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华想一想,“嗯,不过我得从长计议。非但要除去纳吉雅郡主,还要将整件事做得漂亮。”
秋端茗颔首,刚要开口。
秋景华突然举起一手,示意她噤声。他凝神听了一会,突然揪起飞扬的眉,几步走至门边,“霍”地一声将门陡然拉开。
秋若伊正立在门口,她虽是在偷听,此刻却伪装得极好。面带些许惊愕,她甜甜笑道:“爷爷,您真是神通广大啊,知道我来给您送苹果,我还没敲门,爷爷您就给我开门了。”语罢,她略略抬起手中端着托盘,里边苹果橘子削好剥好且摆得精致。
秋景华接过托盘,沉声道:“若伊啊,没事早点回房歇息罢。”
秋若伊往里张望了下,瞧见华裳一角隐现于门后,她心中了然,又笑道:“好的,爷爷。我去歇息了,爷爷也要注意身体啊,太晚了熬夜可不好呢。”
“嗯。”秋景华颔首,将秋若伊打发走后,他立即将门关阖好。
秋端茗朝门口处张望了两眼,道:“若伊这孩子乖巧伶俐,刚才让她进来也罢,没准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秋景华摆摆手,“不急,我们先商议妥当,日后自然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琢磨着,若是杀了纳吉雅郡主,再让贤王背这个黑锅,岂不是一举两得?对,我们要想办法借着纳吉雅郡主之死,给龙腾扣上一顶意欲谋反的罪名。太好了,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谋反?哥哥你的意思是?”秋端茗凛了神色。
“还记得,从前我们认识的那些北夷国的好战贵族么?风延可汗赶尽杀绝,可总有些剩下的,想必恨透了风延可汗同格日勒部落的首领。我们何不利用他们的仇恨?”
“可这和贤王能扯上什么关系?要知道两国和平可是贤王一手建立,若是你想载害他通敌卖国,只怕皇帝不会信。”秋端茗提醒道。
秋景华摆摆手,“是载害谋反,而非通敌卖国!我们……”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秋端茗耳畔,“我已思量过,整件事情分三个步骤。第一,在龙脊山中找一处偏僻的山坳。我会将从前私自制造的大批箭羽物料藏在那里,再放些与贤王有关的物事,做成好似贤王从前就藏在那里一般。第二,要杀死纳吉雅郡主,我会适当放出风去,故意教庭澜听见。庭澜这孩子,实在靠不住,他必定会告知贤王。届时贤王定会前去相救。我们一定要在他赶到之前,先下手为强,利用那些残余的好战贵族,杀死纳吉雅郡主,这样非但不会引起两国纷争,反而名正言顺。第三,我们这边要假装察觉了残余好战贵族的动静,请了皇帝圣谕,大举派锦卫前去扫平残余的好战贵族。如此一来既能杀人灭口,二来又可借机查出之前就埋藏好的箭羽物料,载害贤王意欲举兵逼宫谋反。而贤王那日正是约纳吉雅郡主一同去山坳无人处商议谋反细节,清点检查箭羽物料。不巧被残余的好战贵族盯上,纳吉雅郡主不幸被杀死,贤王亦是百口莫辩。娘娘,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秋端茗双眸陡然睁亮,赞道:“真是巧极!真是妙极!哥哥这几十年谋划真是愈来愈精准。从前的沈老太医,从前的霜太医,还不是被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还有太子和他那不争气的柳良娣,谁是我们的对手?若不是从前佩吟不争气,我们大事早成。不过,现在也不晚。哈哈,如此一来,贤王龙腾想翻身,真真是痴人做梦!”
“呵呵,要就要一击致命!”秋景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娘娘请放心,我必定做得天衣无缝!此桩事若成,我们便能从此高枕无忧。”
宰相府正厅之内,低语声依旧窃窃。
秋庭澜虽倒挂于屋檐房顶之上,不论他怎般凝神细听,都不曾听到一点半点。秋景华素来谨慎小心,他不敢过于靠近。可今晚,姑姑竟是深夜出宫来到了宰相府中,这太不寻常了。他有着隐隐预感,近期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夜更深,他依旧凝神听着、等待着。
冷寂的月光一点一点洒落在他身上,像是凝冻无数细小的冰在他的发梢,渐渐寒透。
终,秋端茗套着来时的黑色大麾,踏着天际洒落的临近晨曦的绯白色雾霭离去。
秋庭澜一个利落翻身,整个人已是飞速跃上房顶,他脚下步子极轻,没有丝毫声响,穿纵在了层叠起伏的飞檐之上,终出了宰相府,轻轻落地,颀长硬朗的身影隐没于街尾。
新年,正月初十,风满楼。
天色已晚,阔而远的天际里暮霭沉沉,重重楼宇在暮云晚霞的暗色余晖下,好似深邃的剪影,整个上阳城好似都浸没在浓郁化不开的阴翳之下。
风满楼中,龙腾望着铜盆里跳跃的火焰。黛眉蹙成柳叶般的弧度,愣愣出神。
窗户紧闭,从外边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见屋中,秋庭澜斜眉一挑,问向坐在一旁的秋若伊道:“若伊,那天晚上我明明瞧见你去送苹果了,当时你就站在门口,当真一个字都没听见么?”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秋若伊越说越小声,她只觉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辣的,耳中只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句话……非但要除去纳吉雅郡主,还要将整件事做得漂亮。
除去纳吉雅郡主!
她的心一时彷徨,一时苦楚。皇帝寿宴那晚本是天赐良机,若是皇帝将她许配给了龙腾,那她的心愿便达成了,可偏偏……也不知龙腾对纳吉雅郡主是何心意,她究竟要不要将自己听到的说出来?还是任由爷爷和姑奶奶除去纳吉雅郡主,她则是坐收渔利。
秋庭澜疑道:“没理由啊,我瞧你站在门口有些时候,怎会什么都听不到。当时我在屋檐侧,离得太远了,所以才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