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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南北东西(1)

光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淌,然而在彻底离开某段时空之前,总归也是要留下一些自然的记号。飘零的落木,以及一些更加清淡的云彩,在空旷又寂寞的天上荡来荡去。

甘草走进中医院,一路笑着跟相熟的医生护士们打招呼。大家因为许久没见着她,也都比平日更加亲热地上前探问几句以示关怀。等到销完假终于回到中药房的时候,才终于敛了敛笑意,泡了一大杯茶水坐在椅子上,沉沉出了一口气。

爸爸吃了沈燔开的药之后,没多少日子就好转了,终于可以出院回家,甘草心里也算是了了最大的一桩心事。

至于心里的另外一桩事,虽说还没了结,倒是也快了。最近每次见到宣椱,他都是一副焦急茫茫的样子。当然,甘草把他的这些表现,全部都归为是正在渐渐疏离自己的借口,心里虽然打定了分手的主意,但是或多或少也还是有些刺痛。

“甘草来啦,”齐主任一进门看见甘草,脸上喜形于色,“这段时间快把老头子我忙死了,嘿嘿,你来了就好了,我能偷懒了。”

甘草见到他心里也是欢喜,忙着说了几句热络话,门口又进来一个小姑娘。

“快来快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新进来咱们药房实习的小平,小平啊,这就是夏甘草。”齐主任见了那个姑娘,忙着介绍两人认识。

“你好,我是夏甘草。”甘草伸出手,面前这个叫小平的姑娘眼睛细长,脸上怯怯的表情,一看就是刚刚走进社会没多久的小姑娘。

“齐主任老师跟我说起你。”小平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甘草的手。

小平跟以前的黄小芩不一样,勤快又能吃苦,什么事情都抢着干。每次连甘草都看不过眼了,开口劝她歇一歇,她也不肯,只是说:“不累不累,甘草姐姐你待着吧,这点儿事情我一会儿就弄完了。”

有这样懂事又可爱的姑娘就跟捡到宝一样,甘草最近本身精力就不济,药房里的事情又有人帮着分担,反而比前一阵子没上班的时候还轻松许多。

“沈医生。”

甘草正在照着药方子对药,忽然听见小平的这一声招呼,顺着声音抬头一看,正式沈燔站在门口正对着自己眨眼。

“怎么样?累吗?”沈燔顺手递过去一张药方给小平,却是冲着甘草说,“我看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就是眼圈还是黑的,给你开的安神汤有按时喝吗?”

“喝啊,黑眼圈要消下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甘草笑笑,指着小平说,“有她在这里,我比在家还轻省。”

沈燔听她这么说,转过脸对小平说,“真是辛苦你了。”

小平脸一红,手上的药方都差点掉到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辛苦不辛苦,我都还没做什么呢。我是新来的,本来就应该帮甘草姐姐多做点事情。”

沈燔跟甘草全被她这样子逗乐了,相视一笑。气氛正在最融洽的当口,宣椱突然从取药口探个头进来:“早上没来得及接你,怎么样,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还不错,没什么不习惯的,”甘草一见了他,脸上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僵了僵,“你去忙吧,别耽误你自己的事。”

“我是来抓药的,一副补中益气汤加白芍、白寇、肉桂各十克,”宣椱说完,又浅笑着扫了沈燔一眼,“师傅说你家里有事,昨天半夜赶回C城了。”

“没什么大事,我就赶头班车又回来了。”

甘草心念一动,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去抓药。等到她把药包好等给宣椱的同时,就听见他说:“明天晚上,出去吃饭吧,咱么好久没有出去吃饭了。”

是已经到日子了吧,甘草吸了口气,抬起脸点点头:“好点。”

本来约的是第二天,宣椱当天下班的时候却专程赶过来守在药房门口要送甘草回家。

甘草在心里苦笑一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最后的温存吧,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拿起包就跟着他往医院外头走,心里虽然是拿定了主意要跟这个男人分手,然而实实在在面对他的时候,柔情却还是像水一样从缝隙里溢出来。

看着他一副满目憔悴胡茬遍布的样子,心中早已软了:“你最近也没睡好吗?”

“嗯,是有些事情。”宣椱转过脸笑着牵着甘草的手,甘草手一僵,也没挣扎。

“最近都没有好好陪陪你,真是抱歉,等这一阵子忙完就好。”宣椱看出了些异样,只当作是最近自己没怎么陪伴她,让她心中不快而已。

“没事,我这阵子也忙,好不容易爸爸才好一点。”甘草故作愉悦地想让把话题转换得轻松些,“前一阵子璞云陪着我住我家里,吵得翻了天,好不容易爸爸好了,才把她轰回去。”

两人走走说说,虽然话题都是刻意找出来的,说起来的时候倒是有来有往,起码让回家的路不至于变得太过尴尬。等到刚到了甘草家门口,远远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爸爸,”甘草看清是谁之后,高声唤了一句,松开了被宣椱握住的手两三步跑过去,“怎么到院子里来了?快回去吧,秋风一吹该着凉了”。

“我看你快回家了,出来等等你。”爸爸慈祥一笑,又对着正走近的宣椱点点头,“麻烦你送甘草回来。”

“不了,”宣椱忙应了一声,“叔叔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忙你的去吧。”

宣椱点点头,又看了甘草一眼,转身就走了。

甘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了心,只是觉得爸爸自从看见宣椱送自己回家之后,眉目间就始终含了股忧愁,吃饭的时候勉强着吃了两口就再也不动筷子了。

“爸爸,你不高兴?”甘草扒了一口米饭,终于还是尝试着开口问。

“甘草,你跟宣椱?”爸爸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问,“宣椱是你男朋友吗?”

甘草一愣,心说着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才好,若是前端时间遇见这问题,当然是一口承认下了,若是过了明天再问,也可以给一个断然的否定答案,可是现在两人关系正值最为微妙的时刻,自己总不能说,是快要分手的男女朋友吧。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含含糊糊地支应了一声。

爸爸见了她这答复,眉头攥得更紧,手指在饭桌上有节奏地敲了几敲:“宣椱跟你并不合适。”

甘草猛然听到这句话,顿时被刚咽下的一口菜呛了一下,拍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不合适?”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宣椱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太古怪了些。当然我也没有说脾气古怪就是什么了不得的罪状,只是你这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心肠也软,你不知道,这样的男生,做兄弟做朋友都好,做家人做丈夫,就未必是那么合适了。”

“当然爸爸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最没有理性可言。不过甘草啊,谈恋爱的时候是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以后如果是要生活中一起,两个人的脾性是否相投才是最主要的。你性子外软内硬,能忍着人一次两次,总归也忍不了一辈子。”

“嗯。”甘草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其实父亲这些话这几天无法入眠的时分,不知道在心头已经转过多少次。她也知道爸爸的这番话其实已经说得够含蓄了。然而就算是又如何呢,宣椱爱的并不是她,他爱的是一个与她从小一道长大的风尘女子。即使自己想克服再多的东西,即使自己不在乎任何的东西,终归也抵不过他的一句不爱。

爸爸轻喘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女儿大了,将来总归是要成家的,如果你以后想结婚,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考虑好吗?爸爸老了,身边也就剩下你这一个女儿,我不想你再出些什么事情。甘草,你也可以说是爸爸自私,我只是想你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在我身边。”

“爸爸,我知道的。”甘草听的难受,侧过脸去努力抑制住泪水,她不知道这泪水是为何而流,是为了爸爸的护女之心,还是为了自己即将无疾而终的爱情。

“甘草,你爸爸因为夏妍的事情,最近情绪有些不好,他跟你说的那些话。哎,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人一生或长或短,若是一生做任何事情都思虑太多掣肘太频,那一生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汤阿姨见着场面凄惶,忙说话把甘草往外带:“我倒是觉得沈燔不错,小伙子一表人才,医术也好,最主要性格温和,跟你倒是一个路子。”

汤阿姨说了一会,见着甘草满脸疲惫,忙催着她早早睡下了。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被世事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样子,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宣椱最近有些焦头烂额、疲于应付。梅寒岭在医院,自己在桐城和C市之间往返照顾。这一家对他来说,早不是恩人这个定义了。这是这个世界他唯一的家,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必须得撑,撑不下也要撑。

今天好不容易抽出了些时间,身侧一大把火红的花色印在西餐厅温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宣椱在心里微笑了一下。自己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送甘草玫瑰花,她应该会喜欢吧。抬起头望向门口,果然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好闪身进门。

“这边。”宣椱起身招呼她。

甘草走到他附近,看见了他身边的玫瑰,眼里闪过一些惊讶。

“送你的。”宣椱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身侧一看,见她正看着这些花儿,笑着捧着递过去。

“谢谢,”甘草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来,随意坐在他对面,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宣椱,真的谢谢你。”

“一束花而已,你要喜欢我以后常送给你。”宣椱见她这样子略有些好笑,却也有些自省自己平日是否太少送甘草东西,让她今天激动成这样。

甘草想的却是这最后的晚餐还真是活色生香,平生第一次收入玫瑰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一下,不知道是要哭还是笑。只是等着宣椱与自己摊牌,想要在心态上极力地保持自己镇定自然,一顿饭也是吃的心不在焉。

“不高兴?”宣椱也察觉出她有些不大一样,“怎么都不说话?”

“没事,”甘草敷衍地笑笑,塞进一大口土豆培根,“菜很好吃,顾不上说话了。”

“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吧。我看你最近一直也不大高兴,我也忙,没时间多陪你。”

“宣椱……”甘草低头看着花儿不与他对视,她有些实在耐得不与人这么打太极,一时听见宣椱提起姐姐,心说就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吧,你不想再我伤心的时候落井下石,才拖到如今。念及此处,一时又激起了自己脆弱的自尊,强吸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宣椱有一刻以为自己幻听了,静滞了三秒,确认自己没听错,皱了皱眉,“原因?”

甘草本来想说是因为梅寒岭的事情,转念一想,说的却是:“我爸爸觉得我们不合适。”

“那你自己呢,”宣椱欺身探问,“你自己觉得呢。”

“我……”甘草支吾着故意曲解父亲的原话来当借口,“我们家女孩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爸爸不希望我结婚,他怕我……”

“甘草,我以前对你说过,我不想要小孩子。你若是我的妻子,我也绝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宣椱只当她是因为夏妍的事情有了心理阴影,开口劝慰辩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当年姐夫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姐姐也还是……宣椱,对不起,我……”

“借口!”宣椱断然打断她,随意挥开餐布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两手围住她的颈后,低头狠狠吻在她的唇上。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