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纪的身子缩在竹柜上,把脸埋在双膝当中。
眼泪流不出来。
因为还感觉不到真实感。
只不过,唯有胸口感到一股莫名的火热。身体好沉,头和眼皮也好重。彷佛身体要沉没了似的。
想试着保持平衡却无能为力,最后,珠纪还是软倒在地上。
地板满是灰尘,而且又冰又冷,制服沾了一片灰白,但连想站起来拍干净也没办法。
“——珠纪。”
珠纪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之中好像——看见了拓磨的脸。
“拓磨……”
珠纪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最终,伸出的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珠纪就此淹没在睡魔的深渊之中了。
块远方传来阵阵水声,沙沙沙地由天洒落,既柔和又悦耳。
珠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望向窗外,不过外面黑到什么都看不见。
我到底睡了多久?珠纪完全抓不到时间的感觉。
坐立难安的心情经过一觉醒来,也比较能镇定下来了。
至少思绪可以比刚才更集中一点。
“死”这个字好像比想像中能更快接受。
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做过好几次会死的觉悟了。
珠纪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就老是遇见一大堆超脱现实的风波。
假如芦屋说的是真的——
如此一来,就终于能对大家有所帮助了。
只要可以进行完全的封印,大家就一定能得到幸福。
“从来没做过任何牺牲的你,发挥正义的时刻终于来了。”
珠纪回想起芦屋说过的那番话。当时之所以会那么震惊,是因为那是事实。
“是呀,总算也有我派上用场的时候,这样不是很好吗?”
珠纪暗自苦笑。
从此Logos再也无法出手,守护五家也不必再战斗了。
只要死自己一人,就能带给大家幸福,这或许才是正确的做法。
“拓磨,跟你说唷,我已经很努力了,虽然我害大家去战斗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再过不久,我就能稍微的——报恩?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珠纪小声地喃喃说着,雨声哗啦哗啦地响,悄悄地掩盖了珠纪的声音。
她闭上双眼,忆起拓磨的身影:那是初见面时的拓磨。
一切都完了——就在以为死定了的瞬间,就是拓磨出面来救她。
他那种态度完全称不上绅士,不但粗暴又乱来。也完全不教她该怎么做,光只是叫她“听我的就对了”。
珠纪轻轻地噗嗤一笑。
然而,一想起那才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珠纪忍不住失声而笑。
这一个月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自从珠纪来到这个村子就仿佛光阴似箭——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经历不完的惊奇。
“真是对不起,给大家惹那么多麻烦。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一切都……所以拓磨,请原谅我……”
珠纪喃喃自语地说着,接着长叹一声。
“我才不要原谅你咧,呆子。”
怱然传来这句意外的回应,珠纪顿时一愣。
珠纪慌张地回望四周,但是仓库里完全不见其他人影。
那句话之后就没下文了,正以为是幻听的时候。
“谁叫你每次都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一大堆,我不是跟你讲了,你不适合那种作风。”
“不会吧……拓拓磨……?”
声音是拓磨没错,从门的另一端传来的。
珠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奔到门边竖起耳朵。
“真是的,干嘛每次都要隔一张门,我又不是跟踪狂。”
从门的另一头传来拓磨粗鲁但充满关怀的声音。
“是尾先狐叫我来的。状况我大致明白了,这家伙真的成长了很多,会把它自己看到听到的记忆传达给对方的样子。”
尾先狐从小小的气窗钻了进来,跳到珠纪的肩膀。
珠纪带着满心的咸谢,轻抚尾先狐的头。
想对拓磨讲话,但声音发不出来,嗓子现在干涩得打不开。
“玉依姬的命令是绝对的,你叫我走我就走,但没叫我不能来——喂,你说话啊。”
拓磨透过门板传来的声音,非常地温柔。
可是,珠纪也不能因为这样而开口说“救我”。
“不行的拓磨,你要是在我身边——为了我而战斗的话,就会……”
“你终于肯说话了。”
拓磨的语气很平稳,但听起来十分高兴。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
“但是……”
“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想保护你的心比任何东西都坚强。珠纪,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是我自己。”
“可是外婆说……”
“你别听她乱讲——相信我吧,相信我想保护你的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所以……你要相信我。”
胸口涌进满满的暖流,让珠纪几乎热泪盈眶,她下意识地咬住双唇。
“除非……如果你还认为我是累赘,那我就走。”
一听见他说要走了,珠纪的嘴就自己开口了。
“救我,拓磨。”
声音呜咽沙哑。
泪水如溃堤般滴下,把仓库的地板沾得一片湿。
真心话一旦说了出口,就再也没办法踩煞车了。
心中的呐喊越来越激烈。
其实她真的很不想死。
要和拓磨分开,她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好希望能和拓磨在一起——不,不只是希望。
“告诉我,珠纪!你要我怎么做?”拓磨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刻入珠纪的心里。单单这句话,就好像让全身的力气都涌了上来。
珠纪擦掉眼泪,接着大叫:
“救我,拓磨!救我出去!”
取代回答的是另一端企图开门的声响。门板发出轧轧声响,并且剧烈摇晃。
不过看起来应该打不开,外婆的结界如此坚固,珠纪的心里霎时气馁。
“打不开的啦!拓磨,外婆设下结界了,需要玉依的血才能开……这是规定……”
“管它什么规定,看我打烂它们。珠纪,你往后退。”
“拓磨……”
“你后退就是了。”
“好!”
尾先狐咻的一声,隐入珠纪的影子里面。
等珠纪向后倒退了几步后,忽然一声磅啷大响,铁门也凸起一块,显然是拓磨一拳打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