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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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京都与王化

公元前42年(永光二年),汉元帝刘奭问大臣匡衡,地震日食主何征兆。匡衡上了一个折子,因事利导,列举了时局的二大弊:其一,陛下连年大赦,使百姓有机会改过自新,但实际情况是,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其二,目下习俗,贪财贱义,苟有蝇头小利,也要不择手段攫取。因此,建议“宜壹旷然大变其俗”,首要的是京畿地区。

“夫朝廷者,天下之桢干也(注:桢干,指筑墙的工具,顶端为桢,旁边为干)。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及远,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通鉴》卷28)“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商邑,商朝京师。说商都风俗纯正,为天下所仿效,翼翼然成为四方的中心。极,中也。“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这句话说得真好,本出《孝经》。再神通的圣人,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布道,弟子三千也就三千,以身作则才是根本。民风好坏,不是靠底下自发自觉,而是若高山流水,百姓不过是沐浴王化,迁善不自知了。易言:“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风化一辞即出处于此。以人事言,庙堂之高的公卿自然是塔尖,众目所视,众望所归,什么样的榜样自然形成什么样的社会风气。以地理言,首都是全国之中心,不管是市政建设,还是文化流播,及至穿着消费,皆能引领影响地方,成为四方标志,而王化之教尤比经济建设来得任重道远。

林中鸟雀,头特别机动,即使在吃食的时候也不停地张望。走兽如田鼠,走一步看三步,小心翼翼。即使这样,还是不免为天敌所掠杀。韩愈用这个自然界中的“弱之肉,强之食”作喻,引申说:“今吾与文畅①安居而暇,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其所自者,即是王化所布,百官称职,百姓守法,安居乐业,不相侵凌。儒家极推重这个道统,所谓“贤人所在,折冲万里。”

许孟容是唐长安京兆尹,李昱是左神策军吏,借了长安一富人很多钱,满三年还不还。许市长没因为他是“中央军”就跟他客气,立即收捕羁押,如若到期不还,当死。一军大惊。皇帝让许市长放人。“中使再至,孟容曰:臣不奉诏,当死,然臣力为陛下尹京畿,非抑制豪强,何以肃清辇下,钱未毕偿,昱不可得。上嘉其刚直而许之,京城震栗。”也是宪宗朝的事,柳公绰——柳公权的兄长,当京兆尹,也不看皇帝的脸色。上班第一天就把唐突车队前导的一个神策小将给杀了,“上无以罪之,退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你们小心,连我也敬他三分。

注:①、从韩愈诗《送文畅师北游》,权德舆诗《送文畅上人东游》看,文畅似是佛门中人,其余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