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伸手抹了抹眼泪,她望了望龙霄霆,怆然道:“老奴只是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她……希望王爷能体谅……”
龙霄霆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刻他的思绪似是拉得很远很远。
直至半响后,他才问道:“有没有人指使?你还有什么要分辨的?”
桂嬷嬷再拜,“一切都是老奴的罪过,请王爷降罪。”
他轻轻转过头,“赐……”突然停顿,“死”字在薄唇边徘徊着,他终没有说出来。
秋可吟似隐隐知晓,她的面容被哀痛深深浸透,哭喊道:“王爷,不要,不要……桂嬷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终归是为王爷操劳了一辈子……”
他低一低头,轻轻闭眸,淡淡道:“逐出王府,流放沧州,永不许回来。”
语罢,秋可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她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老奴谢王爷不杀之恩。”桂嬷嬷再度拜倒,旋即她像一袋破布般被侍卫拖了出去。
金色阳光遍洒,秋色如妆,醉园之中,枫叶红了一片又一片,像是燃起了满院子红色的火焰,将桂嬷嬷渐渐消失的身影吞没。
龙霄霆站起身的时候,神色间已满是疲惫,他一步跨至秋可吟的面前。
秋可吟亦是缓缓立起身,昂着头,直视他。
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目光深沉难懂,她的目光灼热眷恋。
他轻轻问:“我只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参与?”
那一刻,霜兰儿只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真不敢想象,若是这次扳不到秋可吟,她要找到下次机会该有多么难。
秋可吟缓缓吸气,“如果我参与了,当如何?”
他答,“治好你的病,那我也不欠你什么了,我们好聚好散。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有没有参与?”
有片刻的静默。
秋可吟突然笑了,精致绝伦的面庞逐渐被娇俏的笑容取代,“霄霆,我以为我们相知相许这么多年,你断断不会怀疑我。”
他微微蹙眉,似有些动容。
她笑得更凄然,“终究,我还是比不上她。若是她还在,你断断不会如此问我……”
语罢,秋可吟似是情绪崩溃,转身夺门而出,飞一般地消失在金色晨阳之中。
下一刻,他沉默了,整个人沉浸在了极其遥远的往事之中,难以自拔。
望着他这样的神情,霜兰儿的心陡然一沉。
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桂嬷嬷和秋可吟口中的“她”究竟是谁?与龙霄霆又有何关系。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惊喊一声,“不好,王妃朝冷湖去了。”
龙霄霆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追了出去。
那时,霜兰儿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功亏一篑,看来她这次动不了秋可吟分毫。没有多想,她连忙撩起裙摆,跟在龙霄霆身后一路跑出去,跑向冷湖边。
偌大的王府,弯弯曲曲都是鹅卵石小路,延绵不见尽头。
转过一弯又一弯,转过重重灌木遮挡,碧绿的冷湖正泛着粼粼金光,骤然出现在眼前。
而秋可吟已然立在湖边假山之上,回眸望着匆忙赶来的龙霄霆一眼,她满脸泪水,字字泣道:“霄霆,你听着。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是时候还给苍天了。你如此疑心我,还不如……那时候就让我去陪她……”
说罢,秋可吟在龙霄霆面前纵身一跃,毅然跳入了冷湖之中。
秋可吟的跳湖,自然是及时救了上来。她福大命大,只是呛了些水而已,又高烧了一阵子,最后倒也没什么大碍。可王府之中却因为她的跳湖炸开了锅。
人人都道是新来的兰夫人逼迫善良的王妃跳湖以表清白。适逢前段日子,秋可吟刚刚用自己昔年嫁妆的布料赏了每个宫女做衣裳。自然府中人人都偏向秋可吟,将中伤与怀疑都指向了霜兰儿的醉园。
这样的结局,霜兰儿可谓是既想到又没想到。
秋可吟会当众跳湖以表清白,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知秋可吟善于伪装,只是不知秋可吟竟能装至此。想来秋可吟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寻死,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总会救她,她不过是自己受点苦做做样子罢了。可她这样一跳,龙霄霆当即便下令不再追究这事。终归一切还是在秋可吟的掌握之中,她不可能输的彻底。
霜兰儿始终弄不明白的是,桂嬷嬷和秋可吟言语中似乎都提到了一个人,而龙霄霆每每听到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情绪总会轻微失控。她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渐渐也没再放在心上。因为即便没有扳倒秋可吟,她的目的也基本达到,至少桂嬷嬷离开了王府,她少了一个很强劲的对手。
而如今龙霄霆与秋可吟之间就像是放了一夜的茶,凉了也陈了,无论你怎么品,也品不出过去的滋味来。
最令人头疼的是,府中流言益盛,霜兰儿每每出了醉园,总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胆大点的甚至是无理谩骂,渐渐连她都不堪烦扰。
这样的状况,龙霄霆并非不知。适逢他要去上阳城外北边的龙脊山脉与北夷国接壤之处巡疆,索性将霜兰儿也带上。
霜兰儿自小家中贫寒,终日忙于劳作,哪有功夫出远门。所以这上阳城的北疆一脉,她还从没去过。龙霄霆公办竟会带着她同行,开开眼界。其实原因她明白的,他是想让她暂时避开府中纷扰。若说此时她心中不感念他的体贴,那是假的。
北地教上阳城更冷一些,风景可谓是荒芜一片。整个旅途也没有霜兰儿想得那样舒适。
龙霄霆一抵达边疆驻扎之地,立即有数不清的公事等着他处理。
剩下霜兰儿一个闲人,她口不能言,与人沟通很不方便。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百般无聊,第二天她便想了个法子,所幸在军中为将士们看起病来。
常年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十分辛苦,他们在如刀如刃的野风中没日没夜地吹着,早就个个晒得黝黑、皮肤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