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莎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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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206 回忆杨小楼的《五人义》

1934年秋末至1936年暑假,我住在北京,是我一生中看戏最热衷的阶段,所看的戏质量也最高。我的十二舅父傅洲生先生也是个戏迷,他最爱看《五人义》,几乎有人演这出戏他就必看。在这短短的不足两年中,我陪他看了十几场《五人义》,其中最精彩的一场乃是杨小楼在吉祥戏院贴演的此戏。杨演《五人义》确属罕见,因此在海报上特别标出“廿载未演”的字样。但据朱家先生说,这一次距前一次演出,中间实不足二十年。

80年代,我曾先后同朱家、王金璐两位先生谈及此事,才知道他们都是这场戏观众中的一员。他们的谈话引起我的回忆。就我所想到的,可归纳为三点:

一、这出戏的周文元应念京白,而杨小楼所念乃是武生的而非武丑的京白。尽管周文元是市井小民,杨却通过念白演出了侠气,而不像有的人显得那样粗犷伧俗。杨此戏念京白的特点,虽语气同样有缓急轻重,却不像开口跳的尺寸那么快,而且自始至终字字入耳,听上去沉甸甸的。时间已过去近五十年,只要仔细回想,依然“音容宛在”。二、这次配演颜佩韦的是刘砚亭,配演地葫芦的是王福山。杨与刘同场,一律亮矮相,一定要把颜佩韦给衬起来;而与王同场,则一律亮高相,一定要把地葫芦给“欺”下去。其实刘砚亭的身材不见得比杨高,王福山的身材也不见得比杨矮。我对金璐说,由此推想,当年钱金福、侯喜瑞都配杨演过此戏的颜佩韦,他们的身材都比杨矮得多,但我却相信杨在场上也一定亮矮相,同样能把颜佩韦的气度格局给衬起来。三、周文元在后场跑圆场追地葫芦时,杨始终跨大步,速度虽快而稳如泰山;而王福山则尽量把步子压紧,跑得很碎。这就“跑”出人物性格来了。以上三点,金璐皆谓然。

金璐补充了一点,是:一般人演此戏都穿土布短衣,杨先生这天穿的是闪闪发光、白色中透着粉红的一套高档衣料制成的衣裤,显得那么精神,那么脱俗。朱家先生补充了两点,是:一、这场戏的倒第二(压轴)是郝寿臣的《荆轲传》;二、这场戏范宝亭演“大咱们”(即大校尉)很出色,勾上脸两眼还炯炯有神。当周文元抓住大校尉时,范二目圆睁,其大无比,仿佛给人以非把这双眼挖出来不足以平民愤的感觉。家还说:“杨在这次以前所演的一场《五人义》(当然这一场我和金璐都没有赶上看),是钱金福的颜佩韦,傅小山的地葫芦,大校尉就是范扮演的。”另外,家在杨小楼班中某次前场还见过王福山演此戏的周文元,由范宝亭扮颜佩韦。他说:“王福山宗法乃父王长林,也有独到处。”我虽未见过王福山演周文元,但藏有王长林《五人义》唱片,且看过王福山很多戏,故家先生此话我是深信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