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冲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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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初访连云港

现在,在城市里生活的人,轻易听不到布谷鸟的啼鸣了。

我到连云港的第一个清晨,却被这种熟悉而又生疏的声音叫醒了。它那断断续续的觅偶叫声,近在咫尺,显然就在我住处窗外的院子里。这热烈而又响亮,互相呼应逗引的啼声,实在使我感到无比的亲切。连忙跳起来推开窗户,想看看这位久违的朋友。但院里树密草长,窗前的数株大山樱正开得火爆,一树一树嫣红淡白的花,把那院子遮得严严实实。真遗憾,听得到它的声音,但发现不了它的身影。

布谷鸟一叫,春天就真正开始了。

古人在诗歌里,也常常写这种鸟的。唐代杜甫的《洗兵行》:“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声声催春种。”宋代陆游的《夜闻蟋蟀》:“布谷布谷解劝耕,蟋蟀蟋蟀能促织。”都是写布谷的佳句。苏轼写布谷鸟的诗,怕是最为生动,最有情趣的了。“南山昨夜雨,西溪不可渡,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不词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苏东坡在诗中自注云:“土人谓布谷为‘脱却破裤’。”看起来,一千年前布谷鸟的叫声,直到今天也没变。

人们所以喜爱布谷,因为它是和春天在一起的。

也许很久以来住在都市的缘故,对于季节的变换已经变得迟钝,只是从日历的一张一张的撕扯,知道时间的迁移。现在,望着窗外的连云港,聆听着亲切的布谷声,这才觉悟到,已经时届初春,正值谷雨芒种时节,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如此切身地感受春天的热烈。这使我想起舒伯特的一首叫作《听,听,那云雀》的歌曲,那歌声里,由鸟鸣而引发出的对于大自然和天籁的渴慕之情,也就是我此时此地的心境了。

因为,在一个城市的闹市区,听到如此清脆悦耳、嘹亮动听的布谷鸟叫声,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为我有生以来的头一次体验,兴奋得不能自已。这使我对连云港刮目相看,至少可以证明两点,这里的生态环境好,这里的人相当爱鸟,否则,布谷鸟不会落脚在一个污染嘈杂而且不安全的城市。

这种学名叫大杜鹃的鸟类,性情孤僻,不喜群居,甚至求偶期间,雌雄也不共同生活。习惯于远离尘嚣,躲避人类,总是在山林田野中觅食繁育。没想到在市中心的云台宾馆,却在樱花丛中听到这些稀客喁喁相语的动静,于是,我对这个大陆桥最东端的鸟语花香的城市,有了难得的好感。

一个只有麻雀和鸽子的城市,是无法感知春天到来的。

说来也惭愧,其实,我知道连云港很早,因为我小时候在上海的住家,就在一条叫作“连云路”的马路上。那条路太短,以致许多老上海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但上海滩最老字号的涮羊肉馆子,却在连云路与延安路的拐角处。所以,我还是一个中学生时,就知道连云港的名字,但到了花甲之年以后,才踏上这块古老而崭新的城市,居然就在这里听到布谷鸟在清晨的窗前唱歌,真是有些后悔来晚了。

我简直想象不出连云港市区面积幅员之广,变化之快,只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当地的朋友陪着我们吃完渔家的晚餐回来,车子开着开着,在都市丛林里迷了路,这说明在日新月异的建设中的城市,变得连她自己的老百姓都来不及熟悉了。可这里又是一座与西安,与咸阳,与秦帝国的光辉历史相联系的古老城市,我们知道方士徐福率领他的童男童女,正是从这里启碇驶向茫茫东海的,当我们站在云台山上,最早开拓者的身影,便令人浮想联翩了。同时,这又是一座与上海,与广州,与改革开放总格局相呼应的走向世界的城市,当我们在大陆桥东端零公里处的锚链碑下摄影留念时,自然要想起西端的荷兰鹿特丹港,丝绸之路的起点就在脚下,能不为这个城市的远景而喝一杯么?

如果说,我到连云港,碧水依依,大地初暖,花绽叶萌,山林吐绿,还属于一派早春气象。所以主人说,再过上一些日子,云台山上便是万紫千红的灿烂了。那么,连云港这座城市的建设和发展,也正处于布谷声声的谷雨芒种的早春季节,一切都在萌芽,都在发轫。蓝图已经绘就,远景已经在望,相信不会很久,连云港这三个字将在全国人民的心目中,甚至在全世界,分量会越来越重。

我期望,即使到了完全辉煌的那一天,也能够在城市里面,听到布谷鸟,向人们传递春天来临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