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总是夹带着一丝燥热,透过白色薄纱窗帘,斜斜的照进房间里。小七被晃得睁开眼,从柔软的酒红色沙发上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四周,她那凌乱的发丝和朦胧的睡眼,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好像睡过头了。”小七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懒懒的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干脆今天不出门了。”
打定主意后,她把走到左边靠墙的榆木书架上,想找一本打发时间的书,眼光从十多本书上扫过之后,似乎没找到想要的,最终定格在第三层的相框上。
铜质的相框在阳光的照射中,往外散发着一圈圈光晕,镶嵌在其中的那片玻璃晶莹的倒映出几张笑脸。看到它,小七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把它拿在手中,然后躺回沙发上。
小七看着照片,时不时用拭着表面的灰尘,拂过那四张年轻的脸,背后那高大的梧桐树,还有花圃中那几簇橙色的玫瑰。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Je vois la vie en rose……”耳畔似乎响起那首熟悉的曲调,小七呆呆的看着照片,跟着那若有若无的调子,轻轻的哼着,只属于她自己那段玫瑰人生。
当他拥我入怀,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小七,到了新家记得叫爸爸妈妈,这样他们才会喜欢你疼你,知道吗?”
“可是……”小七抬起头,日光有些刺目,当她看见三姐脸上的表情时,所有的话都生生的咽了下去。才十六岁的三姐,流露出与这个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她的言语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三姐温柔的整理着小七的头发,目光坚定的说:“你平时那么听三姐的话,这是最后一次。等到了新家,记得也要听新爸爸新妈妈的话哦。”
“我知道了。”羡慕的看着三姐那饱满的胸部,联想到自己扁平的胸口,小七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十六岁的三姐,拥有每个少女都羡慕的成熟身材,而十三岁的小七,却如树上的青梅,青得发涩。
三姐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几片树叶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两人的头上。三姐眉头一皱,叉着腰指着树上骂道:“大东,你小子给我规矩点,掉下来摔死你!”
“啊哈,被发现啦。”茂密的梧桐树叶被拨开一道缝隙,大东的脑袋伸了出来,朝小七招了招手说,“七丫头,听说你要走,我和小锐来送送你。”
“哼,还算你们有良心。”三姐没好气的哼了哼,又问道,“何锐呢?”
提到何锐,大东摆出一副臭屁的表情,“还不是老样子,那小子不敢翻墙,老老实实的从正门进,多半又被你们院长盘问了。”
院长,是的。小七和三姐都无父无母,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与拥有完整家庭的大东何锐不同,而他们又是很好的玩伴。院长很严厉,所以每次他俩找小七三姐玩,都是大东翻墙,何锐被盘问。
而今天却不同,大东的话音刚落下,远远的就看见何锐走了过来,顺手捡起石子儿朝大东掷去,“呆瓜东,又背着我说坏话!”
大东堪堪躲过,却发现何锐身后还站着一人,是院长!连忙吐了吐舌头,从三四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
“这孩子……”院长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近不远的站在那里,毕竟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小七,你看我带了什么来。”何锐朝小七顽皮的眨眨眼,从包里翻出一个照相机,“是大东趁他爸不注意拿的,知道你今天要走,咱们留张影吧。”
“谢谢。”小七朝何锐点点头,然后看着大东。
大东被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笑着说:“小事而已,不过咱们要快些,被我爸发现我把他宝贝拿出去了,定要把我的屁股打成八瓣。”
“噗嗤”大东的话,却把小七逗乐了,原本那离别的伤感,在无形中被淡化了许多,何锐把相机拿给院长,礼貌的到了声谢,然后小跑过来,和其余三人站在一起。大东眼珠转了转,挤进小七和三姐的中间,双手还不自觉的放在两位女生的腰间。三姐倒没什么,反而是小七被弄得面红耳赤。
何锐分外鄙视大东的举动,“小子,给我老实点,记得开照时叫茄子。”
“为什么不叫西红柿?”
“别说话,都给我认真点。”三姐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然后紧张的盯着前方。
只听“咔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四人不约而同的扬起了笑容。夏日的阳光,在那一刻被定格了,微风的清凉,树叶的沙沙,成为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橙色的玫瑰代表友情与青春,珍重与祝福。
那年,小七十三岁,被人领养远去他乡。这四张纯真的笑脸伴随着她,走过了十一年的路程,给她的不只是坚定的力量,似乎还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恋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歌,玫瑰人生生如玫瑰,现在的小七正如一朵艳丽的红玫瑰,在依稀怀念与惆怅中,以新的姿态,自信的靠近那个男人,争取着属于她的怀抱,争取着属于她的情话……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Je vois la vie en rose……”这一次歌声实实在在的响起,却是小七的手机铃声。还未拿起手机,小七已猜电话那头到是谁,因为这首铃声只属于那一个人。
放下照片,小七深吸了口气,收起动荡心神,用她那略显沙哑却富有磁性的嗓音问道:“大东啊,找我什么事?如果要约我逛街的话,记得检查钱包够不够厚。”
“那个,确实有点事,不过不是约你逛街。何锐那边出了点事故,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嘛?”电话的那头正是大东。
小七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柔情,却用拒人千里的语气回应道:“好啊,你知道我住哪里哦,你来接我吧,车费你出。”
“额……好吧。”大东皱着眉口上答应,心中却诽腹着,“真是个吝啬的女人,小心嫁给穷鬼花光你的钱!”但他哪里知道,小七心中的人选,正是自己这个穷鬼。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欲速则不达嘛。”合上电话,小七一脸幸福的表情,又呆呆的看了照片好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啊”的一声冲进了卧室,原来她着急的是见大东前,该准备穿什么衣服,该化怎样的妆。
最终小七换了一身比较素的行头,却另有一番超尘脱俗的感觉,等她打扮好一切,大东早在她家楼下等了半个小时,小七的出现,让大东看得愣了好久,直到发现小七的脸色有些不愉,这才拖着她赶到沈青凌所在的医院。
病房里,何锐沈青凌依旧保持着那副亲热的姿势,似乎从未动过,见大东二人来了,不等他们说话,何锐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的扶着早已熟睡的沈青凌躺下,盖好被子后又留恋的看了几眼,这才和二人走出病房。
“她吃了药刚睡着,我们去木头李那边。”何锐面无表情的看了小七一眼,心中虽然有丝疑惑,但也没说出来。
大东知道何锐现在心情不好,也收起了玩笑介绍道:“七丫头,还记得吧,以前和三娘一个孤儿院的,她走时我们还送过她。”
“哦,原来是你。”何锐上下打量着小七,这才想起她是谁,点头打了个招呼,不过依旧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小七见何锐的情况有些怪异,关切的说道:“锐哥,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何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苦笑着回应:“有心了,我有分寸。”紧接着便给木头李打了个电话,问起他那边的情况。
木头李回话说,他那边也安排得稳妥了,吴立本身就停放在殡仪馆,那里的工作人员手脚还算麻利,再在他的大把金钱抛洒下,半天下来,一切都安排齐全。何锐道了声谢,然后领着大东二人往木头李那边赶。
殡仪馆离医院不远,老远的就看见门口摆放了两排花圈,这里面有的是月耳巷同行送的,有的是聚友斋熟人送的。中国人办丧事注重排场,讲究热热闹闹的送死者上路,有木头李主持,吴立的办得葬礼比较隆重。而且从陆陆续续赶来参加葬礼的人来看,聚友斋还是比较有人缘的。
何锐走向灵堂一路上与客人们道谢,他的神色依旧平淡如常,语言也相当得体,仿佛没什么大碍似的。这本让人该放心才是,但让大东的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与小七对视一眼,似乎她也有这种预感。
转眼间,何锐已走进灵堂,他前脚进去,木头李后脚就跟了过来,小声的对大东说道:“东子,我看何锐不对劲,你说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
大东全身一颤,眼神里露出少见的惶恐,“认识他那么多年,我从没见到他这样子,我们眼睛放亮点,小心盯着他。希望他自己能看得开。”说道这里,大东暗暗的紧拽拳头,发出一阵关节的响声。
“呵,我有什么事,只是想送好兄弟上路而已。”何锐平静的自言自语着,刚才木头李和大东一字不漏的传进了何锐的耳朵,现在何锐的情绪异常平静,根本没把他们的担忧放在心里,他现在只想看看吴立而已。
素色的灵堂内,一眼就能看到吴立的冰棺,隐约的倒映着吴立的面容。何锐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仿佛体内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等他走到棺旁,看清楚吴立的面容,双腿却已经软了下来。何锐惨淡的笑笑,瘫坐在地上,隔着玻璃注视吴立好久,这才拿过一瓶五粮液缓慢的倒在棺盖上面。
“好兄弟,你这辈子就好这一口,但从来舍不得喝贵的,说要留着钱养媳妇,供孩子上学,等老了动不了时好养老。呵呵,现在没那么多负担了,这好酒你就喝个够吧。”
说道这里,酒已洒尽,何锐又拿起一瓶说道:“白酒这东西啊,我一直喝不惯。也罢,今天兄弟也陪你一醉方休。”
说完,何锐一仰头,扯着酒瓶就这么灌起来,一斤一瓶的五粮液,就这么被何锐一口气喝了下去。“爽!”喝完以后,何锐反手一抹,大呼过瘾,心情似乎畅快了许多,眼前仿佛见到吴立的音容笑貌,嘴里含糊不清的哼起一首曲调,原来那是和吴立第一次喝酒时,吴立扯着喉咙唱敬酒歌,当时何锐一连喝了九杯,后来才知道,那是吴立乱唱的,他根本不是少数民族。
想到这些,记忆里又回到刚出道的那些日子,如今想来,那似乎是何锐过的最辛苦,也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想起和吴立纵酒放歌;想起两人屋檐躲雨;想起和吴立去农村收货,结果被野狗撵得落荒而逃;想起两人合作的第一单生意;想起聚友斋落成时,两人不约而同流露出的兴奋欣喜与豪气万千。想着想着,何锐的唇角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木头李和大东在灵堂外等了好久,里面竟没有一点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立马冲进灵堂,掀开幕布一看,却见何锐已醉倒在冰馆旁,而他那酱红色的脸上依旧还挂着一丝微笑。
这一夜,何锐不知道醒了多少次,但每次醒来都感觉有双温柔的手在照顾着他,喂他喝水,帮他清理呕吐物,为他擦拭汗水。每次何锐只是匆匆一眼过后,就陷入了沉睡。直到一缕阳光晃得他不由得睁开眼,这才看到,自己正躺在病房中。
“师傅,你终于醒了。”丁燕在何锐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给他递来一杯温水,何锐感觉喉咙干渴难耐,一口喝了下去,这才缓过气来。却发现丁燕一脸疲惫的看着自己。
“我……我这是怎么了?其他人呢,吴立呢?”
“师傅,你昨天喝醉了就睡在灵堂里,我们见你伤心过度,怕你出事,就把你送到了医院。吴哥今早已经送去火化了,东哥他们已经把骨灰送去安葬了,想来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话刚说完,病房的门开了,大东木头李和小七走了进来。
何锐看见大东手上拿着吴立的那张遗像,不知怎么,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何锐猛地拉住丁燕的手,哽咽的问道:“丁燕,吴立他……真的死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是诧异的看着何锐,丁燕的泪水如绝提般的涌了出来,“师傅,吴哥他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何锐身形一晃,自从得到吴立的死讯开始,何锐就抱着不相信的态度,而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吴立真的死了。何锐心头猛然一抽,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然袭来,何锐“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径直从口中喷出,茫然的看着漫天飞血,何锐眼前一黑,便倒了下来。只觉得那双温柔的手再次扶住了他,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喝声,却睁不开眼,任凭泪水肆意的滑落,而意识也最终陷入无尽的黑暗……
在众人的惊呼中,木头李冲上前来死劲的掐住何锐的人中,只见何锐气息略显,面色转红,只是泪水如绝提般的滑落,这才稍微输了口气说道:“哭出来就好了,他只是伤心过度昏过去了,去叫医生吧。”
直到现在,众人才放下心来,自何锐从得知吴立的死讯开始,他的举动便出奇的异样,他们真的担心何锐会干出什么傻事来,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何锐这一哭,心头的抑郁总算是解开了,往后也不用再操心。
逝者已矣,在世的人,应该更坚强的活下去……
七色酒吧里,依然回旋着那首Blue小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歌,这首小调是属于三姐的,那略带忧郁中包涵着孤傲与冷漠的自信,这正是如今的三姐。而小七不同,现在她的如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热情与感性中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小七远远的看着坐在吧台的大东,见他把一杯杯烈酒灌进嘴里,见他厚着脸皮与酒吧服务生嬉笑怒骂。看着他,小七的眼中闪过几许迷惘,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快,抄起酒杯,一口饮尽了半杯残酒。
“小妹,酒不是这么喝的。”不知是什么时候,三姐出现在小七的身后,她拍了拍小七的肩膀说道:“那么远,看得清楚吗?怎么不过去。”
小七苦笑,她当然知道三姐话里的意思,于是指了指大东那边,“他那么忙,我这样过去,会破坏人家好事的。”
三姐看了她好半天,才开口道:“那么多年没见,我本来以为你长大,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喜欢发小孩子脾气。”
“是吗。”小七把头靠在靠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也没想到。”是的,小七从未想到当她回来时,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虽然故人风采依旧,但这只是表面。三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扬的三姐了,风韵背后还带着几分孤傲与忧伤;而大东虽然还是那么开朗,不过小七从未想过他会爱上三姐,而且爱得那么深。
可是,小七何尝不是如此?现在的她,风情万种拥有让男人垂涎的美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但是,心里面呢?十多年的岁月,并没有让她淡忘曾经那份青涩的爱恋,所以才有暗流里那不顾一切去救大东的举动。可是,这些大东似乎都不知道,完全无动于衷。
见小七有些失神,三姐转开了话题,“说点正事,这次一行有什么发现?”
弹到这个话题,小七却是不含糊,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发现确实有一些,不过还不太确定。你说那面人面鼓,我却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倒是某人把我们引进山中的举动值得推敲,我怀疑这事还有后手。”
原来,在何锐四川之行的前一天,小七刚好回梧市,三姐不方便出手,就拜托小七一路保护他们,而后对何锐示警的短信也是小七发的。当时她本是跟着小莫子,却不想也着了某人的道,醒来时发现和大东在一起,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听了小七的回答,三姐思索了一阵,点头说道:“有发现是好事,该怎么般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毕竟这场戏你才是主角,不用管我的。”说完,三姐很有深意朝大东那边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小七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白了三姐一眼叹道,“可惜人家情有独钟,我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你啊……小妹,记得三姐说过,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怎能让人珍惜?你放心,我永远是他的三姐,但你们俩造化如何,就要看你自己了。”三姐习惯性的揉了揉小七的头发,如小时候一样。
小七温驯的眯着眼,自言自语着,“争取啊,不正是我现在做的么?”
“那我祝你好运。”三姐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看着三姐的背影,小七突然有种越发猜不透她的感觉。两个女人,不管是多么好的姐妹关系,在某些时候总会有种争锋相对的味道,而现在的三姐就像一个豪门贵妇,刻意把自己隐藏在别人视线以外,专心守护着自己的七色酒吧。
但是,小七并不认为这样就能超过三姐,虎死威还在,况且三姐最次也是只懒惰的老虎,只要她在你面前一站,她气质中散发出的那种独有的压力,就让人不可小窥。
“和三姐斗,还真难啊。”小七自嘲的笑笑。
夜已深,小七拖着半醉的身子回到家,刚准备合上门,却不想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手,从背后把门推开。小七警觉的一转身,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大东。
还不等小七说话,大东野蛮就把她抱住,把头深埋在小七的肩头,贪婪的亲吻着她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脖子。
“这是梦吗?”小七恍惚的想着。类似的场景,小七不知幻想过多少回,但从未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她,被大东这么一抱一吻,明显失了神,况且亲吻她的还是一直爱慕着的男人,这更让小七不知所措。
大东那成熟男人的气息夹杂着醉人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着,颈间传来一阵阵湿滑的快感,一时间小七的身体整个酥麻了下来,感觉自己正在不断的往下坠落,她眯着眼,伏在大东的身上,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间,享受着这幸福的感觉。
而这时,小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三姐的笑容,那笑容犹如一瓢冰水直接浇在她的头顶,所有幻想在那一刻破灭了。小七直起身子,双手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大东的腰,冰冷的说道:“我不是三姐的代替品。”
听到这句话,大东明显一僵,然后慌忙放开了小七。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时间酒劲缓了过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大东有种想给自己几巴掌的冲动,自责的道歉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七点点头,高傲的说:“恩,我接受你的道歉。”
大东明显有些狼狈,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一路跟着小七,还对她做出了这样的事,但他知道在这么尴尬的场景下,走为上才是明智的,接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连忙转身离开。却不想,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小七失落的说:“其实,我反倒希望你是故意的。”听到这一句,大东一个踉跄没踩稳楼梯,险些栽倒下去。
这时一双手即时的扶住了大东的胳膊,在黑暗中,大东看见小七那闪亮的眼睛,似乎还有一道水雾在她眼中翻滚着,大东心中一暖,这使他突然想起了几日前,在暗流中那道奋不顾身的倩影。
黑暗中,小七幽幽的说:“如果你是故意的话,那,今晚我是你的。”
大东长吸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出自小七的口中,沉默了许久,他才咬着牙回答道:“我们都喝醉了。”
“傻子,这样你都看不出来,难道你对我没有半点感觉?你不是喜欢像三姐那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吗,难道我做得还不够?”
大东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小七的情意,而自己如果对她没感觉,怎会不自觉的跟上她,最后演变成刚才的一番冲动。但是,每到这里,在大东的脑海中总会闪过三姐的影子,挥之不去。什么纵意花丛,什么潇洒浪子,这些都是他自己戴上的假面具而已。“你只是个期待被爱的孩子……”大东又想起那句话。
大东默默的拂开小七的手,平静的说:“你和三娘,不一样。”
“对,我和她不一样,我是实实在在的人,而她呢?你爱的不过是最初的那段感觉吧,爱着一个影子过活,你不觉得悲哀吗?”小七突然大声咆哮起来,面具,谁都带着面具,而当它被揭开后,看见的都是一颗受伤的心。
“你说得对,只是那段感觉。”大东惆怅的说着。
“原来你也知道。那为什么不试着爱别人?”
“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和你在一起,心里又想着别人,就算你无话可说,我也过不了自己那关。”说着,大东一步步走下楼梯,这种情况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许等大家冷静以后,都会刻意的删除掉这段记忆吧。
眼看着大东的背影渐行渐远,小七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三姐啊,七妹又输给你了,还是输给你的影子,可笑吧。
小七感觉到有东西在脸上流动着,用手抹下来一看,是几滴泪水,“我流泪了,怎么可以!”小七大惊,连忙擦拭起脸上的眼泪,却把自己精致的妆扮抹得一团糟,在确信没有遗漏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自信满满的说:“放心,我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三姐,你在大东心里的位置,迟早要被我抢走。”
说话时,小七却不知道,泪水又一次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身体略显好转的何锐回到了聚友斋,出院时医生曾建议他多休息两天,被何锐婉言拒绝了。经历过生离死别后,何锐想得更多了,肩膀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聚友斋还是要开下去的,这是他和吴立的心血,现在吴立走了,何锐不能让它败在自己手里,而且要越做越好,以此祭奠吴立的在天之灵。
下午的月耳巷如平常那般喧哗,踏着青石板路,迎着温暖的阳光,呼吸着西城古街独有的气息,何锐的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连续这几日的郁结也逐渐消散开来。
走进店门,一眼就看到丁燕正坐在柜台边,枕着头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竟没有发现何锐进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丫头才忽然清醒过来发现何锐正满脸笑容的盯着自己,脸蛋刷的一下全红了,低下头问道:“师傅,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说你要多休息两天吗?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在病房里闷得要死,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我闻着心里就发慌。”何锐说着,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似乎是向丁燕证明自己有多难受。借着问道:“店里生意如何,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小莫子呢?”
“莫渐新一早就上网去了,生意……客人倒是来过好几拨,但我怕自己看不好,不敢买也不敢卖……师傅你不会怪我吧。”说到这里,丁燕有些自责的低下头。
“傻丫头,师傅怎么会怪你呢,你一个女孩守着这么大家店,难为你了。”何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丁燕,做古董生意,价格方面浮动一向都很大,所以一般不会给古董明码标价,全凭顾客的眼力,个人喜好和交情。当然,做生意的也不会漫天要价,通常会给顾客一个参考价格,这个都是因人而异临场发挥罢了。
“那,我去帮师傅沏茶。”见何锐没有责怪自己,丁燕很是高兴,女孩子心细,想到何锐每日的习惯,连忙跑进内堂为何锐烧水沏茶。
一壶香茶,时不时拿起某件古玩细细观赏,何锐感慨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安逸生活,比起呆在医院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这时,却看见小七走进店里,何锐有些奇怪,但没想那么多,连忙起身迎接。
店里面都是熟人,小七向丁燕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笑着对何锐说道:“那么多年没见,听说你生意做得挺大的,所以小妹我今天特意来参观参观。”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这小本生意难入大小姐的法眼啊。”
小七可怜巴巴的说道:“别提什么大小姐,我现在是无业游民,衣食都难保的,我还想着和老板发发慈悲收留我呢。”
何锐心中一笑,你是无业游民的话,我就是乞丐了。有心作弄她一下,于是严肃的说:“俗话说苟富贵莫相忘,既然小七你混的那么潦倒,当哥哥的是该帮把手,要不这样,我这店里还缺个搬运工,这差事有你来做,我放心得很。”
“你去死!”小七白了何锐一眼,“你看我哪里像做苦力的。”
何锐上下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哈哈的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算了,不开玩笑,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小七风情万种的说着,一只手还搭在何锐的肩膀上,很是暧昧的样子,完全把一旁的丁燕给无视了。
不过丁燕可不是那么容易给无视的,她咳嗽了一声,问道:“七小姐,请问你是喝水还是喝水?”这话里的宾主之意却不言而喻,小七淡淡一笑,看向丁燕,两个女人就这么对视着,隐隐有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
遭遇这么尴尬的场景,何锐被弄得老脸一红,慌忙退到旁边,“丫头,给她沏杯茶。小七,你也别开我的玩笑了,我怕大东找上门砸了我的小店。”
“是吗?可惜人家心里没我……”提起大东,小七的眼神黯淡了许多,连话语中也带着几分幽怨的感觉。
何锐见小七这样,猜测她和大东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好再多说什么,收起了玩笑之心在一旁当起闷声葫芦。
不过小七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无其事的观看起店中的陈设,走到一幅画前,她的眼睛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幅画,挺有意思的……”
“是吗,我看看。”何锐走上前一看,却是幅山水泼墨画,装裱得颇为精细,画面上群山层峦叠嶂,连绵不断,山中的草木奇石若隐若现,而中央部位弯过一道溪流,手法极其洒脱,把整幅画烘托得生机盎然。何锐突然想起,这幅画是在四川时自己送给小七的礼物,没想到她把画挂到了店里了。于是笑着说,“这幅画确实不错,当时丁燕也是爱不释手。小七,这幅画我已送给丁燕了,不能卖的。”
小七看了何锐一眼,撅着嘴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我不给你钱直接拿走,这就不算买吧。”
听她这么一说,何锐有些忍俊不禁,“十多年没见,你的口才变好了,我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玩时,你都不怎么说话的。”
小七有些得意,“人嘛,总会变的,这样不好吗?哦,你说这幅画是丁燕选的。”
“是啊。”
“那你有没有发现,这画中的景色有些眼熟?”
何锐又认真的看了一遍,确实有些眼熟,但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于是疑惑的望着小七,希望她说出答案。
小七没好气的瞪了何锐一眼,指着话里的山水说道:“你不觉得前几天我们到过的地方,与这幅画里面有些相似吗?”
经小七这么一说,何锐才反应过来,这画里的青山,溪流,还有两边的树林植被,与他们前几日遇险的地方确实有些相似。看着这幅画,何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但转眼便消失了,任由他怎么回忆,也抓不到一丝线索。于是,何锐干脆不再去多想,有却不确定的回答道:“这个,四川山多水多或许有别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景色,不能单凭一张画来确定啊,这不是盲人摸象么。”
“或许你说的对,所以我说这幅画很有趣啊。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抢走你宝贝徒弟的东西。你这人,大大的坏!”说到这里小七很有深意的一笑。这时,丁燕刚好从内堂里出来,听见两人在谈论自己,其中的含义也明白了几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把茶杯放在桌上,小声的说了声“七小姐,喝茶。”便跑到柜台那边去了。
“小美人还挺害羞嘛,何锐,你捡到宝啦。”小七在何锐耳边嘀咕了一句,不容他解释,便洋洋得意的坐到一边喝茶去了。
何锐偷瞄了丁燕一眼,见她拿着个花瓶专注的擦着,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但脸上却是一片嫣红。他知道小七故意这么说,是在报复他刚才提到大东的事,却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干咳了两声,喝着茶与小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这十多年中的趣事。
一壶茶饮尽,何锐看时间才下午四点过,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未办,便问到小七:“我想去看看吴立的墓,自他下葬以来我还没去上过香,你去吗?”
小七想了想反正也无事可做,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何锐和小七一起把店铺关了,三人一起去祭拜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