了,至上世纪80年代后基本绝迹。时移俗易,想不到童尿煮蛋在东阳重起炉灶,还上了街,但是回想起童年时乡间风起云涌地吃尿煮蛋的情景,也就不足为奇了。

(2011年11月18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