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共舞冰天雪地里2
她头发凌乱,跪在一间简陋的矛屋前,骄阳正值中天,额上汗珠己似雨下,紧努的唇己是干得裂开,喉间干渴难耐,太阳穴上有丝针剌般的抽痛,却倔强地仍是保持那姿势一动也不动!
茅屋的门‘呀’的一声应声而开,一个白发老太婆走了出来,轻叹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她见她出来,面露喜色,重重地在地上叩了叩,“婆婆求您成全!”
老太婆看着她,眼神慈祥而哀伤,“项家少爷此次去的是战场,生死末卜,你来此求我为你请宝刀又有何用?”
她的眼中露出一丝骄傲,“他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
“即便他这次能平安回来,但此子命格奇特,势必杀孽缠身,无法善终……!”
她一听,身子一颤神色大变,又重重地叩了叩首,“婆婆求你指点迷津!”
“我无法为你做什么,你是方外之精灵,与此子缘份到其离世时便该终止,你回去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不,婆婆求你赠他天下无双的神刀,他所到之处敌军千军万马,我如何能安心?”
老婆婆叹息,“痴儿,他神勇无敌,即使手上无神兵利器,死于他手下的怨魂都将如江河里的流沙,他若持无敌神刀,他手下所染之鲜血更非他一世业报所能偿清!”
“那便由小女子来偿还!”她的眼神坚定,无一丝犹豫!
“你……!”
她忽地低下头,“ 实不相瞒,小女子枉顾天意不可测的玄机,曾私下为他算过三生书, 若此生是他不可违抗的天劫……。小女子不敢求改天逆意,但求碧落黄泉一路相随!”
婆婆看着她苦笑,“你这性子,哎 ……!”
她又叩了一下头,“婆婆曾受小女子无心之助,曾允小女子一个心愿,小女子斗胆求婆婆成全!”
老婆婆看着她叹了口气,“你族人封印了你的记忆,却仍无法完全封印你的灵力,你果然不愧是……,”复又叹了口气,“你今日来非只是让我送你无双神器那么简单吧?”
“是,” 她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传说中拥有着天下间无数神兵利器的神人,“望婆婆助我将万世灵力所依之心血附于宝刀之上,长伴他左右护他周全!”
老婆婆的神色一凛,缓了一口气才说,“你十八岁己满却仍末归去,足见此子对你也实情深意重,但无论如何,你仍是避不开‘蓝灵之咒’的效应呀,五年之内你势必香消玉陨,若无这万世灵力的守护心镜,你将与同族姐妹一般含恨永逝,你可知道?”(关于蓝灵之咒,详见若离的《离园精灵》以及《我的妖精王子》)
她苦苦一笑,“我虽然对前尘往事一无所记,想必家乡本也是很好很好的,但竟然此世已经是他最后的一世,那么小女子独自一人于世间或可再长存亿万年, 又有什么意义呢? 婆婆,请您成全!”
婆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痴儿!痴儿!”转身而去,却长叹道,“ 你一个月后再来罢!” 她大喜过望,“谢谢婆婆!”重重地又叩了一下头,却忽然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昏昏呼呼,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恍惚间却听到项南的呼唤,“丫头……!”
她想开口应却始终无法成言!
那声音温柔亲切却是越来越清晰地响在耳边,“丫头,小丫头……!”
她奋力一睁终于将眼皮撑开,眼前的项南的脸孔无限放大,不由的呼吸一顿,但项南的俊脸因她的醒转顷刻又已远离!
项南坐在她的床前,俯身问,“怎么不吃点东西就睡觉?”项南一回来便见桌子上的食物一丝不动,过来敲她房门却是半天不见应,推门而进却见她满脸哀容斜躺在床上,心中无来由地一紧!
于若离坐了起来,似乎心底仍能感应到梦中的自己内心的悲哀与喜悦,虚弱一笑,“太累了,本来只想要躺一会儿,谁知道却睡着了!”
“你身体没事吧?”项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见发烫,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南叔叔你才回来吗?事情办得怎么样?”
“自然是万无一失!”项南笑,却无那日的意气风发!
于若离有些奇怪,“南叔叔,你在担心吗?”
项南摇摇头,却轻叹了口气,“可能是近乡情怯吧!”
于若离的大眼充满着不解,项南却摸摸她的头,“乖,先出去吃点东西再睡吧!”说着已站了起来!
于若离只得赶紧下床跟着他走了出去!
正自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项南特地让人准备的中式炒饭,于若离忽然问,“南叔叔,你明天要去拍卖会拍什么呢?”一直没人告诉她,她也一直没想着去问,只知道对项南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何程度却是到之前项南的那一句‘近乡情怯’方知,究竟是什么对他如此的重要?
项南吞了一口饭,才缓缓地说出一句,“西楚霸王项羽的佩刀!”
“啊?”于若离的眼睛亮了,“西楚霸王的佩刀竟然重现人间?南叔叔也很喜欢项羽吗?”
项南看着于若离,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天午后,她倔强地抬起小脸,很大声地说着,“无风亦自凭栏舞……!”
心中又拥起熟悉的温暖,不答反问,“你喜欢他?”
于若离点点头,“超喜欢,中国五千年历史人物,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喜欢他什么呢?对一个兵败骇下,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守护的失败者!”
于若离扁扁嘴,“南叔叔,这回我可不同意你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虞姬之死不在于他能不能护她周全,而在于她太爱他,所以才会宁愿用死来绝他的后顾之忧吧!”
项南闭了闭眼睛,往事被刻意地隐埋,却被眼前的小丫头轻易地牵引了出来!
两千多年过去了,她最后那一舞却是记忆犹新,她在他的眼前柔柔地舞了起来,忽然扑身向他放于身旁的宝刀,鲜血飞溅,如火热的火焰烫伤着他的眼膜他的心脏!
她倒在他的怀里时说,“大哥,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地用这种方式与你告别,可这是我们能再相见的唯一方法……大哥,你记住,‘将离’重现之时便是我们重聚之日!”
他抱紧她,颤抖着紧紧地抱紧她,大手胡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可自己的眼泪却不停地汹涌而出,点点滴滴全洒在她雪白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他将她抱起来,自己的脚步却已虚幻,竟然一瞬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听她哽咽着柔声道,“大哥,你别这样,我的心好痛,你要原谅我……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一定要记住,‘将离’是我们重聚的唯一希望……!”
说罢,放在他的脸的雪白柔荑已无力地垂下!
就在那一瞬间开始,她的面目开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这两千多年来一直如此,到他终于想乘着没有完全忘记她的样子之前把她的面目画下来时,忽然再也看不清楚!
而当时自己是怎么样的,他已经是记不清楚,只知道手中的‘将离’的鸣叫一直在耳边,举手放下间,汉兵鲜血流成河……
心脏正因记忆中飞溅的鲜血而急剧疼痛起来,痛得他无力再回忆,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却清晰地听到于若离说,“他24岁起兵反秦,29岁自刎乌江,短短五年时间,将天下掌握于一掌之间,生平七十多余战,只败过骇下最后一战,更有红颜知己虞姬生死追随,是多么激动人心精彩绝伦的人生啊!倘若他回楚地东山再起,再战天下,平添无数冤魂野鬼不说,坐拥江山,从此过上帝皇狡兔死,走狗烹三宫六院的生活又有什么味道?轰轰烈烈地活着,惊天动地地死去,这才是真正英雄的人生,够痛快!让那劳啥子江山交给刘邦那老小子去头痛,与虞姬天上人间共聚,岂不妙哉!哎,多美好啊!”
于若离一提到西楚霸王便说得口沫乱飞,却见项南幽幽地道,“与虞姬天上人间共聚……你说他们真能天上人间共聚吗?”
于若离很肯定地点头,仿佛这一切真能由她的美好愿望所决定,“他们的爱情肯定能让天地动容,一定可以再在一起的!”说完忽地扑哧一笑,“不然依项王的性子,肯定得将天堂地狱闹得天翻地覆……!”
项南一愣,豪气忽起,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倒是我……项某人的知己……,”转身开了一杯红酒,倒了两杯,“丫头,南叔叔敬你一杯!不会喝就不喝,没关系!”
于若离不明他为何一下子如此兴奋,但见他开怀,心情也自愉悦,不顾自己从来没有喝过酒,接过项南手中的酒杯与项南碰杯,也学他一口气全往嘴里灌!
有些苦,有些辣,有点难闻的酒味,于若离伸伸舌头,又将面前的开水一饮而尽,才将那些奇怪的味道压下!
嘴巴里的苦辣味才淡了下去,可头却开始有一点昏昏忽忽的!
莫名的有些高兴起来!
见项南还在自斟自饮,把杯子递过去,“南叔叔,我再陪你喝点!”
项南依言给她倒了一杯,于若离这回不敢再大口大口地灌,只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项南却仍是一杯接着一杯,显然是很开心!
转眼三瓶红酒便见底,项南拍手而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仍是项南淡然的声音,可歌曲中却奇怪地充满着沧桑和嘲弄!
于若离不明白他嘲弄的是什么,可却为他声音的沧桑而心隐隐地痛着,禁不住和道,“汉兵以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项南倒是一愣,摇摇头,“小小年纪怎么唱歌唱得那么哀婉,不好!”已是第四瓶见底,叹口气道!
于若离更觉头是昏昏忽忽,勉强以手托住腮,“这段无奈的对唱,是霸王别姬主最凄婉和精彩的部分!”
项南哈的一笑,“小笨丫头,八千江东子弟无一人生还,项羽与虞姬便算是当时真有过这般对唱的一幕,又有谁还能流传下来?只是后世文人瞎作罢了!”
于若离努嘴,“就算是司马迁的伪作,可也可凭此曲而书法出项王别虞姬的千古之哀!”
项南手中最后一瓶红酒见底,缓缓地道,“最深切的悲哀不在可随口和歌,而是相对已无语,却仍然在彼此的面前强颜欢笑,嘿,虞兮虞兮耐若何……项羽一生孤傲,千军万马尚不在眼内,况且几个人深夜唱的几首楚曲,可偏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一日比一日虚弱而束手无策,嘿,英雄!”两千多年来想不明的是,她一向身体健康,即使有些小病小痛也是很快即好转,可那场病却是连拖数月而不见起色,时而好转时而虚弱不堪,他在战场上的刀起血溅全然如同无物,只想着早点回去,只怕晚那么一步她便已香消玉陨!
她告别时神情是那样的凄婉,纵有千种不舍万种留恋,却仍然于他的视线内决绝地扑向‘将离’!
他绝望他愤慨,愤怒她的不懂多一日的相聚胜过万卷河山在手,可她在永远地闭眼之前,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流连,仿佛要将他深深地刻在脑海刻入心扉方肯罢休!
心痛着,发着狂般手刃无数追过来的汉兵!
却无法稍解半分心中的痛!
直到有些筋疲力尽,微眯着的眼,露出的笑容宛如地域深层的魔鬼,纵使已疲惫不堪,可送这些鱼兵蟹将入地狱还是小事情一桩,可忽然风声水流声呐喊声渐渐消退,只剩下她柔柔的细语,嗔怪地看着他,“大哥,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明明是责怪,却流露出她无法隐藏的担忧以及心痛!
她说着,每次我有一点小病小痛,你都说你会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你可知道你每次伤痕累累地回来,我又是如何的滋味?
她轻轻地那么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小脸贴到他的后背没有伤口的地方,哀求地,大哥大哥,求求你为了我多珍重一下你自己可好?
她唤他大哥,小时唤小哥哥,后来便一直改口为大哥,无论他是娇生惯养的项家大少爷,还是家破人亡亡命天涯的亡国奴,或者是后来的权倾天下称霸中原的霸王,她待他始终如一!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死亡的、叛变的,逃离的,落井下石的 ,阿谀奉承的,人人戴着千变万化的面具!
唯有她,唯有她呀,始终玉面如一,眼中柔情与忧心不曾离开他的身畔!
就在那么的一瞬间,心底柔情忽起,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刀,刀刃已被鲜血染红,可这几千人的鲜血依然无法掩盖住她鲜红的鲜血飞溅的残红!
心中一凛,怎么能让这小人物的脏血把她玷污?
当汉军千军万马再次畏畏缩缩地前进时,他抬眼长啸,汉军顿时战马哀鸣,人仰马翻!
如此废物又怎能有资格延误与她共聚的时辰?
如此世界,毁与灭,没有她在,又与他何干?
他大笑着引刀自刎于江边!
任由自己的鲜血将‘将离’染遍,任自己的鲜血清洗那些不洁的污血,还她一身依旧的洁净,这才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将离’投进滚滚的乌江……
酒精的作用下,一个人陷入两千年不曾忘的无边苦海,另一个却是昏昏沉沉地似睡未睡中复续之前被项南打断而未完的梦!
素衣女子又在叩地三回,抬头时,双手平举于头顶,接过老婆婆手里重若千斤的宝刀!
复将宝刀置于面前地下,拔出发上银杈,在雪白的手腕中划过,鲜血一滴滴地滴在刀刃之上,鲜血流遍之处,婆婆口出咒语,双指在刀刃处划过,刀刃又复回之前的洁净如镜!
然后清清晰晰地听到老婆婆苍老的话语,此乃千古失传的神刀‘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