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母放开了迟芷云,让她向后仰着重新靠到枕头上,替她掖了掖被角。
不经意耸了一下右肩,那儿有些湿漉漉的,颜色却是晶莹的,似乎是如同眼泪一般的东西。
“呐…”有些畅快地舒出一口气,迟芷云眯眼笑着,但看在他人眼中却似乎是在哭,事实上,她从未哭过,哪怕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也从未有过彷徨失措,从未有过迷茫窒息。
她笑着,夜深人静突兀醒来时便会这样笑着,面对所处的环境哪怕是充满了憎恶依旧是笑着。
“人固有一死,不过是看早晚罢了,我有何可惧。”
“为什么我必须要对这些感到害怕?以笑置之又怎样?”
“我只求不为过去时间的浪费而感到遗憾,不为未来未知的迷茫而感到彷徨。”
“日出日落,花开花落,万物有灵,宛如西那所崇敬的上帝,他喜欢谁,便会带走谁做他的天使……”
迟母只是摇头,对于这些话她无可反驳,做的,也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握住迟芷云的手,却见她止了话,依旧笑着,宛如一朵百合花,细致看着能发现上面的一些雨露,转瞬即逝。
无声的暴风雨冲刷了一切,百合独留,却早已不是原来的百合花。
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最终还是没有。
这么多年来,百合花已经不是百合花,不是亲生女儿却胜似亲生女儿。
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小腹,迟母对着随她动作看来的迟芷云笑了下。
那是释然的笑。
“芷云,母亲很爱你。”
“芷云也很爱母亲。”
迟芷云莞尔一笑,左手伸出去握迟母的手,而另外一只手却不自禁抚上颈边。
蓝白色的条纹病号服有些偏大了,宽宽的领子之下依稀能看见致青而白的玉。世人皆知黄金有价而玉无价,而这玉,却又有些不同。
迟家在古时,准确来说是在老祖宗那辈的,在朝为官一品至顶,得当朝皇帝赏赐,其中便有这块玉,并且当时还有一个冰盒子配着,说是什么用来滋养玉的阴气,后来才知道那其中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因是皇帝的赏赐,加上这寒冰素来时顶级的宝贝,当仁不让地便供奉在了祠堂中,只可惜后辈也有不孝的,竟是生生将那连盒带玉的拿去砸扔烧,可奇怪的是盒子中的寒冰化了也碎了,然而玉还在,更是邪乎,但却见多年来没有什么大作用,干脆也不供奉了,直接一代代传下来,不过只是到了迟芷云这带才真的给直接挂脖子上。
看着那玉,迟母有些触景生情,不禁想起了十来年前的老事情,“可惜你的父母,在你生下不久之后就相继失踪,现在都未曾有个音信……”
迟芷云见状,本来是想去安慰迟母,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迟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去帮迟芷云顺背,可余光中却看见被单上多了几滴鲜红,直让她瞳孔猛的一缩,呼吸也是一紧,有些颤颤巍巍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医生!护士!”迟母顾不上太多了,直接嘶喊了起来,显得彷徨无措,心有些空荡,直让她身上的皮肤都是一紧,鸡皮与小疙瘩一个个挨凑上来,连一旁的铃都忘记去按。
门被推开,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全部都涌了进来,他们原本刚刚就刚解决完一场手术,刚刚正在商讨迟芷云的病,正好听见迟母的嘶喊,一个个都是心下一紧,顾不得什么,直接蜂拥进来。
“怎么了?”其中一个较有权威的抢先开口,他也看到了迟芷云床单上的血迹,这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事实上,迟芷云在他们医院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奇葩,多年以来便有一种奇怪的病,却又无法解释,像是超自然那一类的,但好在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平时会虚脱无力,心脏受不得太大的刺激,为了保险起见只能让她一直躺在床榻上,说到底也算是他们一种间接性的不负责任,可现在人都吐血了,几位医生不由纷纷想到自己的猜测。
原本以为就是这么几日,便终于放了这位高权重的董事长夫人进来,没想到今日居然便是不行了!
看着一个医生向自己走来,迟芷云抬眸,一个厉眼对过去,直接将那医生吓的一愣,毕竟他从未看见迟芷云流露出这种眼神。
收回眼神,迟芷云只感觉自己的胸腔又不受控制地震了震,但声音却小了之前许多,明明很是剧烈,却有些咳不出来,也能感觉到体内不多的力量在流逝,“哈。”
连自己也不明白自个为什么突然笑出来,反正便是笑了出来,迟芷云只感觉眼皮仿佛一下多了好几层,有些沉,好想就这样闭眼。
那位医生退了回去,另外几位医生拉着他问长问短,最后,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敢说地退了出去。
迟芷云粗喘着气,抿了抿唇,却是在苦笑。
迟母始终不敢相信,哪怕已经从医生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意料之中,却依旧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伸出了手,宽大的衣袖从手腕处开始下滑,下滑到手肘处便停住了,露出的是一截白细的手臂,迟芷云什么都没说,将手臂依旧悬挂在半空中,只等着迟母来握,将那凉凉的指尖捂暖。
嗓子眼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迟母缓缓闭下眼,略带浑浊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淌,最后凝结在下巴尖处。
恍悟到了什么,迟母猛地向前一个箭步握住迟芷云的手,恰好接住了将要的垂下。
“芷云?”
有些不敢相信,迟母的瞳孔放大,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如同蚊子一般。
“芷云?”
“芷云?”
……
落泪,无声。
……
可惜却无人能看到迟芷云颈间。
那一丝星点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