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胭脂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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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祸签

“茶馆”

临近六月,气候开始逐渐闷热起来,特别是午时到未时这个时间段阳光最为猛烈,呆在屋子里还不觉得,但当你走在大街上,就会感觉异常燥热。刘东耷拉着两眼,挑着担子疲惫的行走着,他担子前后挂着两个竹篓,竹篓边拴着一把小秤,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篓口用一放白布遮着,却看不清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刘东平日里便是依着这副行头,往来于梧城的大街小巷之间,不知就里的人们见他这般模样,还以为是寻常的菜农。待他行到一处住家密集的地方后,摸出兜里的锄刀和小铁锤很有节奏的轻敲几下,发出叮咚的声响,然后拉长声音吆喝道“麻糖——麻糖哦——”

不到一会儿功夫,各家各户的娃儿就会从自家房里奔出,围绕在刘东的身边,舔着嘴,两眼发亮的盯着刘东的竹篓,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而这时,刘东总会把手伸进白布下掏出几块薄薄的,粘着淡黄色粉末的糖片给娃儿们分食。那些尝到甜头的小孩更是馋得不行了,便回家缠上自己的母亲,而母亲拗不过孩儿,只好跟着出门。

直到这个时侯,刘东才放下担子,掀开竹篓上的白布,却见那竹篓之中垫着厚厚的一层荷叶,而荷叶之上是一整块脸盆大小的白色糖饼。这便是刘东口中的“麻糖”,是全国各地都有的一种传统零食,官面上称“麦芽糖”,不过在梧城一般都称作麻糖。

这麻糖一般是用玉米或者糯米做成,先把原料浸泡、蒸熟,与麦芽混合,发酵上一夜之后,榨出糖汁,然后熬煮成粘稠状,最后放到炒熟的大豆粉中,待它放凉凝固之后,便能拿出去贩卖。

这玩意儿和冰糖不同,凝固在一块的时候如石头一般硬,需要用锄刀才能敲下,但放在手中片刻后便会变软,吃时还会拔出亮晶晶的丝线,而且滋味要比普通的红糖白糖要好上几分,在娃儿们的眼中可说是既好吃又好玩。于是乎,只要有卖麻糖的经过,馋嘴的孩子便会缠上母亲。而且这麻糖还有一个用处,还可以放在泡菜坛中,增加泡菜的滋味,并且价格也比较便宜,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们都会半推半就的买上几两,除了打发馋嘴的孩子,还可作以备家用。

刘东这行营生做的是下力钱,好在哪家都有几个馋嘴的孩子,所以生活过得还不错。至少一日三餐都能吃个饱饭,生意好的时候手上还能留下几个闲钱。

走到一条青石铺成的偏街,偏街的两边都是住家户,房门空洞洞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想来屋里的人们都在午休。原本每经过一个街道,刘东都会吆喝几声,但这个时辰的阳光实在是太烈了,晒得他喉咙里如烘炉一般,而肩上的担子也愈发沉重,压得就连锄刀也懒得敲上一敲。

刘东有些担心,阳光这么烈会不会把竹篓里的麻糖蒸化,于是琢磨着要找处阴凉的地方歇歇脚。而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着食物的香味远远的飘了过来,嗅得他口舌生津,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唤起来。他抬头看去,原来这条偏街的尽头是一个三岔路口,路口便有一间茶馆,那香味便是从茶馆中飘过来的。

看着不远处的茶馆,刘东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心想这时候能喝上口热茶,再出一身大汗肯定相当痛快。这念头一生出,身上的力气便好像回来了,于是紧走几步,走进了茶馆。

踏进这一方阴凉之处,刘海只觉得浑身舒爽,回头看看那被太阳晒得发白的街道,恍然是两个世界。他先和掌柜打了声招呼,把担子寄放在柜台处,然后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轻轻捶打着脚肚,打量起茶馆内的环境。

这是间不大的茶馆,总共就摆了十几张小方桌,稀稀拉拉的坐着七八个人,都和刘海一般的粗布衣打扮,想来也是在这歇脚的行脚客。在挨着门口的地方放了一排小炉,炉上的铜壶冒着白烟,发出一连串咕噜的声响。而在茶馆的东首,是一面屏风,屏风前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案台,这应该是说书先生的位置,但这个时侯说书先生并不在,应该是午休去了,毕竟这说书先生要比刘东这类的苦哈哈要好得多。

等了一会儿,一个青衣打扮的茶博士便端了个茶碗摆在刘东面前,现冲上沸水合上盖之后,又从兜里抓了把炒花生放在刘东桌上。刘东道了声谢,给了茶博士两个铜板,那人收好茶钱后对刘东说道:“客官,我们小店除了茶水点心以外,还备有简单的午饭,您要不要来一份?价格不贵,也就十个铜板。”

刘东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用了,多谢。”

“那好,客官您歇着,要添水叫我一声就成。等到申牌时我们的说书先生就来了,今个说的是隋唐英雄传,李元霸大战宇文成都,特别精彩!这西府霸王李元霸英雄了得,但宇文成都也是个狠角色……”那人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颇有几分说书人的派头,他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邻桌的汉子叫他添水,他抱歉的朝刘东一笑,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待茶博士走后,刘东从怀里拿出玉米做的干粮饼,就着滚热的茶水吃了起来。两块饼下肚,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碗中的茶水已经见底,便唤来茶博士添水,两人又聊了几句。刘东见茶馆外阳光依旧猛烈,而茶馆里的行脚客们或枕臂假寐,或盘腿抽着叶子烟,都没有要离去的打算,他也就不急着走了,反正这个时辰没什么生意。

刘东把两腿直放在长凳上,背靠墙壁闭眼打起盹来,他原本只想休息半个时辰,再听一会书,待外面稍微阴凉一些再做生意,却不知这两眼一合浓重的睡意便涌了上来,整个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故人”

却不知睡多久,刘东感觉有人在拍打自己,他睁开眼,见茶馆里已经多出了好些人,在东首的案台前说书先生正连比带划的说着故事。而自己这张方桌不知道几时多出了一个身着藕色绸缎长衫,长得有些富态的中年汉子,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刘东,似乎就是这人把他拍醒的。

这人并不是茶馆的掌柜,而刘东看他的相貌依稀觉得有几分面善,他疑惑的问道:“你是……”

那人笑道:“东子,你连我都认不得了?”

听他这么一说,刘东揉了揉眼睛,仔细的打量起那人,却是越看越眼熟,当看到他嘴巴上那两抹小胡子时,一个名字突然脱口而出:“你是黄鼠狼!”

那人笑容一滞,黑着脸沉声道:“你小子,多年不见还是这副破落德行,就不能换一个称呼吗?”原来,这人本名黄树昌,以前和刘东住在同一条街,两人打小就认识,不过那时候他长得并不像现在这般富态,瘦得尖嘴猴腮,还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于是有了个浑名——黄鼠狼。前几年这人不知道在哪里发了大财,于是一家人都迁到了西城,他和刘东便再也没见过。

俗话说财太大气粗,这黄树昌有了钱,自然不喜欢别人再叫他的浑名。刘东心里明白,于是拱手道歉的说:“黄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咱们俩有好些年没见了吧,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黄树昌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这人混了多年的商道,变脸的功夫可算相当精湛,笑哈哈的说:“我出门谈点生意,这天太热了就来这儿喝口茶,一进门就见你靠在那儿,还好你没怎么变,不然都不敢认你了。算算我搬到西城快有七年多了吧,我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尽掐架来着。掐完架又一起到你家偷麻糖吃,刘叔做的麻糖可真甜……”说到这里,黄树昌的脸上浮现出回味的表情,他顿了顿问道:“对了,刘叔身体还好吧。”

“前两年走了,这不,我便担起了这门生意。”刘东神情一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向黄树昌打了声招呼,跑到柜台处从自己竹篓里敲了一块麻糖,然后用荷叶包着递到黄树昌面前,“这个……小弟也没有什么招待你的,黄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黄树昌愣了一下,他这几年走南闯北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却不想今天居然会有人拿麻糖招待自己。刚要拒绝,但见那荷叶油绿麻糖纯白,心中一动,也就含笑接到手中,一口咬下扯出数道银丝,却和回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慢慢咀嚼着,闭上眼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孩提时代的一些画面,再看刘东那张熟悉的脸,这几年风吹日晒的,看起来竟然要比自己还显老,于是感慨的拍了拍刘东的肩膀道:“真的是那个味道,谢了兄弟。”

“黄兄喜欢就成。”刘东附和的笑着,一来是因为遇见老友并得到赞同而高兴,二来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这黄树昌家大业大的,如果能帮衬一下他,那么以后也不必日日走街串巷的那么劳累。

黄树昌吃完麻糖,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拉近了几分,他拍着手上的黄豆末对刘东道:“兄弟,反正闲来无事,跟哥哥吃酒去,怎样?”

“那敢情好,便要哥哥破费了。”

“无妨,我们走吧。”

黄树昌拉着刘东寻了家酒楼,包了个雅间,然后点了一桌的山珍海味,刘东哪里吃过这样的美食,自然是大快朵颐。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而其间谈起的那些年少往事,令黄树昌感慨万千,只觉得这刘东越看越顺眼。

刘东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整日走街串巷见惯了人生百态,从他人的表情中便能猜出几分心理,于是见缝插针的恭维道:“我听说黄哥这今年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前些日子还娶了个天仙般的美人儿,真当是可喜可贺啊。哥哥大婚,小弟本该来府上庆贺的,可叹我这副破落样实在上不了台面,也就不敢来扫了哥哥的面子,您不会怪我吧。”

“兄弟,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俩打小一块儿长大,都是破落户出身,哪个敢嫌弃你,就是嫌弃哥哥我!”黄树昌说得激动,用力的拍打了两下胸脯。这些举动平常是不会有的,但今天巧遇故友,几两黄汤灌下去,便没了平日里的心机,显出了真性情。

“这个……是弟弟说得不对,该罚该罚!”说完,刘东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却又长叹一声,“说实话,看哥哥现在这般风光的样子,我便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真是白过了。”

黄树昌安慰道:“莫说这些丧气话,你要有什么困难尽管给哥哥说。”

“你看我现在这破落样子,整天风吹日晒的就为混一顿饱饭,实在无颜对哥哥提什么要求。今日遇到哥哥心里高兴得紧,咱就别说这些败兴话了,来喝酒!”说着,刘东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但脸上的愁容却没有散去,一半是装出来的,而另一半确实是想起自己过的苦日子心中愁苦。

黄树昌见他说得凄凉,心中感慨万千,想起当年刘东一家多次帮助过自己一家,而且小时候也没少吃刘叔的麻糖,琢磨了一阵之后,这才下定决心对刘东说道:“东子,哥哥这里有一场富贵,就看你敢不敢要。”

刘东等的便是这句话,于是搓手笑道:“哥哥送小弟富贵,哪有不敢要的道理。”

黄树昌深深的看了刘东一阵,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摆在桌面上,那是个圆筒状的东西,刘东把它拿在手中,这玩意儿入手挺沉,质地应该是黄铜的,或许是常年触摸的原因,筒身澄明刷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厚重的光。摇晃之间,筒内发出哗啦的声响,其中似乎有不少东西,而筒口还有一道指甲缝大小的豁口,这让刘东联想起寺庙里求签用的竹筒,却不知道它的真正用处。

“黄兄,这东西是……”刘东开口询问,却见黄树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东西,眼神之中居然透露着一丝恐惧,刘东心中古怪又连问了几声,黄树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一个愿筒,是我无意之间得来的。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这东西。它能够让你心想事成……”

刘东心中一动,却有些不信,他琢磨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黄树昌怎么会送给我?或者说是随意拿了件玩意儿来敷衍我吧。于是笑着说:“黄兄,这世上哪有让人心想事成的玩意儿,莫不是哥哥酒喝多了,消遣小弟吧。”

“你可别不信,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今天拥有的财富全是向这愿筒许愿而得来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不知道,但他跟了我七年,倒是摸索出了其中的一些奥妙。在这愿筒之中有无数根竹签,其中大部分是深黑色的‘平签’,这类签是无用的。还有小部分是黄签,也就是‘愿签’,只要你抽到愿签便能许愿,满足你一应的要求。”

说道这里,黄树昌喝了口酒,又道:“所以,你不必怀疑我是否在欺骗你,只要自己一试便知,不过每个人一生只能抽到三支愿签,用过之后便要把这愿筒赠与他人。而我便是向这愿签许了三个愿望,才有了万贯家财和如花的妻子。只是……若是你要了这场富贵,便须知祸福相依这个道理。”

黄树昌的一番话,说得刘东有些意动了,富贵这东西谁不想拥有?虽说这一个小小的签筒便能满足人的愿望听起来实在荒诞,但至少有了个念想。就像那些求神拜佛的人,虽说没几个人相信那几尊泥雕能带自己什么,但依旧风雨无阻的祈求膜拜。而黄树昌最后那句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含义,但刘东一时之间想不通透,便不再去琢磨,只是紧握着那个黄铜签筒,很想要试试是否真如黄树昌说的那般。

见刘东跃跃欲试的表情,黄树昌心中自是感慨,想当年他从“那人”手中得来愿筒时也如刘东现在这般,当下对刘东讲解了该如何使用,待他说完这些,两人又喝了会儿酒,见天色渐暗,便出了酒楼。

彼此道别之后,黄树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千斤的重负一般,他远远的看着刘东的背影,默默的自语道:“刘兄,这场富贵我是送你了。当你愿望成真的时候,不要埋怨我这做哥哥的才好……”

“愿签”

刘东到茶馆寻回了担子,然后一路赶回家,到家时天已经全暗了下来。

他关紧门窗,然后就着油灯从怀里摸出那个愿筒,这东西入手冰凉,筒身上雕刻着一座神像,是一个坐在九品莲台上的男子,这男子赤裸着上半身,四臂而两面,他的两张脸上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一张愁眉苦脸,似乎尝尽了世间的艰难与辛酸,另一张脸扬眉含笑,好似置身于极乐世界之中。这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让人一看之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明悟,但真要说出口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刘东认不得这是哪尊佛陀,便把眼光移到神像旁边的一排排蝇头小字之上,一看之下有些骇然,居然全是人名,估摸着有上千个之多!联想到之前黄树昌曾对他说过,要使用这愿筒首先便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筒身上,现在见那些笔迹不同的名字,让刘东对黄树昌的话更信了一层。心中有些期待,于是再不疑有他,摸出平日敲麻糖的锄刀在筒身的一处空白地方刻下自己的名字。

待刘东在筒身上歪歪扭扭的刻下自己的姓名之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他急着想要试试这愿筒是否能真的梦想成真,却又想到黄树昌先前的叮嘱,这签筒必须要等到每日的子时之后才能开启,于是耐着性子等待着,一直等到外面子时更响,刘东精神一振,朝西北面的跪下,双手颤抖的摇起愿筒来。

“哗啦”声环绕在整个房间里,刘东满心期待的盯着愿筒,心中开始想象着自己该许个怎样的心愿。或许筒顶是那道豁口太过狭窄的缘故,任刘东怎么摇晃那筒中的竹签就是不出来,待他摇到两手酸麻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要放弃了。

但是,就在这时,只见得筒口多出一物,刘东连忙停止了摇晃,把那根竹签抽出来一看,却是根黑色的“平签”,这让刘东很是沮丧。因为黄树昌先前说过,这平签是没有用处的,而一天之内只能求一次,只能等明晚子时过后再求。

“来看这求签也是需要运气的。”刘东这样想着,把愿筒小心的收好,只等明夜再试,希望明天能运气好点抽到愿签。

佛家有七苦,其中一苦便是求不得。人生便是这样,当你急切的想要某种东西的时候,却愈发的求之而不能得。刘东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连续四十多天过去了,他每夜都按时求签,但每次抽到的依旧是黑色平签,每一次希望的落空,刘东心里便失落一分,当时拿到愿筒的满心兴奋与豪情早已消耗殆尽了。

他在想,是自己运气太差,还是这签筒之中根本没有黄签?莫非黄树昌说的那番话,只是一时戏言而已,这世界上哪有光靠着求签就能富贵的道理!刘东想过放弃,他不想像个傻瓜一样每天深夜摇晃着那个无用的签筒,他有些怀疑,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最后会不会沦为黄树昌的笑话。

可是,他依旧按时求着那只虚无缥缈的愿签,或许这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了,就像白日里自己每走过一条小巷时,都会敲打着锄刀扯着喉咙吆喝两声“麻糖”那样。也或许,他的心中却还有一丝期待,期待那场富贵的到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这个夜晚——当刘东木然的抽出筒口的竹签,看见那居然是根黄签时,忽然有种想哭的举动。他长长的看着手中的黄签——它的大小长短都和普通的平签一样,只是通体的金黄,在那竹签的正面写着“三千二百一十三愿”,这正是那愿签!

“三千二百一十三……难道我前面有一千多人许过愿望?这愿筒里究竟藏着多少之签?”刘东激动起来,他双手紧握着愿签,就好像握着一份希望。

可是,接下来他的心中却犯了难,“我到底该许个什么愿望?”刘东这样想着,如果换成刚得到愿筒那会儿,刘东肯定会忙不迭的许下心中所想的那些愿望,可是,这段时间在失望的沉淀中,那些个不切实际的东西早被他抛在了脑后,而现在幸福突然降临下来,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东心中拿不定主意,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这破败的家,墙壁上有几处已经开裂了,一到冬天冷风便从那裂口直灌进屋里。年前曾有热心人为他说了房媳妇,最后也是因为这个破家的原因鸡飞蛋打了。刘东苦笑着说:“如果有五个大洋,我便能请人来重新修缮一下,然后再添置几样新家具……”

他的话说到这里,只见手中的愿签突兀的一闪,然后好像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从天而降,降临到刘东的头上。他瞪大双眼紧盯着竹签,而与此同时,手中那支签中升出了一股吸力,似乎要把他全身的力气吸进竹签里。

此时此刻刘东的心中惊骇万分,他想要甩掉竹签,却发觉它好像粘在了他的手心,而且愈发的沉重。过了半响,那股吸力陡然一停,而刘东也被吸尽了全身的力气,两眼一黑,便瘫倒了下去……

待刘东醒来时,已经是东方鱼肚白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却又好像是真实存在的。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竹签,签的颜色竟变成了黑色,而在那签身之上还有一行小字:“第三千二百一十三愿,祸福相依,此生余二愿,有求必应。”

“这便是成功了?”刘东有些不信,但想起黄树昌形容过的情景与自己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可是他手中除了这支变黑的愿签以外,并没有他所想要的五个大洋。刘东觉得事情有古怪,却怎么也琢磨不透,只好长叹了口气收好愿筒,背起担子出外做买卖去。

刘东一路走一路忙,那支愿签的事,却被他遗忘到了脑后。待午时的时候,他又走到了那日遇见黄树昌的茶馆,而今天的阳光比上次还要毒辣,于是径直走进了茶馆,坐到了那天相同的位置。

来招呼他的依旧是当天那个青衣伙计,他见到刘东坐下,也不等他吩咐便掏了把炒花生放到刘东的桌面上说道:“客官,您稍等一下,今天客人多,水还没有烧开呢。”

“没事,我坐这儿等就成。”刘东朝他点点头,递了两个铜板的茶钱给他,反正早晚都要给的。

“谢过客官,等水一烧好,我第一个给您冲茶。”青衣伙计接过茶钱,朝刘东作了个揖,然后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了约摸有半盏茶的功夫,挨门口的那排铜壶终于冒出了白烟,刘东抬眼开去,那青衣伙计赶忙拎着一壶快步朝自己走来,果真如他所说,水烧好第一个给刘东冲茶。可是当他走到离刘东还有几步距离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手中一停一送,那一整壶的沸水便朝刘东当头泼来。

这刚烧沸的开水要是泼到了身上,绝对要烫掉一层老皮!所幸刘东的注意力一直在那青衣伙计的身上,见势不好,连忙往旁边一躲,堪堪躲了过去,却还是有小部分泼到了他的手上。这大热的天,再加上沸水一滚,原本黝黑的手臂上立马被烫得鲜红。

“嘶……”刘东长嘶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臂如火燎一般。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怒视那青衣伙计,而后者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住了。

“出事啦,出事啦!”原本安静的茶馆突然喧闹起来,这时候呆在茶馆里的大多是歇脚的行脚客,见刘东和他们一般打扮,同仇敌忾之下,当即围着伙计额掌柜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要帮刘东讨个说法。而坐在刘东邻座的一个魁梧汉子立马凑了过来,抓起自家桌上的茶碗对刘东说道:“兄弟你忍着点,我这碗茶是凉的。”说完,便把整碗茶水倒在了汗巾上,然后敷在刘东被烫伤的地方。

冷敷一阵之后,刘东手臂上的灼热感减轻了不少,揭开汗巾,发现手臂上多出了一排樱桃大小的水泡,作实吓人。这时候掌柜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看刘东手上的伤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歉道:“客官,实在对不起,小的在这里给您配不是。还请您移驾到后堂,我为您上些烫伤的药。”

刘东见掌柜语气诚恳,心中的怒气少了几分,向众人道了个谢,然后跟着掌柜进了后堂。坐下后,掌柜忙找来烫伤药小心的为刘东敷了一层,那药膏清清凉凉,敷上过后疼痛感缓解了许多,不一会儿功夫,那些水泡也消了许多。见伤势有所好转,掌柜悬挂的心终于放下,扭头狠狠的踹了那青衣伙计一脚,怒喝道:“你这作死的狗东西,还不给客官磕头谢罪!”

那青衣伙计早已吓得一脸卡白,浑身被汗水湿了个透,又被掌柜这么一呵斥,便扑通一声就给刘东跪下,连连磕头道歉。刘东见他一脸稚气想来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想为难于他,况且大家都是苦命人,于是忙把他拉起来道:“算了,你也是无心之失,以后小心一些就是。”

经刘东这么一说,那青衣伙计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反倒是刘东好言好语的开解一番这才作罢。

这药也上了,道也歉了,刘东正想走人,那掌柜却拉住他,然后塞了一个小布口袋到他手中,道:“客官这是小店的一番心意,除了治烫伤的药膏,还有一点钱财作为药费和您这几日的误工费,请不要推辞。”

“这个可不行……”刘东推辞了几次,那掌柜却执意要他收下,刘东拗不过,也就揣进了怀里。待掌柜二人把刘东送出了茶馆之后,他拿出掌柜赠予的小布口袋,倒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整个人突然愣住了。

原来,那布包里面除了一瓶药膏以外,还的有几枚银元,总数加到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五个大洋……

“祸福相依”

刘东满天欢喜的回了家,关好门窗之后,摸出那五个银元看了又看,他这辈子赚的都是下力钱,手中来回的都是小铜板,即使是银元也没有见过多少次,哪里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拥有这么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签筒果然是个宝贝。”刘东终于相信,这愿筒真的能让人梦想成真!而如愿的过程又那么合情合理,并不是凭空得来,也不是什么不义之财,这是刘东能够接受的,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发家,便不会让别人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这里,刘东心里又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多求一些,要知道每个人一生只有三次机会,自己这第一次机会就这么浪费了,作实可惜!

懊恼了一会儿,刘东又自我安慰道:“所谓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至少我已经有了五个大洋,总算能把这破家好好修缮一番了,况且我还有两次机会,以后好生把握就是了。”说完,刘东终于开怀。

小人物便是这样,没见过大世面,所以并没有什么野心,只要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恩赐便会满足。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十多天,刘东用那得来的钱请了个熟识的泥水工匠帮忙修缮屋子,又找木匠做几件新家具,精打细算下来,还余下了差不多两块大洋,他小心的收了起来,想着待家里收拾好之后,便托人帮忙为他说说媒,说不得今年入秋便能娶到一房媳妇。

联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刘东心中满是憧憬。

当然,憧憬归憧憬,活还是要干的,做他这一行停手便等于停口,所以他依旧是每天挑着担子往来于大街小巷。只是精神头比以前足了许多,有时候兴起了,那“麻糖”的吆喝声连隔壁的两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今天,刘东似乎格外高兴,逢人便笑脸相迎,遇到相熟的娃儿还会敲上一大块麻糖送给他们吃。外人不知道缘由,只道是这刘东碰上了什么好事,而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晓得。那是因为,在昨天夜里他又一次抽到了愿签。

这一回,刘东比上次沉稳了许多,虽说这愿签是有求必应,但他还是抹去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一直记得老父曾教导过他“小富则安”的道理,而且他这个人确实没有太大的贪念,所以便许了一个并不大的愿望——他想要开一间小店,做的依旧是麻糖生意。地方他早就看好了,就在街口的一间店面,而且那店面的后院还有个小型的作坊,更让他欣喜。

不过要盘下那间店面的价格很贵,自然不是以前的刘东能接受的,而现在不同了,因为手里那支愿签,梦想再也不是奢望。等有了这家小店之后,刘东再也不用风吹日晒的叫卖麻糖,终于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而且,他还想过等这一个愿望实现之后,也不忙抽这第三支愿签了,因为他已经很满足了,留着这最后一分希望,待以后子孙有用时再拿出来。

刘东一直在等待着,等待这次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如愿,可是这一路忙到了中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有些疲了便寻了处阴凉的地方,拿出干粮准备填饱肚子继续干活,半块玉米饼刚下肚,面看见前方有人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刘东认得那人是他邻居的三儿子,又见他跑得急促,便迎了上去问道:“三儿,你跑那么急干嘛,当心摔着。”

三儿一把拉住刘东,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一口气没有回过,发不出声音。他焦急的跺了跺脚,这才对刘东说道:“刘叔,快……快回去,你家……你家着火了!那泥水工匠也给烧死了!”

“什么!”刘东心中大惊,抄起担子便和三儿一路疾奔,待他跑到家时,却看见家门口围了好大一群人,刘东奋力拨开人一看,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这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而那个原本破败却温暖的家,现在变成了一摊焦黑的废墟,前几日搬回家的新家具,也被这一场火烧得精光。

“没了,什么都没了。”刘东念叨着,缓步走进家门。从围观人们的口中得知,起火的原因却是那泥水工匠开火造饭,结果引燃了院子里的木家具,这才酿起的大火。而那个工匠却因为院子里起火,被堵住了出路,没逃出来也被活活烧死在刘东家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东被一阵凄凉哭泣声惊醒。他四下望去,却发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那些围观的人也尽数散去,而在他不远处跪坐着一个身披麻衣的妇人,那哭声正是她传来的。刘东认得这妇人是烧死的泥水工匠的妻子,他们两家原本是熟识,所以刘东才请他来修缮房屋,否则那人也不会自私开火,却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用了,毕竟死者为大。所以刘东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两块大洋,一并给了那妇人作为殓葬费,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这才把那妇人打发走了。接下来,刘东找了根木棍在废墟中搜寻起来,他想找找看,还有什么东西还可以用。还有那个愿筒,如果还完整的话,那么想要重建家园也并不是难事。

终于,刘东在原本收藏愿筒的地方找到了它,虽然表面布满了黑灰,却是完好无损,他的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而就在这时,有一道光从刘东眼前划过,他四下张望,却发现就在他不远处的墙壁里面,居然有个铜质的盒子。那盒子原本是在墙壁的夹缝里,寻常时候是看不见的,大火扑灭之后这方墙壁也随之塌陷了半边,这才显出了那盒子的一角。

刘东赶忙挖出那盒子,打开之后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那盒子里面放的全是金银首饰,加起来足有七八件之多!刘东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老父亲曾对他说过,他们刘家早在雍正在位的时候,是梧城有名的大财主,家中富硕非常。但到了刘东太爷爷那一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家却败落了,族人四散而走,而他们这一支血脉便搬迁到了这里生活,所以才有刘老父那一番“小富则安”的训诫。

“这些首饰,难道是我们刘家先祖藏下的?”刘东寻思着,却越想越荒诞,谁会想到这一场大火居然让他找到了先祖留下的遗产。刘东清点着铜盒里的东西,寻思道:“如果把这些金银首饰卖掉的话,不只可以把这烧掉的房屋重新修建,还能盘下街口的那间小店。这算不算是祸福相依……什么!难道是……”

当刘东下意识的说道“祸福相依”四字时,他心头突兀的一颤,看看那个铜盒再看向愿筒,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说……自己意外寻到的先祖遗产,也是因为愿签的关系?

“祸签”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刘东凭着回忆找到了黄树昌在西城的住所。他这次来找黄树昌却是因为那愿筒的关系,他琢磨了一宿,总觉得发生在自己周围的祸事和之后得来的好处隐隐有着一些联系,所以他想找黄树昌问个明白。

来到黄府门口,却见大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去,却发现黄府内一片寂静。“这黄府怎么也没个人把门的。”刘东寻思着推开了大门,穿过门厅往内堂走去,这一路所见却是满目萧条,落叶铺了一地,而厅堂里桌椅板凳凌乱的倒在地上,进来这么久也没见过半个人影,整个黄府好似百年的老屋,没有半分人气。

刘东越看越惊,于是吊着胆子吆喝了几声,忽听西边一处卧房里传来了些许响动,于是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刘东第一眼便看见正对门口的躺椅上斜靠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黄树昌。这人憔悴了许多,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再也没有上一次见他事那般富态。他看见刘东招了招手道:“你来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

刘东见黄树昌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跑过去扶着他,问道:“黄兄,你这是怎么了?你这家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树倒了,猢狲自然散了。”黄树昌苦笑着摇摇头,然后长长的看了刘东一阵说,“你求了几个愿望?”

刘东如实的把所有事交代了一遍,就连自己的猜想也全盘托出,黄树昌听后笑道:“你不贪,很好。你知道吗,这愿筒跟了我七年,在这七年中我尝尽了极乐与极苦,到现在看来,只不过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黄兄,这话怎么说?”

黄树昌长叹道:“你可知道,这世界是公平的,得失也是注定的。你有多大的心,便要承受多大的苦,你懂得小富则安的道理,自然不会像我这般的下场。”

“还记得七年前,我从‘那人’手中得到了愿筒,求了第一个愿望,当时我许的愿望是在赌场大杀四方,而后来果然应验了,却不想被人盯上差点要了我一条命。那时候我便明白了这祸福相依的道理,不敢轻易求愿。”

“我靠着从赌场赢来的钱财做起了生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却不想两年前,我生意上遇到了大麻烦,于是我把心一横又求了第二注签,终于把难关过了,而且生意还越做越大,却不想我的父母却惨遭横死……”说道这里,黄树昌哽咽了起来,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祸福相依啊,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求第三注签,直到我遇见了她……”

听他这么说,刘东隐约猜到了一些,接口问道:“你是说嫂子?”

黄树昌点点头,眼中闪过迷恋的神采:“我这些年睡过无数的如花女人,但当我第一眼见到她,却深深的被她吸引了。可是,不管我用任何办法,她都对我视而不见,于是,我求了最后一个愿望,终于娶她进了门。却不想短短半年的时间她便卷走了我所有的家财,和别人私奔了……”说道这里,黄树昌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刘东连忙轻拍他的后背,他咳了一阵之后,盯着刘东突兀的问道:“兄弟,你恨我吗?”

“我……”刘东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隐隐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那么贪婪,如果不是自己太容易满足的话,其下场或许和黄树昌一样。

见刘东不说话,黄树昌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在你的贪心未膨胀之前,尽快用完第三个愿望绝了念想,然后传给其他人,否则终究会有像我这样的一天。你知道吗,每一个得到愿筒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人只会越来越贪,就像你我这般,只是贪得多少罢了。这根本不是愿签,是祸签!是祸签!”

黄树昌说得激动,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刘东连忙端来茶水喂他。喝过茶水之后,黄树昌平静了许多,嘴里念叨着“祸签”二字,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刘东离开了黄府,一边走一边沉思着,黄树昌说得不错,人的贪婪是会随着时间慢慢膨胀的。刘东自己也不例外,第一次只是想要五个大洋,换来了一场皮肉之伤;而第二次便往上翻了百倍,结果家被烧毁了还葬搭了一条人命;那第三次呢?刘东不敢再想下去,他生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变得贪婪而疯狂,所以只能按着黄树昌的话,趁早绝了念想。

可是,这第三个愿望该许什么?用过之后又该给谁?毫无疑问,这愿筒到谁的手中都会引发一连串的灾祸,而祸事降临到谁的头上都不是刘东愿意看到的。于是乎,刘东的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是夜,刘东看着手中的黄签忽然笑了起来,居然连续两晚都抽到了愿签。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在其他拥有愿筒的人身上。曾拥有过愿筒的人在求过一支签之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碰愿筒,其原因或者是想保留下一注,或者是对接踵而至的祸事产生了惧怕感,也或者是不想让这好东西流于他人之手。

有句话叫冥冥中自有定数,可能是因为刘东那个决定,上天才会有这样安排吧。

“第三千二百一十五愿。”刘东看着手中的愿签喃喃自语着,然后双手合十朝西北面深深的一拜,然后说道:“这一切都祸端是因愿望开始的,那么便由愿望结束吧……”

刘东的话刚说完,暗地里响起一声庄严的佛号,只见得那愿签上金光一闪,一股威压从天而降。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了那种力气被吸光的感觉。刘东直直的盯着愿筒,却见筒身上佛陀雕像那两张脸上的表情开始不断变换起来,极悲转为极乐,再由极乐转为极苦,变换了多次之后,变成一副安详的表情,就如所有庙堂中的佛像那般,无悲无喜。

再看手中愿签,金光闪后,签上的颜色肉眼可见的片片脱落,不多时,便变成了通体黑色。紧接着在那签上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小字:“第三千二百一十五愿,还愿。无祸既无福,世间再无愿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