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一把折扇。”
“好好好,我全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这么多人,都想买呢。凭什么你一个人全都买了。”
“喝,我经营画这么多年,看笔锋、看落款,真假一眼即知。这扇面若不是明道子只有落款,没有印鉴,千两银子你们也别想买到。不过即便没有印鉴,十两银子真的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价。谁教你们犹犹豫豫,我全要了!”
“不行不行,你还没付钱,不算不算。”
“怎么不算了?谁让你们没有眼力?快快,给我都包起来。”
“不行,我看上了这副山水,凭什么让给你。”
“……”
整整十五把折扇,连半刻功夫都没到,全都卖了出去。
当小贩拿着整整七十五两银子递给龙腾时,他感激地眼眶中盈满泪水,“家妻待产,日子难熬。这位公子的大恩大德,洪三没齿难忘。”
龙腾只是淡笑。他接过银子,转身,拉着霜兰儿离开了人潮济济的街市。
“你真是明道子?我虽不是很懂画,可大约也听过他的大名。王侯将相,一画难求;富贾豪绅,千金难买。竟然就是你本人?”
“怎么,瞧着我不像么?”
“呵呵。”她笑,“不是不像,而是难以想象。”
他将银子用绢帕包了,放入她细腻柔软的掌心,轻柔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
“霜霜,银子挣了就是用来花的,别总舍不得这舍不得那。你辛苦操劳,究竟是为了谁呢,又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而不是总为别人活着。”
他的话,令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他们越走越远,已是离开了街市。他们的身后,此时中秋的灯火锦绣如织如画,天边焰火灿烂繁盛到了极点,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美的云霞。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
放眼望去,河中飘满了各色的莲花灯。每一个花朵,都是巧手的工匠们精心制作而成的,透着一股天然的美、纯洁的美。
不知何时,龙腾手中已是多了一盏莲花灯,他递上一支笔还有一张泛黄色的纸笺,笑意盎然道:“霜霜,你有什么心愿就写在这纸上罢。一会儿同莲花灯一起放入河中。”
她接过,见只有一盏莲花灯,瞥了他一眼,“你不要许愿么?”
“你的就是我的嘛。”他笑得无赖。
她菱唇一撇。
他眉目间皆是清爽,忙正经道:“霜霜,我已经许过愿了,与你共用同一盏灯吧。就让我们的心愿系在一处,同舟共济,一起实现。”
风起,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取过笔,一笔一画在那纸笺上写道:
霜兰儿,愿全家平安幸福。
仿佛刻在纸上,笔力似要穿透纸背,每一个字都看得那样清楚。方才龙腾的话令她的心中激荡难平,可她怎能不为别人活着呢,就算她想为自己活一回,还有什么意义?如今一无所有的她,也只有真心期盼全家平安幸福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洪州落脚,赚钱攒钱买间宅子,等着家人来团聚。
轻轻蹲下身,接过龙腾递来的烛火,她点燃了莲花灯。
素手轻轻一放,但见朦胧的灯火从她纤白的指间滑落,悠悠滑走,随着微动的波澜轻轻荡漾,渐渐飘离,飘向远处的河心。
她的心,她的愿望,自然还有他的愿望,皆随着那点朦胧的亮光一同飘远。
“你写了什么愿望?”他好奇地问,“是不是写我们两个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她回眸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呵呵,你不否认就说明是了。”他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望。我也怕,说了就不灵了。”
她翻了翻白眼,这人就这样德行,随他去了,她懒得和他多说。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呀,是谁的莲花灯起火了?”
她惊愕,猛然抬眸。
只见,她方才放入河中的莲花灯许是被风吹到,此刻竟是化作一团熊熊烈火。那火焰红如魔魅,那黑烟如同地狱之花,盛开在了清澈圣洁的河面之上。
她瞧得清清楚楚,直愣愣瞪着,只觉那绯红火焰像是被她看得溢出血来。呼吸骤然紊乱,脉搏狂跳直击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她的一点小小心愿而已,怎会在火中付之一炬?
“霜霜……”龙腾没有料想到,好好的莲花灯竟会突然起火,瞧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苍白的脸色,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将她颤抖的肩搂紧几分。
她望着火焰盛极而衰,最终熄灭,凝在河面之上的只余一抹无望的黑。
她的心,在这一刻亦是沉入谷底。
耳侧,人们的议论声纷纷传来,直直钻入她的耳中,无法阻挡。
“是谁的莲花灯?”
“不清楚,管他呢。这年头,只能顾上自己了。”
“许愿灯起火,那可是大凶之兆啊!”
“……”
夜,深邃如海,万里茫茫。仿佛广大天地里,只有一轮玉盘,清冽似水的光辉洒满一地。
她脚下步子愈走愈快,直往西转角的店铺走去。
“霜霜,你怎么了?”龙腾墨瞳中透出深深的担忧,见她不语,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放河灯的。霜霜,你千万别信这些。不过是一盏莲花灯罢了。什么许愿,这些有的没的,不灵的……”
身侧冷风呜呜作响,阴恻恻地似鬼魅。
她止住脚步,羽睫微润,拭一拭眼角道:“我并不想信这些。还记得我出嫁之前,曾去寺庙中求了一个平安符。那时尚是夏天,出门的时候尚且晴空万里,不知怎的回来的时候竟下起了倾盆暴雨,我没有带伞,只得一路跑回家,结果雨水将我的衣裳里外淋了个透。我拿出平安符一看,纸全烂了,连字也模糊化开,成了一团狰狞的黑墨。隔壁的林婶见了,说这不是好兆头,要出事的,当时她问我求了什么,我没有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