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您既是作家,又是书画家,在中国微型小说界,像您这样集作家和书法家、画家三位一体的人,可谓凤毛麟角。您在写作、书法、绘画三面均取得了显著成就,是否是得益于您这种三位一体的独特优势?
喊雷(中国作协会员,富平书画院名誉院长。以下简称喊):我用两支笔。一支用来创作微型小说,一支用来创作书法、绘画作品。我自幼就旷达不羁,读书习艺一味好高骛远,且见异思迁。学绘画、学书法、学篆刻;写诗、写小说、写散文……文学艺术的各个门类都曾涉脚。在其间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大半生过去了,两只脚才最终停到了写微型小说和从事书法创作这两个“点”上。我从这两个立脚点上出发往前走,似乎比单腿蹦跳走得快些、稳些。那原因在于“所有的艺术都是亲兄弟,每一种艺术都能给另一种艺术以启迪。”(伏尔泰语)不过即便是亲兄弟,太多了也不成。会添乱。我选这兄弟俩正合适。我以为小说创作、书法创作都是作者思想感情的宣泄渠道,都能把作者的人格力量转换成意象。我写小说时总是努力使其情节、语言、人物形象、题旨能像自己的书法作品那样既使人感到一目了然,而又韵味隽永;亦然,我从事书法创作时行笔泼墨也总是自觉地把我写小说的直面人生的勇气和典型化原则转换为我的书法之法,在干湿浓淡焦互相辉映的墨色对比变化和刚柔、曲直、疾涩、疏密、虚实的价值取向方面溶入传统的精髓,并关注大众化审美情趣,力争写出具有文人风骨的、具有民族特质的独具个性的作品来,以期成为一个搞书法的小说家和写小说的书法家。我的小说容易读到,书画展请到西部书画名家网观看。
陈: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色彩、声响、场景、人物、情感、思想,一切全靠语言来加以表现。可以这样说:没有好的语言,简直就可能有文学。您的小说语言很有特色,用高军的话说:“朴实简洁,干练深沉,用深层次的幽默讽刺营造特定氛围,直撩生活的面纱,寥寥数语就入木三分,冷透骨髓,但又冷中寓热,让人读出昂扬的力量。”请问,您这种语言风格形成的原因何在?
喊:在家里,我打的电话次数最多,但我耗费的电话费最少。家人说我打电话就像发电报,三言两语就完事。长话短说,是我的习惯。长话短说,要求在开口之前必须思索再思索。长话短说首先要求说得准确,没有歧义;其次还要求说得深刻、生动,有利于凸显要表达的事件发生、发展时的氛围,把需要表达的喜怒哀乐诉诸他人。我能得全国百字小说大赛的万元奖就是得力于我长话短说的习惯。其次是我不刻意效仿中外名家。我不写诗化或散文化的小说。有写诗、写散文的题材干脆就用来写诗、写散文。不搞不同品种的嫁接。我总是把能让读者顺顺当当读下去作为起码要求。好读的目的达到之后,才追求那更高的目标——耐读。我绝不写那种读十分钟想三五天都不知其所以然的小说。小说不是谜语,更不是催眠药。
陈: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评委给予您《生死抉择》等10篇获奖作品的评语是:“喊雷的小小说题材宽泛,或直面现实,写当代百姓之喜怒哀乐,或勾画历史,写古代奇人奇事,这表明了其艺术视野的开阔。”您的小说素材,是来自直接生活经验还是间接生活经验?抑或是来自书本知识?抑或是来自其它地方?
喊:我写小说的生活经验从哪里来?回答是:您提到的几个方面的因素都有。在一篇小说的孕育、构思、写作过程中,既要有可遇而不可求的创作冲动,又要有与作家阅历密切相关的独特的审美视角所发现和确定的题旨,还要有表现这一题旨的合乎生活逻辑的情节和细节。如果仅仅强调题材的可遇而不可求,那么就必然抹杀作家的生活经验、艺术功力对创作所起的决定性作用,致使其成为守株待兔的角色。
我感到作家对小说素材的发现和处理,与根雕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很相似。根雕艺术家在山上把他认为用得着的树根采集回来时,尽管它带着泥土的芳香,甚至于还带着鲜活的青枝绿叶,但它还不是艺术品。他必须凭借他的见识从各个角度去审视,看清楚眼前的树根到底能雕塑成什么形象——是飞鹰还是奔马?是雄鸡还是白鹤?……只有确定了题旨之后,他才能动刀斧,将不需要的部分砍掉,将该增添的部分接上,然后精雕细刻、着色上光。显而易见,一件根雕作品的诞生,固然有在山上采集时的机遇,但更离不开制作时的艺术追求;“遇”与“求”相互关联、彼此依存、相得益彰。
须知,相遇往往是以相识相知为前提的。生活中失之交臂的“相遇”是常有的事。被雕塑成艺术品的树根,如果当初落到砍柴人手里,它早就被投入炉灶了。罗丹说得好:这个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陈:齐白石的《蛙声十里出山泉》,不去画群蛙聒噪,而是画游弋于流水之中的三两只蝌蚪;郑板桥画万竿竹,不是画竹林,而是画三五片竹叶。两位画家高明之处在于深谙艺术创作中“似伤于小,实成于小”的辩证法。您认为在创作微型小说时如何才能做到“似伤于小,实成于小”?
喊:在杂技舞台上,竞技者从细细的一根钢丝上走过去,或徒手,或打伞,或拿杆,观众都会喝采、欢呼,认为他技艺高超。如果他在广场上走过,无论是跳跃、奔跑,都很难引起在场的人注意,因为从平地上行走的能耐只要是有脚的人都具有。写微型小说的人很像走钢丝的竞技者,缺少艺术功力的“表演”是没有读者喝采的。所以肖云儒说:“小说越短,限制越多,审美信息承载密度越大,要克服的困难也就越多,越要求在剪裁、提练、构思、表达上完成高难度动作。”
陈:凌鼎年在《喊雷,小小说作家中的异数》一文说:“喊雷的所谓体验生活是以他的身家性命为代价的。……或许是有了这种不同常人的生活经历的垫底,他的文字也就有了区别于他人的分量。”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正是这些磨难带给您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才使您创作出了一篇篇浓缩人生经验的微型小说精品?
喊:是的。如果我没有“文革”前期和“文革”期间的不堪回首的生活经历,而是顺顺当当地上完大学、参加工作,我可能不会成为作家。人常说:文学作品是生活的副产品,苦难是事业成功的磨刀石。可见如果我没有不平凡的经历垫底的话,写出来的作品会更差劲。
陈:您虽年届古稀,但仍充满强烈的创作欲望,并且宝刀不老,精品迭出。曹操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请问您晚年生活是怎样安排的?
喊:1995年,我的《鸭趣》被央视小品大赛剽窃。为了打维权官司,我多次奔波于上海、北京。后来虽赢了官司,但却耽误了写作。这几年写的小说少了。好在身体还好,脑子也还能使,除了常常为国内外求字求画者挥毫之外,还想多写些微型小说。
年岁逼出的三分无奈、七分不服老,使我在七十寿辰写了一首《题自画像》的诗。今咏出来以展示心迹:
对镜捉影风难捕,寓神于形像不真。
恨无返老还童术,权将翰墨染霜鬓。
陈:祝贺您荣获第二届柳青文学奖。请您发表获奖感言。
喊:我以小小说这个文体为杖,一步一步地去攀登文学的珠穆拉玛峰,虽然峰巅还在云端,但我不会停下脚步。
在这个生活节奏很快的社会,我写小小说既是为了节省我写作的时间,也是为了节省读者阅读的时间。我发誓要把小说越写越短。
在我得过的文学奖中,我最看重的有两个:一个是今年9月获得的《文学报》举办的百字小说大赛一等奖;一个是昨天获得的柳青文学奖。获柳青文学奖表明我的第二故乡(我原籍四川)的文学前辈正在伸出温暖的手携我前行。
(载《华山文学·富平版》2010年夏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