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京城
十一月的天气，冰凉冰凉的，有些刺骨，天有些阴暗，看样子似乎酝酿着一场雨雪。
卫子恒小心地将马车的门窗关紧了一些，不让冷风灌进来，姚子悦却嫌空气不流通，有些烦闷，一个人钻到外边去了。
卫子恒有些无奈，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跟在她旁边的庄子怡小心。
转眼间三人已经离开叶城两个多月了，姚子悦却开始怀念起自己在叶城在锦州的生活，眉眼间，带了淡淡的伤感。
自己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生活，会和自己所设想的那样，拥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简简单单地生活着，也许就这样老死在叶城，却没想到，命运最后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她最终……还是要去京城。
京城，那个别人预言了，她一定会去的地方，她一直在逃避着不想去，此刻，却启程在路上。
京城里……到底有什么呢？
她一直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对这个世界，总是带着一种疏离感，以及不安定的感觉。
因为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似乎她的到来，却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样，这身体原主人，原来的姚子悦身上所中的毒，她从小的身份，那个似乎无时无刻盯着她的所谓的国师，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不明白，她原本也不想明白的，只是，似乎有人不希望她的生活像她所设想的那样平静，一定要她去京城，为什么？
去了京城，这一切，是否就真的有了答案？
她不确定。
庄子怡见她神色不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姚子悦摸了摸怀里药王给她的玉佩，有些安心，不管怎样，至少自己身边的这两人，是真心对自己好的，自己可以感觉得到，但是也明白这或许大部分还是沾了原来的姚子悦的光，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小师妹，那么，他们十分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在知道自己死后，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将自己淡忘活着甚至遗忘了之后，她便对世界，有了太多的不安。
骨肉至亲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不过是师兄姐妹？更何况连内在都换了的一个小师妹？
她以前看书，也明白若自己不小心死亡，她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对自己的死亡太过于伤心，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还是会难过，会感觉到不甘。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可是她只有三年的生命了，她这一次，最终还是要比周围的人先死，最终还是逃不开吗？
既然这样，那她不要再爱上谁，再对谁在再在乎了，她怕，怕有一天自己再次死亡，还是像以前一样，再一次被人遗忘。
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周围的人，保持一些距离？
“三师姐，大师兄，还有多久到京城？”，想完自己的心事，眼见着天色越发地暗沉了，姚子悦不免有些担忧。
卫子恒淡淡一笑：“还有三天的路程，天气变了，我们在前面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姚子悦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天色，庄子怡见她这样，却故意取笑道：“小师妹，怎么了，等不及要去京城了？”
姚子悦摇摇头：“我只是怕这天气会下雪，我怕冷。”说着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着天色，似乎真的有一场雪，”卫子恒眉头皱起：“我也担心你们两人熬不住。”
庄子怡点点头：“我还好，只是怕小师妹受不了。”
说完看了看姚子悦，摇了摇头：“你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像今天这样，在外边吹着风儿了。”边说边帮着姚子悦把衣物裹紧了一些，似乎怕她受了风一般。
姚子悦心下微微叹气，想到庄子怡他们对自己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好，自己想开始疏远他们，似乎有些困难，不由得问道：“三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小师妹？”
“说什么傻话！”庄子怡摸了摸她额头，笑骂道：“你是不是，我们还会认不出吗？”
姚子悦不死心，继续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察觉出，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是有些不一样，”庄子怡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比以前话多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你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
姚子悦有些无语：“师父到底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好像你们对我的改变一点都不奇怪，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什么？”
庄子怡愣了一下，喃喃道：“师父从小就一直在和我们说，你以后会把我们忘记的，叫我们不要对你过于关心，否则也许哪一天发现你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也许会难过——”
“可是——”庄子怡笑着看向她，眼里有泪：“你是我们的小师妹啊，我们怎么能做到不关心，不闻不问？”
姚子悦有些动容，却低下头不再说话。
“后来，再次见到你，发现你真的忘记了，当时我的确有些难过的……”庄子怡顿了顿又道：“可是，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你知道吗……我们原本出来找你，并没有抱着能找得到的希望，因为，你出谷的时间，应该是你身体内毒发的时间。”
姚子悦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惊异：“你不是说，我还有三年的生命吗？”
“我们原本计算过你毒发的日子，所以才听从了师父的话，让你一个人出谷，我们怕我们承受不住，眼看着你毒发身亡却无力的感觉——”庄子怡笑了笑：“可是你还活着，这比一切都重要，忘记了没关系，哪怕变成另外一个人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姚子悦偏过头，有些不忍：“可是，到最后，我还是会死的……既然这样，你们为何不干脆让我自生自灭，就当我已经死了……不好吗？”
“可是我们怎么忍心？”庄子怡笑得有些勉强，姚子悦说的话，让她想起了，姚子悦只有三年的生命了：“还有三年，我们一定能找出解药来的！”说得很肯定，却不知道是信心还是说服自己罢了。
姚子悦心下叹气，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自己做不出伤害他们的事情来。
三人急着赶路，却错过了可以落脚的城镇，是夜只好在一处破庙处容身。
姚子悦搓着双手，看着卫子恒和庄子怡两个人忙着生活，烤干粮，不由得再一次对自己什么都不会感到自卑与不好意思，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先是遇到宇文远，接着是顾迟，现在是卫子恒和庄子怡，幸亏她身边一直都有人在，否则以她的生活白痴程度，估计早就饿死了。
庄子怡把干粮递给她，很随意地问道：“在想什么？”
姚子悦微微摇头，笑了笑，没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庄子怡却小心问道：“这次去京城，你会去找……那个人吗？”
“谁？”姚子悦有些不明所以。
“三皇子……”庄子怡只好点明了，语气里有些担忧：“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姚子悦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庄子怡听罢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
卫子恒却道：“为什么不去，我看那人对子悦有心。”
姚子悦有些头大：“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
“比起这个，”姚子悦转移话题道：“大师兄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没有成亲？”
卫子恒呆了呆，没想到姚子悦问起这个问题来，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庄子怡见状扑哧一笑：“大师兄说过，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为妻的，可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姚子悦听罢也笑了，半晌又道：“这么说来，我倒觉得大师兄应该见见晚晚。”
“晚晚？”庄子怡难得在姚子悦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不免有些好奇：“是谁？”
“听说过锦州的倚云阁吗？”姚子悦笑了笑：“晚晚是倚云阁里的花魁。”
“花魁啊……”庄子怡看着卫子恒如有所思地笑，又有些惋惜：“可惜我们要去京城，要不我可要去见识一下啊，我以前在去锦州的时候，也听说过倚云阁苏晚晚的大名，可惜一直没缘见到。”
“我们也许能见到她，”姚子悦有些高兴：“我在叶城时听说她已经去了京城了，这一次也许我们会刚好遇到。”
“那苏晚晚究竟是什么模样？”庄子怡有些好奇。
姚子悦低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形容不出，只是我想同性通常相斥，尤其是女子之间，通常都不怎么愿意承认对方比自己漂亮……可是我就觉得晚晚很美……”
庄子怡点点头：“这么说那苏晚晚一定是很美了，不知和大师兄在一起如何？”
“那应该叫做‘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了。”姚子悦也忍不住调侃起卫子恒拉，然后和庄子怡两人满意地看卫子恒难得地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可惜晚晚一直和我说要找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才肯嫁，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一个人。”姚子悦已经渐渐接受了，古代人都比较早婚的习俗，不由得为苏晚晚感到惋惜。
却又突然想起顾迟说过，苏晚晚是宇文远金屋藏娇的人，想起苏晚晚和宇文远两人的相处方式似乎有些奇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却又摸不清方向，不由得有些呆了。
想到自己似乎很久没见到苏晚晚和宇文远了，又不免有些……怀念……
当然，她怀念的当然是苏晚晚，只能是苏晚晚——姚子悦想起宇文远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她才没有想宇文远，她只是想苏晚晚的时候，顺便想起他来而已，对，就是这样！
“有人在外面！”
姚子悦在发呆，庄子怡在取笑卫子恒，却听卫子恒突然低声道，随即很快出了破庙，不一会儿，扶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
“怎么回事？”这下庄子怡和姚子悦立即上前帮忙把那人弄到一边，庄子怡有些担忧：“不会是太子还不肯放过小师妹，被他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又派人来害小师妹吗？”
卫子恒摇摇头，又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些必要的东西，一边为那人止血一边道：“应该不是，这人应该是名武将。”
“武将，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吗？”姚子悦有些好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做的？”
卫子恒摇摇头：“这一切，只能等他醒来一一问他了。”
说着庄子怡连忙为卫子恒打下手，帮忙着清理伤口，姚子悦再一次发现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在一旁把添了些干枯的树枝，把火加旺了一些。
为那人料理完伤口，卫子恒和庄子怡似乎耗费了很多精神，姚子悦见状连忙劝服他们先休息休息，自己帮忙这照看一会伤员，卫子恒和庄子怡两人担心她身子受不住，有些推辞，最终拗不过她，只好依言先睡下了。
留着姚子悦一个人小心地呆在那人旁边，随时注意那人的情况，记着卫子恒说过的注意事项。
也开始深沉，雪，终于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姚子悦感觉有点冷，不由得把火加旺了一些，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伤员，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把自己随身的大衣用火烤暖了一些，这才把衣服覆到那人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却没想到那人此时竟然已经醒来，趁着她为他盖上衣物，突然握紧了她的手，让她不能动弹。
姚子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要不要喊出声来让卫子恒和庄子怡他们来帮自己，那人却突然开口道：“不要说话。”
声音低沉，带着危险，姚子悦很识趣，连忙把嘴闭上，料想他们救了这人，这人应该不至于要恩将仇报吧？
那人见姚子悦听话地没喊出来，有些满意，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由得有些意外：“是你救了我？”
姚子悦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我师兄和师姐。”说着指了指卫子恒和庄子怡两人，笑话，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救的。
卫子恒和庄子怡本身也是比较警觉的人，这时也被他们惊醒了过来，卫子恒过来看了看那人恢复的效果，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这伤口没事了，只要好好养几天就可以了。”
“你们是谁？”那人打量了他们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姚子悦身上。
卫子恒见姚子悦不知道怎么回答，笑了笑道：“我们只是过路的人。”
那人沉思了一会，又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京城。”卫子恒看了一眼那人，淡淡答道。
“既然这样，”那人突然有些迟疑：“我希望你们帮我一个忙。”
卫子恒声音顿时很冷：“你先把她放了。”
姚子悦的手一直被那人抓着，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此时听罢，才记起来，那人想了想，把姚子悦放开，又转向卫子恒：“我希望借着你们的掩护，带我进城。”
“不行！”卫子恒却很坚决地道：“我们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可是你方才有意挟持我们的人，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可能再帮你，你好自为之吧。”
见那人眉头皱起，卫子恒又道：“你别想故技重施，我们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更何况，看样子你应该是武将，身手不错，只是你现在受了重伤，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说罢把姚子悦拉过来，嘱咐庄子怡开始收拾他们的东西，准备立即离开。
姚子悦却突然有些不忍心，向卫子恒小心开口道：“大师兄，我们还是把他带上吧？”
“不行，他刚才想对你不利。”卫子恒断铁截钉地道，他虽然并不是小气之人，只是当别人要对自己周围的人出手时，却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
姚子悦听罢有些失望，却也明白他是为自己好，没再说什么，只是内心有些不安，想了想跑回那人身边，卫子恒阻拦不及，之间姚子悦在那人身边问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们你是谁，我们可以帮你把消息带给你信任的人，让他们来接应你进城，怎么样？”
那人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姚子悦身后小心戒备的卫子恒好庄子怡，沉思了一会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姚子悦有些头大，好心成了驴肝肺的感觉，声音不由得有些闷闷的：“那算了。”说罢起身想走回卫子恒身边。
“等等——”那人却突然拉住了她，卫子恒见状连忙瞪向他，他想了想把手放开，开口道：“看你们也不像坏人，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好一会他才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不理会卫子恒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生怕他杀了眼前的女子一般的表情，把匕首放到姚子悦手里：“你去了京城，把匕首送到三皇子府上，他们就会见你了，到时候请转告三皇子，让他派人来城外接应我。”
姚子悦不由得道：“你要找宇文远？”
那人也有些意外：“你认识三皇子？”
姚子悦皱了皱眉头，转向庄子怡：“我们还是把他一道带去京城吧，我不想……再见到那人，更何况，我看这人也不像坏人。”
庄子怡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身和卫子恒说些什么，最终把卫子恒说动了，三人便把那人扶上了马车，略一收拾，便离开了破庙。
马车上，虽然姚子悦他们没有问起，但是那人对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竟是宇文远手下的一员大将，年纪轻轻便已经封了将军的叶天成。
庄子怡和卫子恒虽然多年来在药王谷中不理世事，但毕竟是大夏人，似乎也听过这人的名字，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没有像一开始那般仇视了。
姚子悦却有些不解：“宇文远那人……也能领兵作战？”语气里是明显的不信，以及……不屑。
叶天成有些尴尬，他一直没问出姚子悦三人的真实身份，却又感觉姚子悦和宇文远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由得为宇文远辩解道：“三皇子十五岁便入了军中，从小兵做起，慢慢升到大将军的位置，当然懂得领兵打仗，而且几年来对南越的几场大捷，也是三皇子带领的。”
姚子悦却依然不信：“怎么可能，我看你们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奉承他罢了，他横竖看不过是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阵势的皇亲，不过是一个幼稚至极的贵族罢了，行军打仗？笑话！”
“你和三皇子……”叶天成听着她语气里很明显的火药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否有过什么不愉快？”
姚子悦面色不佳：“我不认识他。”说罢便不肯再开口，任叶天成怎么说，都打定了主意，不理不会，叶天成问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也噤声了。
叶天成觉得有些搞不懂她，只好噤了声，不再为宇文远辩解什么，他打定了主意，到了京城，一定要好好晚晚宇文远，和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庄子怡原本一直在一旁，看两人斗嘴，此时见两人都沉默下来，又见叶天成低头沉思什么，似乎猜到了他心思一般，有些担忧地看姚子悦一眼，转向叶天成：“既然我们救了你，那我们可不可以要求你也帮我们做一件事？”
叶天成连忙道：“什么事，你们尽管开口。”
“到了京城之后，”庄子怡有些担忧地看了姚子悦一眼，开口道：“我希望你不要对那三皇子……提起你曾经遇到我们的事情。”
“为什么？”叶天成有些诧异，心下思量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隐私？
“总之，”庄子怡不耐烦地道：“不要说就是了！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到了后面语气却有些狠厉了，心道他要是敢说以后你的亲人生病还是受伤或者是中毒了，可别让我他们遇到。
叶天成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打定了主意，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和宇文远说起这三人的事情，尤其是……他有些复杂地看了姚子悦一眼。
庄子怡看了他一眼，还是不放心，逼着叶天成发了誓，内心却隐隐感觉到不安。
这一次京城之行，姚子悦能避开宇文远吗？
她有着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姚子悦和宇文远最终还是会遇上，姚子悦还是会陷入到危险之中，她……有些害怕。
或许，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出谷，不应该来这京城。
在这个大夏权利中心的城市，会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风平浪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