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您的《等待敲门》堪称爱情小说的精品。小说一方面写得很美,另一方面又颇具思辩色彩。小说的社会意义与美学价值,实际上已经超出了爱情小说的范畴。请谈一下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
汝荣兴(著名微型小说作家、评论家,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以下简称汝):非常感谢您对《等待敲门》的高度肯定与充分好评。说句老实话吧,关于这篇写于1993年年底的作品,我其实已有些回忆不起来它的具体的“生产”过程了。不过,您所说的“写得很美”和“颇具思辩色彩”这样两点,倒又无疑是当时的我所注重并追求的——因为它是一篇爱情小说,所以,我要在形式上努力赋予它如爱情本身一般的美感;但我又不想让它仅仅是一篇爱情小说,所以,我得在内容方面尽可能使它还拥有某种能引人联想的意思。这应该就是我写作这篇作品时的所思、所想与所做了。事实上,在我的为数并不算很多的所谓爱情小说的创作中,这样的总体思路是一以贯之的。譬如,在我的那篇曾被高军先生称为“意境古典,情调浪漫,氛围温馨”又“具有厚重的意义”的、题为《下雪的黄昏》的作品中,相信您也是可以读出那种如读《等待敲门》时一样的感觉来,并从中感受到我写作这样的作品时的那种思想轨迹的。
陈:您的小说以幽默见长。这种艺术风格的形成,是在创作实践中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是自觉选择,还是不自觉的选择?
汝:我想,属于我的那种幽默,无疑是在从无意到有意、从不自觉到自觉的的过程中渐渐形成的。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作家的艺术风格,应该也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形成的。说得更具体点吧:我是在随心所欲地写了不少的属幽默类的作品之后,便终于发现了自己似乎更适合也更喜欢写这样的作品,于是就更多地、更集中地同时也更专注地去写这类作品了。正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经历“无意”,“有意”大概只能是一种理想或理念;没有“不自觉”作基础与铺垫,“自觉”的意识恐怕也是很难一下子形成的。当然,这里我还想指出的一点是:一个人的风格可能还与这个人的个性相关,而且,这种“相关”中还既有“正相关”又有“负相关”,也就是说,一个人之所以会幽默,可能既与他本身就很幽默的个性有关,又与他本身实际上根本就不幽默的个性有关。事实上,生活中的我应该属于那种更喜欢沉默寡言,因此便显得很有些不苟言笑的人,于是我便在内在里希望自己能改变一下,于是我就选择了去用幽默的作品颠覆一下自己那看起来一点也不幽默的外在形象——这或许也是我形成幽默这种作品风格的一个原因吧。
陈:您在《话说幽默小小说》一文中,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令人情不自禁地发笑”这一点,并把它作为是否可以划为幽默类的一个重要标志?
汝:是的,直到今天,我还坚持着这样认为:是否“令人情不自禁地发笑”,是我们评判一篇作品可不可以划入幽默类的一个重要标志。支撑我的这一观点的利由与根据是:幽默的外在形态便是“有趣或可笑”。当然,幽默还有一个内在形态,叫“意味深长”。不过,幽默的“意味深长”这一内在形态,又毫无疑问地是由它那“有趣或可笑”这一外在形态去支撑并实现的。也就是说,离开了“有趣或可笑”,就很难“令人情不自禁地发笑”;而不能让人因“有趣或可笑”而“情不自禁地发笑”,便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幽默。当然,关于这“笑”,我还要再次重申的是:它包括着舒心的笑、沉思的笑、苦涩的笑、含泪的笑等等(注意:轻浮的笑、阴险的笑之类除外)。也正是这种种的笑,笑出了种种既深又长的意味,从而构成了一座名为幽默的大厦。实际上,许许多多的读者之所以会特别喜欢去读那些幽默小小说,一个一个最基本同时又是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这些幽默小小说首先能“令人情不自禁地发笑”。
陈:您在《关于哲理小小说的琐思碎想》一文中写道:“不用担心小小说承载不起常常是很‘大’的哲理。以小见大本来就是小小说最本质的特征,也是它最大的长处。所以,问题只在于怎样处理好哲理的大与小小说的小的关系,即如何从小的角度,以小的形态,用小的方式方法,去将那种大给表达出来。”请结合您的具体作品,对此加以阐述。
汝:事实上,在我的整个小小说创作中,我既追求着幽默,又实践着哲理,同时还在为幽默与哲理的融合努力着。也正因为如此,在出版自己的作品集时,我便专门编选过一本《汝荣兴幽默小小说选》(黄河出版社,1998年11月)和一本《汝荣兴哲理小小说选》(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3月)。您所说的《关于哲理小小说的琐思碎想》一文,既是我专为《汝荣兴哲理小小说选》一书写下的一篇后记,也是我对自己很长时间以来对“哲理小小说”所作的思考的一份小结。至于有关小小说的“小”与哲理的“大”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去处理,我相信每个作家(作者)都是有着各自的方式方法的,而我在创作实践中所特别注重的一点,则是首先要构思好一个小故事。是的,小故事,小小说能说又该说的,也只能是小故事。不过,构思那个小故事的重心或者说是难点,又并不在故事本身,而在于它要能够很自然地而不是勉强地、很形象地而不是抽象地、很深沉地而不是肤浅地将将你所想表达的那种哲理融入其中。譬如,我在创作自己那篇获得过《微型小说选刊》1998年度“我最喜爱的微型小说作品”奖的《白宝石》的过程中,曾对作品所讲述的故事进行过反复的推敲与修改,为的就是希望能更圆满地将故事与哲理贯通起来,使之成为一个内在的整体。当然,我并不敢说我的这篇《白宝石》究竟有多好,但是,许多很是权威的选本能将它选入其中,便应该可以说明它至少是算得上成功的了。
陈:我在评论集《声音》的后记中说过:“当下小小说评论,鲜花掌声太多,一针见血的带刺批评太少。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长此以往,将严重损害小小说的发展。”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汝:事实上,您这便是一种“一针见血的带刺批评”。您的这一批评有着很强的现实性与针对性。其实,同为既搞小小说创作又搞小小说评论者,我也有着如您一般的感觉。这确实是个需要我们引起高度重视并进行深入反思的问题。不过,从另一角度去看,这也应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生活中就是有人喜欢接受鲜花掌声,又就是有人喜欢奉送鲜花掌声嘛(一笑)。当然,这也暴露和反映出了当下小小说评论的又一个问题:不到位。不到位的评论自然也就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评论。这同时,我还想顺便指出的一点是:实际上,时至今日,与创作的如火如荼相比,小小说评论还是显得非常的滞后和十分的薄弱的。因此,作为同志的你、我、他,真的是任重道远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