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感悟童年——忘不了的125件平凡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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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我打电话的地方

◎文/苏德

曾几何时,打电话代表着叛逆,如今,那已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公用电话间

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话。一天,楼下公用电话间的阿姨穿着大花汗衫叉腰站在花坛边大叫:×室,某某,快点,烤鸡一个!

正是暑假,我从“暑假生活”里抬起头来,非常好奇地探了出来,不明所以。但后来,才知道那“烤鸡”原来是一种黑色的塑料小壳子,有人找,就哔哔响;至于电话阿姨所叫唤的“烤鸡一个”,说的是那个某某之前打的拷机,对方已经回复。

那是大部分人家都还没有电话的年代,公用电话间里有三条长板凳,两个阿姨,桌子上几部老旧电话,以及一个尖针木板,小摞方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回电号码哪家哪户;也有不需要回电的,只由听筒等着,阿姨便利索地出门去唤。这样记忆里的场景似乎都是夏天,公用电话间有小木窗,阿姨统一地穿着大花汗衫,不戴乳罩,电话机土色的,穿堂风一吹,屋子里满是口水气味。那时候,还没有人会给我打电话,只巴望着哪天遇上打给阿爸姆妈需要急听的电话,让我也能趿着拖鞋捏紧几张角子钞票去过瘾,哪怕仅仅是拎起听筒来回复一句:伊不在。

后来,同学里有早熟得很的女孩儿,拐进公用电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角钱来就熟练地拨起号码,报出某个男生家的地址,直呼着要他来接电话。偶尔,我也在一旁,陪着她坐等,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或许还偷偷地抿嘴笑;而她,却始终是扬着脑袋的,面对大花汗衫阿姨狐疑的眼神,丝毫不乱阵脚,只在听筒那边男生姆妈粗劣的一记:“喂!萨宁(谁)寻某某某?”就慌乱挂断电话。那种老式电话挂断的时候,会有尖锐的“零”一声,在仓促里向整个小屋里的人宣布:我们做了坏事。有的时候,阿姨也会斜着眼嘀咕一句:小小年纪。

是呵,小小年纪。

沙发边,眼神里

家里装电话,大约是初中预备班了。花了当时来说略显昂贵的一千块,等三个月,再排队去体育馆内张罗出来的电话市场挑电话。我家的第一个电话机是天蓝色底座白色按键的,被姆妈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盖一块白色钩花小布,已经有了脉冲功能,拨起号来很利索,那时候的电话号码七位,写在小纸条上嵌进话机。渐渐的,家里也有了找我的电话,问作业的,闲聊天的,或是不吭一声。而那些不吭一声的电话,总能将家里的紧张气氛调到最高点,引来无尽的发问和质疑。我开始变得不喜欢电话铃响,也不喜欢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生怕给自己惹麻烦。

就这样,沙发边,眼神里,每一次打电话都显得有些不自在,担心挂断后还有一番旁敲侧击等在身后。我也渐渐地习惯一个人呆在房里,拉窗帘,不再什么都挂在嘴边,只时常心里念着某个名字,或是在速写本上涂鸦出一个轮廓来。当时没有遥想过手机这种高科技的产品,倒是巴望哪天自己屋里能够装个分机。我想,那我也能打一些无聊电话了罢,响几声就挂断或是惴惴不安地说不出话来。真情或是恶作剧都好。

现在去想,很不明白姆妈当年怎么就认定那些缄默的空白电话是找我的呢?而我怎么又会一脸忐忑默认了呢?

兴许实在是太心虚。

如果有详细的计算,我想我打电话最频繁累计时间最久的地方一定是床。自家中电话换了子母机后,躲在被子里喋喋不休成为一长段时间里横生出的癖好。这种癖好一直从家里的床延续至宿舍,当然,偶尔也会被赶到走廊上搬个凳子抱着电话轻声耳语。

因为是子母机,虽然少去了分机可能产生的“偷听”现象,但却因为主机上分明显示了通话与否,而更加令姆妈对自己的通话习惯了如指掌。有时候通电话忘了时间和分寸,她便会横冲来我屋,掀开被子,直直地瞪,不发一语。因为不愿意自己的声音唐突在电话中,我的姆妈只用眼神勒令,那种目光很犀利,如同圣旨,不可违抗,好在没过多久,这种日子便结束在我读寄宿高中生活的道口。从此,我可以拖着一根长长的电话线,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只要能躲过查房老太太的步伐。

从高中到大学,我的床铺从上到下地换,却都是离电话机最远的,所以每次在床上说完电话后,都要大费周折地将其复位,并矫正已经拉扯了半天的电话线以免缠绕。临到考试期间,或许还要寝室的人同心协力接连打好几个电话去刺探导师的口风。

如今,大学毕业,自己一个人住,家中电话已经几乎沦为摆设,同电脑还有手机比起来,它简直微不足道。只偶尔,在MsN上面有些说不清的话,才又拖着长线窝在被子里喃喃一番。但这样的情境,已经罕见得可怜。

通常,电话铃响,往往是姆妈又催促着周末可以回家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