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依旧一副迟滞的表情,他不由怒吼,“霜兰儿!连亲子尚且能用来交换、用来谈条件,你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她眼中酸涩,几乎要泛出泪来,连忙轻轻别过头去。深深吸一口气,她缓缓道:“不知王爷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农夫用长长的扁担挑着前后两个箩筐,里面各坐着一个孩子,坐在渡口边叫卖。那是穷苦人家养不活自己的孩子,只能卖给别人。王爷是否知晓一个孩子可以卖多少钱?”
她停住,他不语。
须臾,她继续道:“不过十两银子罢了。人真的很低贱,尤其是在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眼里。所以,用我的孩子来换取一家的平安富贵。这笔生意……划算得很!”语至最后,她几乎要将红唇咬破,才能勉强维持着镇定。
三条人命,端贵妃用三条人命威胁她。非但是威胁,还要她彻底毁去在龙霄霆心中的印象。端贵妃要的便是龙霄霆对她彻底失望,乃至彻底绝望,不留一点半点念想,从今以后,她在龙霄霆心中就只是一个不择手段、争权夺利、利欲熏心的人。
他的眼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冷寂,直至死灰般的颜色,最终无力道:“我一直不明白,我也不愿信,你既贪慕权势金钱,既如此,当初你何故一而再再而三逃走?”
她轻笑,“人会变的。”顿一顿,她望入他的眼中,“当初你执意带我回来,就应该想到的,终有一天我会变的。金钱、权势、宠爱,我都想拥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人。”
他不料她这样回答,一时愣住,良久才怆然长笑出声,“好,很好!”
“如你所愿!”
几乎自齿缝间迸出这几字,他反手一挥,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上……
霜兰儿没有想到他竟会突然推到她。她如同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后脑勺重重摔在了洁白的枕上,满头青丝在那一刻飞扬起来,又缓缓落了满床,如同浓墨泼满雪白的宣纸一般。
那样的风姿,带着无尽的妖娆,无比诱惑。
他的手撑在她散开的鬓发旁,俯身看着她。他的眸色深沉似海,却不知缘何嘴唇血色尽失。
此时一灯如豆,帘影微动。
屋中凝滞,仿佛只有他们的呼吸撩动着一室如静水般清凉的空气。
她以为他会动手,双眸平静地望着雪白的帐顶,可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紧紧抿着薄唇,静静望着她。
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瞧过她,呼吸渐渐凝滞。其实说不上来此刻的她究竟有多美,只是有一种淡淡忧愁惘然的神情,在她晶亮的双眸,在她微扬的眉中流露出来。柔弱的感觉,却又不尽然,她的眼底,始终有着坚毅和倔强。
她如此安静地躺在自己身下,背后是无尽雪白的床单,好似那浩淼的白云,满头青丝黑亮如同点缀其中的点点乌云。白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点蜜色的肌肤。
眼前的他,两鬓长发微垂,轻软如柳枝,在她的脸侧轻动。他的额间依旧是一枚黑玉额环,那样深邃的黑色,近在咫尺,仿佛一抹深潭要将她彻底吸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正拂过她匀称笔直的双腿,拂过她挺立的胸前,最终停留在她的唇边,轻轻摩挲着。
他的手势那样轻,似三月里的春风暖流拂过,而那样的温柔,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
不知缘何,她的心底突然希望他对她施暴,那她只需忍一忍,忍一忍就好。然此刻,却更是一种折磨。无奈之下,她只得缓缓闭上眼睛,将头偏置一边。
他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托起她的下巴,让她迷惘的眼眸,对上他渐渐被欲望逼红的眸底。俯身,在她耳边冰冷地呼吸,他的声音中带着寒冷的嘲笑,“怎么,怕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何必装矜持?”语罢,他手一扬,瞬间将她胸前的兜衣扯成破碎的布条。
感受到他强壮的身体覆上她的身体,耳畔听着他无比冷酷的嘲笑,她的意识瞬间空白,仿佛知道下一刻她会失去什么般。她用力地推拒着他强壮的胸膛。
他紧紧压住她,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冰冷安静,用那样残忍的语气告诉她,“霜兰儿,别忘了这只是买卖。”
买卖……
是的,只是一场买卖而已。
她突然平静了下来,不再挣扎,神色姿态无不镇定从容,缓缓道:“王爷,您说得没错。这只是买卖。那么容我提醒一句,沈太医说,我的身底好,很容易受孕,而七日后是最佳时机。还有,端贵妃弄来了生男秘方,据说连续服用七日,效果奇佳,屡试不爽。王爷若是今日……那只是浪费时间……”
“别说了。”龙霄霆从她颈处抬起头来,闭眼深吸一口气,薄怒道。
她飞快背过身去,拉过锦被裹住自己冰凉的身体。身后,她听到了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还有门一开一合吹入的冷风,激得她全身汗毛倒竖。
拉紧被子,她的眉际逐渐生出秋风般的幽凉。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七日后。
也许,他们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默默对坐的一天。
面前,搁着玉色的玛瑙盘,盘中是白玉酒壶,壶中殷红的酒水好似一泓桃花水,沉静地蕴着甘甜醉人的馥香。
烛光黯淡的疏影里,龙霄霆的眸光如同深邃无穷的黑洞,幽远难测。他穿着一痕白色长衣,长发以玉冠端正束起,额间一点黑玉。黑与白,嵌合完美,教人移不开视线。
相视的瞬间,有细微的风吹得烛火愈来愈温柔缱绻,像是个漂浮的梦。
“倒酒罢。”他淡淡开口,面容清淡若四合的暮光。
酒壶的冰凉令霜兰儿触手生寒,细看之下竟是微微颤抖。今夜,是端贵妃安排的日子,亦是沈太医诊断的她最易受孕的日子。她不知他为何会带来一壶酒,她只知自己此时此刻的确需要喝些酒。也许是有点冷,也许是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