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得到自由,救出家人。
朝阳之下,她微微一笑。
既然,只剩下她一人。
就让她独自演好一场戏罢。
可园之中。
“噼里啪啦”的声音嘈杂刺耳。
屋中铺满了柔软的西域地毯,即便将花瓶瓷碗之类砸下也不会碎。秋可吟心中有气无处发泄,于是便将花瓶砸向墙壁和梁柱,不多时地上已满是青瓷碎片。
桂嬷嬷面上焦急,连声劝道,“王妃,你身子刚刚好些,可动不得这么大的火,伤身子呢。”
秋可吟颓然倒在软榻之上,她强撑着力气道:“我如何能不气?你可没见到昨夜宴席之上,王爷望着那贱人的眼神。”
桂嬷嬷屏息片刻,“终究只是个民女,王妃还怕她翻了天?”
秋可吟冷笑,“她已经翻天了。”
桂嬷嬷面色僵了僵,迟疑了半响才道:“王妃,有一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可吟横了她一眼,“快说!”
桂嬷嬷劝道:“王妃,若是王爷日后继承大统。堂堂天子,三宫六院,怎会没有妃妾?王妃只消坐稳皇后宝座。那贱人出身低贱,是得不了什么高位的。”
秋可吟轻轻笑了,她笑得单纯而真挚,神情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爱着他。可这么多年来我究竟得到了什么?他的心,我最懂了……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就算他终于肯移情,肯动心,为什么是霜兰儿,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我爱了他那么多年……等了他那么多年……为什么……”
滚烫的泪水落下,她手中紧紧攥着软榻扶手,似要将它捏碎一般。良久,她终笑出声,仍是痴痴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桂嬷嬷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别过眼去,抹了抹眼泪道:“王妃,莫不是……你是否觉得这霜兰儿的性子和说话的语气与她有些像?”
“她……”秋可吟的手愈握愈紧,直至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印出几道浅紫的痕迹,半响后,她又喃喃自语道:“你是在说她么?”
“是的。”桂嬷嬷凑近了些,小声道:“老奴跟王爷时间最久了,这个霜兰儿性子与她有三分像,且声音更是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的,婉转中不乏清冷,激动时声音震颤却不乏镇定。老奴起初听时,心中便这么‘咯噔’一跳。”
秋可吟冷冷一笑,半是讥讽道:“桂嬷嬷,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你倒是还记得清楚。看来,连你也忘不了她啊。若说笼络人心,我可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老奴……”桂嬷嬷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罢了。”秋可吟摆摆手,“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霜兰儿这个贱人。”
桂嬷嬷诡异一笑,贴近秋可吟耳边,“老奴早有打算,我们就这样……这样……”
此时满室狼藉在阳光耀入中无所遁形,愈显零落破败。
而秋可吟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再没有阳光,反而迎来了绵绵秋雨,无止无歇,一连数十日,整个上阳城都好似浸在大水中一般。
瑞王府之中,雨水沿着殿檐的琉璃瓦潺潺而下,好似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水帘,将所有的一切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喜气的,忧伤的,都不复存在。
日复一日,大雨如注。
这日午后,霜兰儿倚在窗棱边,望着满园子的草木,望着那被雨水洗刷出来的亮泽怔怔出神。
隔着朦胧的水雾望出去,白墙黑瓦益发分明。只是尽头的一端,突然有一点白色慢慢靠近,渐渐更近,依稀能看出是有人来了。
霜兰儿轻轻蹙眉,她这醉园最是清冷,沈太医刚走,这会是谁来呢?
正想着,来人已是近了,手中撑着一柄素白的泸州油纸伞。
伞檐略低,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来。
满园子都开了雪白浅黄色的花朵,风雨中簌簌飘落,就像是洒下大把大把的纷飞雪花。
而他,就这般拂开落花温然走过来。
她伸手,捂住自己微凉的唇,遏止住自己的呼吸,脑海中几乎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场景。
素白的伞柄,没有一丝装饰。伞檐微微抬起,露出他总是佩戴着黑玉额环的额头,清澈的眼,好似破开雨雾又见明澈天光。雨帘之中,黑与白,如此和谐完美。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恍然在梦中。
直至他伸手递了另一把油纸伞给她,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轻轻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握住伞柄的十指僵了僵,有片刻好似石雕般一动也不动。霜兰儿深吸几口气,面上僵硬微笑着,应道:“好。”
她静静跟随着他,来到瑞王府门口,上了马车,直至来到上阳城中一间豪华的铺子中。
从始至终,她很平静,心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她的心,早在那一夜便封存了起来,存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容器中。茫然而寂寞的日子中,她已经学会了淡然。
不管此刻的他想做什么,神情举止间又是怎样的温柔,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并不是真心的喜悦,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含笑接受着。
眼前的这幢屋子,几乎用金玉堆砌而成,檀木为梁,水晶碧玉为灯,珍珠为帘幕,绞绡宝罗帐坠下,如同云山幻海一般。这里是闻名上阳城的风满楼,这里的主人,自然是上阳城的首富……风延雪。
风延雪的大名,霜兰儿并不陌生,民间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入了瑞王府之中,才得知王府中大半衣裳首饰和稀罕物都是风延雪亲自挑选送来的。
龙霄霆进入风满楼后,对着风延雪低低吩咐了几句。风延雪立即会意,他冲霜兰儿微微一笑,客气道:“兰夫人,请稍等。”
霜兰儿亦是回以一抹浅笑。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风延雪本人。商界的佼佼者,想不到他竟是这样年轻的,二十出头,眉似新月,眼若寒泉,当属风雅之流,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似带着一抹深沉与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