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以后,何锐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往日的安定。沈青凌依旧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大东还是每日流连七色酒吧,吴立仍然是精明能干的做着生意,听说木头李的病好了他还张罗着要给看他病的医生献旌旗。而那面人面鼓,却没有了以前那丝怪异,就连那张面皮看起来也那么庄严,配合着古朴的鼓身造型,给人一种沉稳而庄重的韵味。看来这让人胆寒的人面鼓真的变回了凡物。
还是平凡点好啊……何锐暗自感叹着。看着身边的人全好了过来,何锐是打心眼的高兴。就如一句佛家的禅理一样,要得到,先要放弃。就象现在,何锐从来没有如此般觉得安定的可贵。
这日,何锐正在和吴立闲聊着新收的一款犀角杯,两人正聊得起劲,却看见一个女孩走进了店里。这让两人有些诧异,因为很少有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来聚友斋的,在月耳巷只有玉石钱的珠玉阁里的珠宝玉器首饰才稍微吸引得到年轻女孩的目光。
诧异归诧异,进了店都是客,两人停止了说话,朝那女孩看去。
那女孩年纪约二十一二岁,身穿一件灰扑扑的风衣,但风衣明显薄了点也,二月的天让裹在风衣里面的女孩有些瑟瑟发抖。她的肤色有点病态的白,但面容倒是清秀,圆脸,眉目柔顺,鼻梁小巧而高挺,硕大的眼中闪烁着几分无辜几分惊慌,而眼角那颗浅浅的泪痣,又为她平添了一抹哀伤。她的嘴唇微微上翘,让人有种想吻下去的念头,但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被冻得稍微发紫,再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引人心生怜惜。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似乎很沉,以至于她用双手提着时,也看得清发白的骨节。
何锐朝她一笑,“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你……你是何锐先生吧?”她抬头看了何锐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声音很轻很好听,却带着一丝颤抖,配上她的表情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鸟。
“恩,我是的。”
“这……这个东西麻烦您看一下……”女孩低着头把大包举到何锐的面前,她的手很细,看样子没什么力气似的。何锐害怕她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慌忙接过。在接过包的同时,何锐无意的触碰到她的手,感觉一片冰凉。这让何锐心中的怜惜更甚。
“我们进内堂谈吧。”何锐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引进内堂,然后倒了杯热水给她。而她也似乎被冻坏了,拿起杯子就喝,整整喝完一杯热水,脸上才有些红润。
何锐浅浅的笑着,又给她倒了杯热水,摆在她面前。这才问道:“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丁,丁燕。”
“哦,丁小姐,那我们先看看你的东西。”
丁燕点了点头,这才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旧木头盒子,摆到何锐的面前。何锐打开盒子一看,在宝蓝色的绒布上摆放着一块块手掌大小的白玉板,何锐数了数整整二十块。这二十块白玉板宽度相等,其中有六块是桃形,三块桃尾向左,三块向右;另有四块稍短呈竖起来的长方形;四块宽却比其他的长一倍。其余的五块白玉板长宽都相等。如果合在一起正是一套白玉玉带。
看到这宝贝,连见多识广的何锐也不由抽了口凉气,玉带板他是见得不少,但像这么一整套的却不多见,如果是真品的话,它的价值可就非常昂贵了。
何锐不由分说,拿起其中一块放在手里细细揉搓了一阵,再观察了一阵上面的镂雕的荷花花纹,许久才换到另一块。
等他把二十块玉带板全都仔细的鉴定一遍以后,这才长舒了口气,对丁燕问道:“丁小姐,你这套玉带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丁燕眼神一怠,硕大的眼中闪烁着几分哀伤,“是我祖上的东西,我父亲交给我的,后来就……”
“哦……”何锐点了点头,“你这套玉带价值很高啊,这是件明朝时期的玉带,从款式上看,六块桃形板三左三右,这正是元、明玉带的特征,镂空的雕工做得如此精细却是明朝的手艺。整整二十块玉带板正合明代官员的制式。这玉带的原主人应该是明代的一位官员。不瞒你说,类似的玉带板我是见得不少,价格也在万位数以上,而这整套的玉带,其价值至少比单买多出好几倍。”
丁燕点头说道:“恩,我以前听父亲说过,也知道这套玉带价值非同寻常。”
“那,丁小姐你这套玉带……”何锐面色冷静,但心里却开始打起小算盘,把这套玉带收了,然后转手卖给玉石钱,敲那老小子一笔。正想得乐呵,却听到丁燕说:“我这套玉带是不卖的。”
何锐有些失落,但没有太过激动,虽说丢了桩大生意却是有些遗憾,但人家不卖我们不可能强买吧,欺负这样一个弱女子,那和候三儿有什么区别,知足是福,能看到摸到这样稀少的宝贝已经足够了。却不管柜台前一直朝他打眼色的吴立,笑着对丁燕说:“是啊,这宝贝还是好好收着为妙。太轻率的卖出去确实不妥。”
听到何锐这话,吴立连死的心都有了,当然是掐死何锐的心。他狠狠的瞪着何锐,他的眼神明显在骂何锐迂腐、败家子。
何锐全当没有看见,继续把玩着玉带。却听见丁燕小声的问道:“何先生,你很喜欢这套玉带吧?”
何锐点点头,“这么一套珍稀的宝贝,换做哪个收藏家都会爱不释手。”
得到何锐的回应,丁燕又把头低了下来,何锐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见她用力的捏着拳头,仿佛内心在剧烈的挣扎一般。过了好久她才说:“我这东西是不能卖的……但,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哐当”这是吴立把算盘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张大了嘴,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羸弱的女孩居然会把那么贵重的宝贝就送出去,他几乎怀疑何锐刚才给她喝的水里面下了迷药。见何锐二人朝她看来,才尴尬的笑笑,捡起算盘装作很忙似的,而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般朝何锐这边扫来。
何锐刚才也被吓了一跳,还好吴立这一打岔,这才回过神来,对丁燕问道:“丁小姐,你这玩笑开大了吧,你真的知道这套玉带的价值?”
丁燕红着脸点头说:“我……我知道,上次有人出一百五十万想买,父亲也没答应。”
何锐苦笑着,“那你为什么说要送个我,只因为我说了一句喜欢?呵呵,我的魅力没那么大吧。”
“不是的,我送给你还有一个要求……”丁燕涨红了脸争辩着说:“就是希望何先生能收我做徒弟,教我鉴宝。”
送我这么贵重的宝贝就是为了当我徒弟?何锐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当机”了,半眯着眼上下的打量了丁燕好久,才说:“你认为鉴宝对你有什么意义?”
“啊?”丁燕完全没有想到何锐会问这个奇怪的问题,疑惑的看着他,两眼睁得好大。
何锐笑了,“你别急,可以慢慢想。其实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比如我是兴趣和生意,柜台边那位是金钱。”说完他指了指吴立。
丁燕脱口而出,“是尊严,找回尊严!”这让何锐有些意外了,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解释,而且他看得清楚,丁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一丝冰冷。
何锐点点头,“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只是,我还需要考虑一下。你把玉带收回去吧,我看得出这东西对你有非凡的意义,这东西是不能顺便卖掉或者送人的。丁小姐,不送了。”
丁燕有些急了,连忙跪在何锐面前拉着他的袖子,眼中闪动着泪光,声音哽咽的说:“何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收我为徒。我很能吃苦的,你要我干什么活都行,只要……只要你收我为徒,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哪怕是仓库也好,只要能躺着睡就行。还有我吃的也不多……求求你了!”
何锐怔住了,慌忙把丁燕拉起来问道:“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丁燕红着脸点头,那神情让人产生无限的怜惜。
“呼……”何锐完全搞不懂了,一个身怀百万珍宝的女孩,居然落魄到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却固执的要把宝贝送给何锐,为的就是要何锐收他为徒。“她一定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女孩。”何锐摇着头想着,再看她满脸的泪痕,心里一揪,说:“罢了,后院还有空房,你选一间吧。拜师的事,以后再说。玉带你收好,我是绝对不能要这宝贝的。这和收不收你当徒弟没关系。”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丁燕向何锐鞠躬,胡乱的擦着泪水。何锐皱了皱眉头,把在后院玩耍的莫渐新叫了过来,月耳巷的每家店面都是个完整的住家小院,除开当街的店面,聚友斋的后院有三个房间,吴立住一间,一间当做库房,还有一间一直空着。于是何锐叫莫渐新把带丁燕去那个房间先安顿下来。
送走丁燕,何锐与吴立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摇头苦笑。
第二日一大早,何锐就拉着还在被窝里的莫渐新出了门往月耳巷去,路上顺便买了一些早餐,是为丁燕带的。想起昨天晚餐时的情景又是摇头苦笑。那个叫丁燕的女孩明明是很饿的样子,却吃得很少,她很怕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以至于最后何锐实在看不下去了,连连往她碗里夹菜。
何锐和几个熟识的古董商人打了个招呼,便走进店里,一眼就看见吴立正坐在柜台前,抖着脚抽烟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何锐忽然感觉,今天的店面好像比平常亮堂了许多,就连柜台上的玻璃也能倒出人影。两个男人开的店,一向都懒得打扫,以前总是给人灰扑扑的感觉。何锐诧异的看了吴立一眼,心想这小子今天转性了?
吴立看到何锐提着早餐走进来,两眼放光,一把就抓了过去。何锐白了他一眼,说道:“三人份的,撑不死你!丁燕呢?叫她出来吃早餐了。”
吴立朝内堂噜了噜嘴,何锐这才发现,内堂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背对着他,弯着腰手中拿着根大拖把吃力的拖着地。
何锐故意咳嗽了一下,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正是丁燕。她还是穿着那件灰扑扑的风衣,长发蓬松的挽在脑后,面色比初见时红润了许多,微翘的嘴半张着喘着气,小巧的鼻翼有些起伏,而她的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透亮。虽不算美女,却又有另一分韵味。
一时间,何锐居然看得痴了。
注意到何锐呆呆的看着自己,丁燕马上低下头,耳根边泛出一抹红润,朝何锐鞠了一躬,“师傅,早上好。”
何锐这才醒悟归来,尴尬的说:“啊,那个……先把拖把放下,这些事你是不用做的。这吴立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女孩子干活呢。”
还不等吴立辩解,丁燕就急急的说:“师傅,不是吴哥要我打扫的,是我自己要做的,不关吴哥的事。我在这里白吃白住的,不帮忙做点事,我会不安心的……”
“这……”何锐皱了皱眉头,暗想这个女孩挺要强的,她要做事的话,还是随她吧。想到这里,便无奈的点点头,说:“隔几天打扫一次就行,别累着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买了早餐,你吃一些吧。”
丁燕冲何锐一笑,只是那笑容之中还带着一丝抹不掉的哀伤。她还是坚持着把地拖完,才接过早餐躲在内堂的一个角落里吃了起来。
莫渐新依旧如往常一样,翻出人面鼓抱在怀里,一溜烟儿的串进后院。吴立眯着眼继续一边抖脚一边吸烟,悠哉得很。何锐顺手从木架上取下昨天新收到一款黄杨木如意,坐在内堂慢慢的抚摸着,而他的眼睛却不时的朝丁燕那边瞟去。
丁燕的长相算不上大美女,至少比起时尚自信的沈青凌和成熟艳丽的三娘要差了许多。但素面朝天的她透露着几分清秀与几分哀愁,却是另一番韵味。此时她双手捧着食物,吃得很认真,不肯浪费一点点儿粮食。偶尔会被烫到,于是半张着微翘的嘴唇,呼出热气。那可爱的模样,绝对能让每一个见到的男人心如猫抓。
就连何锐,也不由自主的多瞟了几眼。
丁燕好像发觉有人在看她,于是抬起了头,何锐心虚的把眼神挪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店外张望。
不想,却看到木头李急急的赶进店来。何锐连忙笑着拉过木头李说:“哈哈,木头李你这鼻子可真灵啊,我刚收了一款上好的黄杨木如意你就赶来啦。你来瞧瞧,木质细腻手感光滑,香气清新雅致聚而不散,雕工精细写实明显是明清时的手法……”
“哎呀,这东西你先放放,我有急事找你!”见何锐拿着黄杨木如意说个没完,木头李连忙打断他的话。
“咦”何锐上下的打量了木头李几眼,“你这人,几时转了性啊。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急得你连这等好木器也不看了。”
木头李眼神一暗,透露出几许悲伤的说:“丁老辈要去了……”
“你说什么!”何锐有些激动的拉住木头李的衣服,如果不是铜人丁,何锐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过来,可以说铜人丁对他何锐是有恩的。“哎,老啦没今天路可走了……”回想起那天他离去时说的那句话,何锐心里又是一暗,对木头李说道:“走,我们去探望丁老辈。”
“恩,”木头李点点头,“我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找你,丁老辈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叫过去,他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丁老辈有话要给我说?”何锐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有迟疑,朝吴立打了声招呼便拉着木头李往丁家铜器店跑。
却不想,两人刚跑到丁家铜器店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何锐心中大恫,呆得直立在门口。
木头李叹了口气:“丁老辈还是没有等到……”于是拉着何锐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丁家的一家老小围在床边痛哭着,床上躺着的正是丁老辈,看他表情安详的躺在床上,像熟睡一样,但这一睡却永远起不来。
“哎,老啦没今天路可走了……”这句话又一次回荡在何锐的耳边。
“李哥,我爸爸走了,刚走的,走得很安稳没什么痛苦。”丁家老大看见木头李两人进门,慌忙招呼着。
木头李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我们本想来送丁老辈最后一程,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先为丁老辈上柱香吧。”
“有心了。”丁家老大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张罗着摆好香案纸钱,然后把香递到两人手中。
上完香,丁家老大才向何锐问道:“您是何锐何先生吧?”
何锐点了点头。
“我爸爸临走时还挂念着您,要我把这封信交给您。”说完,拿出一封信递给何锐。
两人又对丁家老小安慰了一番,说的不外乎节哀顺变一类的话,暂且不谈。
何锐回到聚友斋,第一时间就是看铜人丁留下的书信。打开书信,一股墨香扑鼻而来,信纸上是用毛笔书写的隶书,整整五页应该是不久前才写的。
何锐捧着信纸,越看越惊心。信上写的是关于铜人丁年轻时代的一桩往事,而这桩往事却与人面鼓有关。信上说,铜人丁年轻时也曾拥有过人面鼓,当时拿到那人面鼓的情况也和何锐一样。虽然铜人丁知道这面鼓里藏有一个关于都掌蛮文明的秘密,也曾找到了一些破解的方法,但是在那个科学还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往往把鬼神之说看得比现在严重。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越来越反常,铜人丁不得不选择了放弃,把这人面鼓送了出去。
后来,等他再次遇到人面鼓已经是在何锐手里,也不知道这面鼓辗转了多少个地方,但铜人丁感觉,这面鼓似乎还认得铜人丁,所以那天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信中提到,人面鼓是他在偶然的情况下从南川带回来的,这么多年后再次出现,那么也要由他来彻底解决。所以他用他所知的方法,造铸了那尊铜像,或许能最终解决整个事件。所幸的是,最近几天听闻何锐的情况好转了,可能是他的方法奏了效。宽慰之余,他的心里也终于了却了一桩事,自知日子不久,于是给何锐留下这封书信,以解何锐心头的疑惑。
看到这里何锐心里最初的疑惑是解开了,但是信尾的一句话,却又让何锐有些不安,那句话是这么写的:“但结束并不是最终的,只有勇于面对,才能破解最终的秘密。要了解它必须先接受它,切记!”
“最终的秘密……”何锐揉搓着狼牙吊坠,仔细揣摩着这句话的涵义,从字面上看,意思是这面鼓还会有一个秘密。但是,在那股神秘的力量被结束以后,那鼓明明变成了死物,那还怎么去了解?“结束,或者是另一个开始……”
想到这里,何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拿不住手中的狼牙吊坠。他忽然想起女人那些话,“怎么什么也感受不到?难道……你是不是发现了鼓里面的秘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戴过这张面皮!”
“戴过这张面皮!”何锐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突然确切的感觉到关于这面鼓的一切,还没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如果,这面鼓有种神秘的力量;如果,所谓的了解就是像那女人那样;如果,首先用过那个方式得人能触碰到某种神秘的东西。那么……
“小莫子!”何锐大叫一声,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如果事情都像他所推测的那样,小莫子的危险性十分大!
还在和顾客说话的吴立被何锐这一声差点吓破胆,一边安慰着顾客一边朝何锐看去,却发现何锐的脸色一阵惨白,吴立也慌了神,问道:“何锐,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看到小莫子在后院里摆弄那面鼓。”
又是那面鼓!何锐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吴立摆摆手后连忙从进后院,而眼前的事却让他呆住了……
这本是个温暖的春日,刚才在店里内堂还觉得暖洋洋的,可是当何锐冲进后院,却感觉四周的气温陡然一寒!连空气也仿佛粘稠了许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冰封一样。
而在后院里那颗老树下,一个人正直立在那里,仰着头双手自然的向外舒展,仿佛是一座雕塑。这姿势,何锐曾见过,和那晚女人摆的一模一样。这人,正是莫渐新!
何锐慌了,慌忙向莫渐新冲去,却不想刚迈出一步,一股难以言语的恶寒朝他涌来,何锐浑身一哆嗦,仿佛有一只手从下方抓住了他的脚踝。
“小莫子!”
何锐大声的吼着,所幸的是莫渐新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动了一下,收回了刚才那个姿势。随着莫渐新动作的停止,那股寒意也由上至下的消失了,那只冰凉的手也收了回去,当何锐全身猛然的一松,等从那冰冷中恢复过来时,他的脚踝处已经冷的麻木了。
“小莫子,你在干什么!”何锐不由分说的大吼着,他看得心悸,此时莫渐新正把那张人脸皮戴在面上,直直的站在何锐的面前,这让何锐有种错觉,那张面皮本就生长在他的脸上。
然而,不管何锐问什么,莫渐新都不回话,仍旧站在那里,盯着何锐。但何锐看到他那双眼睛里居然是一片浑浊。
何锐慌了,上前伸手想摘掉那张面皮,但奇怪的事,那张面皮好像吸附到了莫渐新的脸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而莫渐新的眼中也闪过几分痛苦的神色,这让何锐不敢再用力,只能一直摇晃着他,不断叫喊着小莫子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好久,莫渐新终于动了,他有些发呆的望向何锐,嘴里开始念叨起来:“脸皮……主人……回家……”
“小莫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面皮主人的,你别吓三叔啊!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姐姐交代啊!”何锐哽咽着,用力的摇晃着莫渐新的身体,却没有半点用处,莫渐新依旧是那样反复的念叨着,一直到他念了十多遍以后,双眼才慢慢的合上,而那张面皮居然奇迹般的从他的脸上脱落开来。
“小莫子,你不要有事啊,三叔还要教你鉴宝呢……只要你醒来,三叔再也不拦你去网吧了,还有,你不是想要游戏里的刀吗?只要你没事,三叔多贵都给你买……小莫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何锐心中万分焦急,一把丢开那张面皮,背起小莫子急急的冲出店面,朝医院的方向奔去。
却不知在何锐走后不久,在那棵老树后面,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修长白皙的手指拾起那张人面,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就这么扔了,你还真舍得啊。”那朱红色的嘴唇,勾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医生,我侄子没什么事吧?”医院里,何锐拿着医生的白大褂,焦急的问道。
医生麻木的看了他一眼,“没事,身体方面都很正常。打个吊针就是了。”
“那……那他怎么还不醒来?你这医生怎么当的!”何锐有些生气了,这医生接过莫渐新只是稍微做了下检查就好像没事似的,只给小莫子打瓶吊针就好像没事的坐在一旁看报纸。
那医生皱了皱眉头,对何锐严厉的说:“你还问我这医生怎么当的,我还要问你们家长是怎么当的!这孩子明显是疲劳过度,昏过去了。你们这些家长,就知道让孩子学习再学习,也不关心他的身体。现在孩子有事了,才慌神!”
被医生骂了一通,何锐稍稍有些愣了,话都接不上。医生这才叹了口气说:“平时要好好关心孩子的精神状态,他的身体状况好得很,让他睡一觉就会醒了。”
“哦。”何锐委屈的点点头,坐到莫渐新的床边,还真的听到莫渐新轻微的鼾声,这才稍微放心。医生看了何锐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等了有一个半钟头的样子,莫渐新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医院里边,而三叔何锐正守在他床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莫渐新伸了个懒腰,说道:“呵,睡得好爽……三叔,麻烦你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何锐的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骂道:“死小子,刚才你在干什么,把三叔吓坏了。”
莫渐新嬉笑着说道:“我没干什么啊,昨晚通宵回来还没睡多久就被你拉到店里,看你出去了我就躲在后院打个盹……三叔,你干嘛把我弄到医院里睡觉啊,有钱烧的慌?”
何锐差点为之气结,看来这小滑头天生就是闯祸的命,他倒是没见刚才自己那副模样。想到这里,何锐心中又是一丝惊骇,想起刚才悄悄揭开裤脚,居然发现脚踝处有个青灰色的手掌印,看那手掌的大小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手掌。
想着想着,何锐打了个冷颤,黑着脸问道:“你要睡觉不会好好睡吗?干嘛把那张面皮放在脸上,怪吓人的。那个……你睡着了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莫渐新歪着头回忆了一会儿,突然拍着大腿说:“对的,我做梦的时候确实听到有谁冲我说话来着。”
“说的什么?”
莫渐新狡黠的一笑:“我记得是你的声音,说要给我买最游戏里贵的刀。嘿嘿,三叔你说过这句话吧,大人说话要算数哦。”
“……”何锐的眼角跳了跳,黑着脸说:“是你听错了。别一天到晚想游戏的事,没事了就跟我回店里去。”
“哦。”莫渐新撅着嘴,小声的嘀咕着什么,慢腾腾跟着何锐回店里去。
“真的什么都记不到了?”何锐揉搓着狼牙吊坠,认真的思考着,一抬眼又看到莫渐新把人面鼓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要了解它必须先接受它”这句话又在何锐心头闪过。
看样子小莫子真的是被了解或接受了,还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何锐在心里祈祷着,思维又回到那面鼓上,刚才小莫子说的那些话,何锐姑且把它看成人面鼓想要传达的信息,“脸皮”、“主人”、“回家”这是个什么意思?
一时间何锐觉得自己的思绪又开始混乱了起来,这三个词起码有上百种组合方式,到底哪个是正确的?“或许小莫子知道答案。”何锐心头一亮,便叫过莫渐新问道:“小莫子,三叔和你玩个游戏。”
听到玩游戏,莫渐新来了精神,双眼放光的问:“有没有奖品?你可是答应过给我买最贵的刀和衣服哦。”
这小子,我几时说过给你买衣服了!何锐苦笑着:“先回答问题,‘脸皮’‘主人’‘回家’来造个句。”
莫渐新没有说话,只是白了何锐一眼,“三叔,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吧,和我玩造句的游戏?”
“别打岔,回答问题。”
“霸权主义!”莫渐新低声骂着,然后耸耸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拿我这面鼓说,某个人的脸皮被做成鼓面了,所以这张脸皮想找回自己的主人,回到主人的脸上不就是回家咯。”
是啦!何锐猛地一拍大腿,小莫子说的正好和他想到的答案不谋而合,或许找到这张脸皮的主人一切就能结束了,什么遗留的文明,什么最终的秘密。这关我什么事,只要小莫子平安就行!
想通了这点,何锐突然笑着对莫渐新说:“小莫子,愿不愿意和三叔出去旅游一趟?”
莫渐新看到何锐的笑容中好像有点阴谋的成分在里面,心里一慌,连忙说道:“三叔,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我这年纪都不值钱了。当然,器官也可以卖点钱……呸呸,我怎么反倒提醒他了……三叔,你是我亲三叔哦……”
何锐脸一黑,狠狠的敲了一下小莫子的脑袋,气急败坏的说:“臭小子,三叔带你去旅游还怎的,要不我把你送回你妈那里?”
“额……我还是跟你去旅游吧。”
“嗯。”何锐点点头,心想接下来就好办了,只要找到面皮的主人,希望事情能尽快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