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世界华文微型小说中心在中国,中国微型小说中心在大陆,大陆微型小说中心在郑州。作为香港微型小说现任“掌门人”(杨晓敏语),如何在大陆与香港之间架起一座更大的桥梁,让两地微型小说作家更紧密地沟通与交流,从而达到双赢之目的,是您今后需要着重思考与解决的问题。
东瑞(香港资深作家,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总编辑,香港华文微型小说学会会长,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香港儿童文艺协会会长等,以下简称东):
“掌门人”之说,对我太过夸奖了。只是为着尊敬,我没要求前辈们改正。正如我对印尼华文文学,也做了一些实际工作,有些文友亲切地称呼我是他们的“保姆”,我也一笑处之。我个人力量太有限,(香港)华文微型小说学会的会员也仅三四十人,经费也很少,在七月一号到三号在香港举办第八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时,主办机构是万钧教育机构、汇知中学等,我们是协办而已,协助提供作家名单、联络资料、接待、礼品等等,独当一面财力仍不够。有关活动,只要收到邀请,加上有空,我们都尽量争取参加。如郑州杨晓敏先生搞的“小小说节”、“金麻雀奖”活动、申平、雪弟搞的“惠深莞港澳小小说联谊会”等,我们都参加了。我们很想以组织为名,到内地访问和研讨交流(譬如想到湛江师范学院和刘海涛指导的学生交流)、很想多点参加内地有关的活动,也想编一些书,将港、台、澳、大陆、海外的微型经典名作推荐给读者。只是牵涉到版权、稿费等一系列复杂而不易解决的问题,拖到现在还没能出成。
陈:您已出版了118部集子,涵盖长中短篇小说,散文学,文学评论、儿童、少年文学等各种体裁,可谓著作等身。其中,微型小说占了不少。以您的人生体验、写作技巧,足以让您进入畅销书作家行列。您为何选择微型小说?您是否为它“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东:我的著作中,字数最多的应是长篇小说、散文和少年文学。在香港和海外文坛,大部分人把我列为纯文学作家,不是畅销作家。作品中,只是少年文学部分影响较大,销量稍多;香港畅销作家,另有好几位。我距离这还远。对于微型小说,我没有特别专注,主要它比较短,适合非常忙碌的我。和对其它文体如散文的喜爱一样,小小说并不是我的唯一选择。平时我甚忙,要编辑、评审、写专栏、教学生写作、为文友写序、旅行、经常到外地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到香港学校讲座、主持学生创作坊……至少在目前,创作长篇时间不足。微型比较短,相对来说可以在时间的夹缝中完成。当然,除了忙碌的原因外,我也很欣赏微型小说这种文体的特征,篇幅短,写起来不需花费太多时间,但构思却并不简单,要经年累月的酝酿,然后如一朝的喷泉爆发。在构思这方面的意义上来说和短中长篇没有什么不同,有相当的难度,它属于一种精致艺术品,这对我的创作,也是一种挑战。顺便提一提,我写过的微型,至少有五六百篇,选来出成集子的共9本,近年北京光明日报为我出《天使的约定》、江苏为我出《几度烛光》,都是选集,每本各收近100篇,内容基本上不重复。书在内地出版,读者会更多,方便扩大自己小小说的读者群,我感到十分高兴啊。
陈:您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微型小说卷》的《珍珠外套》,立意新颖,构思巧妙,对比鲜明,讽刺一针见血,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请您谈一下此文创作过程。
东:《珍珠外套》有感于在我们现代社会,整容术发明之后,出现了许多虚假的东西。仔细想了一下,我们人体,如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改变、人造和改换的,假的、人工化的器官越来越多。早年,我们大概只知道割双眼皮、隆胸、假牙、整高鼻子等这些整容术,随着科技的发展,如今什么都有了,譬如全身换皮肤、男女变身、人工心脏……举凡医学能办到的,人们能想到的,都有了。《珍珠外套》基于这种社会现象而创作。当然,某些整容术或人器官的安装,出于需要,不在我意图批评之列;我是就那些歪风而立意的。如果只是这么写,可能意蕴还不够深,因此,我拿了一件“身外物”——“外套”来比较。这位死者,全身器官都是假的,因为他追求所谓完美,遗弃母亲给予的原汁原味的血肉之躯;仅是他的身外物珍珠外套是真的,一方面起了比较作用;另一方面珍珠有真假之分,物主当然讲求“真珍珠”了。这一方面和死者整套价值观相应,另一方面,在无形中形成一种讽刺效果。这篇小说原篇名为“真珠外套”,不知为什么内地版变成了“珍珠外套”。
陈:您文学与事业都取得了双赢,家庭也非常幸福和睦。这些巨大成就里面,都包含着您夫人——获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董事长蔡瑞芬女士的智慧、心血与汗水。这又一次印证了一句名言:每一个成功男人背后,都站着一个女人。
东:謝謝您對瑞芬的讚美。十九年前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创立之前(1991),我们有许多选择。首先我们十分感谢一位海外朋友的提供(写字楼)和首批资金的支持,没有这些,创业开始会更困难。当然,那时我们可以有许多条路走,未必一定要做出版。瑞芬做过秘书、会计、做过玉器买卖、开过买卖内衣的小铺、也协助处理过出入口业务……因为我之前做过编辑,对出版有兴趣,又是个业余写作人,我提出搞出版,她尽管当时对出版完全陌生,但为了支持我而同意了。获益坚持近二十年而不倒,瑞芬居功至伟。我的“本事”只是找到这么好的“拍档”来协助我;这其实也是当时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也是我想搞出版的首要条件:她必须在公司当第一把手(董事总经理),我才愿意从事这艰难的出版业。二十年来,我熟悉的只是编务;其他行政、人事、财务、应酬、联络、印务、推销、运输等等所有的杂事,全由她管理。她冰雪聪明、记性惊人、善解人意、领悟力强、学东西快,聪慧能干,快人快语又心地善良细致,我十分感激上苍赐予我这么好的人生礼物给我,没有她,就没有“获益”。不妨这么比喻:出版,稿件只是原料,编辑等同加工处理;变为完整的成品,相当于生产;运到书店卖和被人订阅,才算市场上的商品。我只管前期一二个环节,其他都靠瑞芬。图书堆在仓库不过是废纸一堆,要变成读者拿在手中阅读才算成功。瑞芬就有这种本事。是瑞芬将我们出版的理想变成美丽的现实,把文字营造的无价精神食粮变成具有商品价格的一盘生意。习惯上的说法是“背后的女人”,其实,她在我们出版社,香港同业都知道她,她站在我前面呢,是独当一面的。公司出任何一本书,没有她拍版是不行的。要进一步了解她,可以参阅我们合著的《虎山行》。
陈:您在创办公司、写作的同时,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公益事业,这其中包括对微型小说的投入。1991年,您与夫人蔡瑞芬女士共同创办了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至今出版了《香港小小说作家选》、《香港微型小说选》《香港极短篇》等数十种专集。由您主编的《青果》,在香港中学生中推广微型小说阅读与写作。近年来您又经常受邀到香港中小学讲座和微型小说创作坊,使小小说成为香港中小学推广文学欣赏与创作的重要文体。您是否会继续做下去?
东:说起这三本书,那么巧,都入选过香港学界的“香港中学生100种好书龙虎榜”、“香港中学生60种好书龙虎榜”。我们还在前几年组过稿,江苏的钦鸿为我们编了一本《香港微型小说选》在江苏出版。也许“物以稀为贵”吧!香港此类合集几乎没有出版社出版。原因复杂。和成本高、作者关系网、文学品味、出版宗旨等等都有关系。我们获益,虽然小,但品牌高,口碑好,有一定知名度,作者都信得过。学校老师还有一句评价更能说明问题:“获益出版,必定健康,我们放心。”《青果》坚持了九年,终在期期亏蚀之下,出完第43期(2008年)停刊,完成了其历史使命。这季刊收到几次来自泰国、印尼和香港朋友的数目不大的资助,但基本上是我们自力更生的。在香港,文学不能养活我们,我们必须养活文学。可以不夸张地说,我俩都是一对“文学傻子”,我们将赚到的少许利润都贴上了,靠自己的力量而没有拿政府一分钱,养活了这文学杂志九年!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呢!不错,此刊发表了不少微型小说。《青果》死在战场上,大家都觉得可惜。现在由一位校长兼作家拿去申请香港优质教育基金,还不知道批不批准。当然,只要学校来邀请,我还会继续推动微型小说这种文体。
陈:蔡瑞芬女士是香港华文微型小说学会总干事,香港儿童文学协会永久会员。你们这对黄金搭档和伉俪作家,为香港文学作出了突出贡献,成为香港一道非常靓丽的人文景观。衷心期待两位更上一层楼,为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东:谢谢您的期望和祝福。出版业是一种极其艰难的事业,充满创意和韧性。很可惜和令人失望的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在香港,我们见到满街的跟风、投机、退化、堕落、质变,充满了虚假、自吹、重复以及跟随市场的写作。就以作者而言吧,谁红了就去抢谁,从来不愿付出心血去发掘新作者:什么题材畅销就去炮制;用高版税来诱惑作者、抢作者;什么书好卖就动什么书类的脑筋……恶性竞争令书市缺乏了新鲜感、创意和诚意。为了避免那种竞争,我们近年避重就轻,减少出版量,重质不重量,譬如今年出的刘以鬯的新著《甘榜》和50人集的《香港极短篇》,出版后不久就获选好书榜,《甘榜》正在赶印第二版。产生了较大影响。我们还会坚持下去,希望再出些具有较大创意的书。
(载中国作家网2010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