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冷清的本地楼市突然放出了一个让人惊诧的消息,顶峰集团率先将旗下一个楼盘进行降价,降价楼盘位于去年涨势最为惊人的新区,降幅高达惊人的50%,王灿捧着本地另一家报纸的报道,暗暗叫苦。
对她来说,最糟糕的当然不是降价,而是这段时间她与李进轩正在调查顶峰集团的,密切跟进各类传闻,收集了不少有用的资料,当然根本没有错过两天前本地一家房地产网站放出的降价消息。但是这个降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将信将疑,打电话到顶峰集团要求进行采访,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售楼部对此也不予证实,只说没接到新的价格安排,于是她决定放放再说。
然而另一家报纸于元旦这一天率先独家刊登出来报道,顶峰集团的总经理司霄汉接受采访时放言,降价已经成为事实,顶峰将致力于拉低虚高的房价,挤干楼市泡沫,造福市民,同时还配发了门庭若市的售楼部照片。
漏稿对于记者来说是要问责的。她还没来得及想清对策,杨主任将她和李进轩召进来,吩咐他们分两路出去采访,务求要搞一篇深度报道以求扳平。
王灿和李进轩顶着寒风奔波了几天,从职能部门一直采访到业界资深人士,得到了一些资料,但司霄汉却始终不肯接受采访。这天王灿再度与司霄汉联系,好容易打通电话,他打着哈哈推托,理由是降价消息一放出去,找上门的记者太多,有违他做事做人要低调的准则。
这难不倒王灿,她笑着说:“本来还和徐总约了,她的丰华地产不是有块地在您的楼盘附近吗?想问问她对您这一举措的看法,可是不先全面了解您的想法,到时恐怕写得不够客观。”
司霄汉笑了:“唔,王小姐做事很全面,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来吧。”
王灿其实已经去了丰华集团,但没能采访到徐华英,徐华英出来露了个面,一听她的问题就笑了,然后打电话叫来她的特别助理邵伊敏:“王小姐,邵小姐休假归来,这个问题由她全权回答你,我上次信口开河放炮受到了董事会批评,得收敛一阵了。”
邵伊敏是罗音的同学,王灿早就见过。她也是王灿欢迎的采访对象,与徐华英豪爽的风格不同,她口风异常严谨,说起话来条理清楚面面俱到,几乎不用整理就可以直接登出去。王灿不敢指望次次都有抓到徐总“信口开河”的机会,所以对邵伊敏听着诚恳却什么也没透露的有问必答也知足了。
下午,王灿与李进轩会合,按约定时间到了顶峰地产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和司霄汉见面。司霄汉谈的基本和公司给出的通稿一个调调,还反复强调了开发商的社会责任感,声称顶峰正以这种方式回馈社会,语气颇为冠冕堂皇,对他们的问题则不做正面回复,让他们觉得颇为无力。谈了不过十来分钟,他便说还有一个重要约会,两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告辞出来。
李进轩叹气,“我早说了,他是老江湖了,不可能问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
“那也不能不采访他啊。”
王灿一边翻着采访笔记本,一边走出电梯,在拐角处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却是好久不见的陈向远。陈向远和她一样诧异,扶住她,帮她捡起掉地上的本子。
“灿灿,你好。”
王灿接过笔记本,机械地答道:“你好。”
陈向远穿着黑色西装,拎了一个公事包,手臂上搭了一件风衣,职业性的装扮看上去和以前没任何两样,王灿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绪。她木着脸准备走掉,可是陈向远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一看,他素来平静无澜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了一点恳求的意味。
“灿灿,”他唤她的名字,却似乎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稳一下心神才重新开口:“到这边采访吗?”
王灿点点头:“采访顶峰集团的司总。”
陈向远略微皱眉:“我也跟他约好了,要谈点事情。”
“嗯,再见,我还得去他的楼盘看看。”
“那个楼盘在新区,交通不方便,要不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跟他谈完,送你们过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去,”王灿垂头看一下他的手,陈向远只好松开,“再见。”
王灿不等他回答,匆匆跑出了写字楼。她突然有点怕自己会失控,她只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走掉,不然很可能会干出比删MSN联系人更不经大脑的举动。
李进轩追上来,“喂,你男朋友跟司霄汉有业务往来可太好了,你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写字楼外寒风扑面而来,王灿收摄心神,黯然摇了摇头,李进轩看出她情绪有异,不再说什么,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样吧,你去新区看看,我再找从顶峰离职的那个副总谈谈。”
新区因为招商利好消息的剌激,去年楼盘涨幅甚至超过了市中心,开发商扎堆杀入,一个新盘挨着一个,但毕竟还是人烟稀少。顶峰置业的售楼部倒是聚集了不少人,看来降价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也是吸引人气的好办法。
王灿采访了售楼部经理、看房的消费者,坐施工电梯上了才封顶的楼盘实地看了看,下来已经冻得浑身冰凉了。出了售楼部,她顶着凛冽的北风再步行到相邻的楼盘,她的想法是普通销售人员没那么多顾忌,一般比较敢言。果然旁边门庭冷落的那家楼盘售楼小姐带着不屑对顶峰的降价伶牙俐齿做了一番攻击,抛开情绪化和没法证实的东西,王灿觉得今天不能算是全无收获了。
她出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天空阴沉得可怕,更让她傻眼的是,新区马路修得十分漂亮,两边景观带即使在隆冬时节也青翠悦目,但往来车辆稀少,站了一会儿,根本看不到出租车。她用围巾将自己的脸裹好,只露出两只眼睛,认命地往车站走。没走出多远,就觉得已经被呼啸的北风吹了个透心凉。
这时,王灿身后传来汽车煞车声,她满心指望是出租车,忙忙回头一看,却看见陈向远从他的福克斯里走了出来。他绕过车头迎上她,一手拥住她一手拉开副驾车门。一向不和自己过不去的王灿突然不知哪来了倔强,就是不动。陈向远关上车门,苦恼地看着她。
两人僵持着,还是陈向远先开了口:“上车吧灿灿,就算不想理我,也等回了市区再说。”
王灿还是不动,她的脸被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表情,唯有两只眼睛亮得异乎寻常。
“我和司总谈了45分钟,看了不下四次手表,然后开车就往这边赶,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陈向远声音低哑,“我怕我赶不上你,灿灿。我怕我还是错过了你。”
王灿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慢慢揉搓,无法再冷硬下去,她一声不响自己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开着空调,暖气包围着王灿,让她冻得麻木的身体一点点回复了正常。陈向远发动了汽车,向市区开去。
“你是在采访顶峰楼盘降价的消息吧。”
王灿只“嗯”一声,除掉围巾手套,掏出采访笔记本翻看。
陈向远沉默一下,看着前方继续说:“写报道时审慎一点,他的降价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他我不方便说什么了。”
王灿联想起那些语焉不详的传闻,心里略微有了点数。“信和地产在跟顶峰谈合作项目吗?”
陈向远一怔,王灿耸耸肩,“我不是打听隐私,而是采访需要,如果需要保密的话,我不会报道出去的。”
“我来见司总谈一笔资产处置,跟信和没关系。”
轮到王灿怔住,陈向远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从中控台上抽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清楚印着一家资产管理公司,下面是他的名字与经理头衔。她盯着名片,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我从银行辞职后,到这家资产管理公司任职了。”
王灿差一点脱口问他为什么没去信和,但她控制住了自己,默然将名片夹入笔记本,继续看着采访纪录。
外面下起了小小的雪粒,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正值交通高峰时间,从新区开到报社几乎是横过了大半个市区,车子以蜗牛的速度缓缓前行着,透过雨刷有节奏的摆动,前面是一片迷朦带着光晕的红色刹车灯。CD里放的是爵士乐,音量开得不大,慵懒的调子配着这样的天气,让人有一种无目的的放松感。
跑了一整天,王灿不知不觉睡着了,笔记本只剩一只角还捏在手里,堪堪要从膝上滑下。陈向远趁等红灯的空隙,将本子从她手里移出来放到驾驶台上,她调整一下坐姿,脸侧到另一边,似乎睡得更沉了。
窗外雪粒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雪花,被风吹送着盘旋飞舞,越下越大。这个城市下这样的大雪还是比较少见的,路上的行人固然兴奋,开车的人也纷纷打开车窗,有人还伸手出去试着接雪花,竟然无人抱怨交通的拥堵了。
陈向远手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不时侧头看一下王灿,她睡得很沉,嘴唇微张,刘海已经长长了,本来分掠在额头两侧,这会也耷到了一边,小小的一张脸,在暖气吹拂下透出一点嫣红。他只觉几个月来从没有过如此的平静安详。
陈向远辞职的决心是那天去探望受伤的王灿出来后下的。
新上司分派给大量琐碎的案头工作给他,却渐渐架空他的职位,他会被调离的风声仍在流传。王灿毫无挽回的态度,让他渐已萌生的去意突然坚定了下来。
第二天,他便向银行递交了辞职信,向一家资产管理公司投递简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是他的师兄,对他一向欣赏有加,以前便曾大力延揽他,自然马上安排他办了入职手续。
他的决定让他的父母和沈家兴夫妇都十分意外,他们的第一反应全都是王灿逼他做了这个决定。他没做任何解释,只说他希望换个环境工作,这个决定与别人无关。他们满心疑惑,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沈小娜似乎比他们都更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
“向远哥,你怕到信和工作以后,王灿更不可能跟你复合了,对吗?”
他疲惫地说:“别管我的事了,小娜。”
沈小娜当然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你是要我不用再烦你,你也不会再关心我了,我没理解错吧。”
“我还是关心你,小娜,不过我更希望看到你能好好对待自己的生活。”
新的工作十分繁忙,占据了陈向远大部分时间。然而,沈小娜不可能不再管他的事。某天晚上,她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她正在一间餐馆用餐,碰到了王灿,“她正跟一个帅哥吃饭,两人看上去很亲密。不信你过来看。”
“我不会过去的。小娜,你别生事,不许去打扰她。”
“向远哥,你为她不开心真的不值得。你们才分手几天,她就已经和别人卿卿我我了。”
“小娜,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哪怕是亲兄妹,也最好别介入彼此生活太多,这个道理我最近才想明白。王灿的生活更是她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挂了。”
他语气坚决,放下手机,却做不到像他说的那样漠然置之。他再也没法安然继续看那份财务报告。他在家中反复踱步,意识到这简直如同困兽后,便换了衣服去健身房,在一个小时高强度健身之后洗澡出来,却依然没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他终于还是开车到了王灿家楼下,三楼她房间窗子的白色窗纱后面透出朦胧的灯光。他到底没能莽撞到上楼去敲门,只是坐在车里抽烟,将CD音量开得小小的,让音乐几乎低不可闻在车内回旋。
他当然清楚,这个窥伺来得卑微而不理智,完全不像他会做出的事。可他无法像平常一样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的上一段恋爱在经历了反复争执,几个回合的分分合合,双方感情消磨殆尽后才结束,他再怎么痛苦,也决心接受现实。然而与王灿的关系却近乎急刹车般终止,那个一向看似性格平和的女孩子表现得如此断然而决绝,没留一丝转寰余地,对他通过MSN表露的关心通通不予回应,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又怎么能去追问她:你在和谁约会?你已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吗?
直到窗纱后的灯光熄灭了,他仍坐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才开车回家。
第二天,王灿将他从MSN联系人名单上删除,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对着电脑怔住了。
下班后,他再度来到绿门。
他看到王灿出现在报社大门口,对于记者工作来讲,这个下班时间也算晚了。她肩膀耷拉着,步子迈得懒洋洋的,看上去十分疲惫。隔着咖啡馆落地玻璃窗,他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顺人行道慢慢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他刚要起身,却看到她招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很快起步消失在夜色中。他颓然往椅子上一靠,端起已经冰凉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王明宇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于琳说得没错,你就是个闷骚。”
他自嘲地笑,闷骚?可能吧。在别人眼里他向来冷静克制内敛,唯有于琳,几乎是第一时间看透了他。
他想出去,可是此刻他内心有个声音在说:看看你给王灿带来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你没有让她享受多少恋爱的喜悦,却给她平添了多少烦恼。那个曾经开朗的王灿,那个眉眼弯弯永远带着笑意的王灿,那个毫不犹豫回应他热情的王灿,那个睡得无思无虑象个孩子的王灿……
她已经给过了他机会,用她的话说:一步步降低了自己的底线,而他也大概用尽了她的宽容和耐心,再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晚了。
陈向远以为,眼看着王灿与高翔走出绿门,他将票递给她后,不管怎么不甘心割舍,都必须说服自己接受失恋了。
然而他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终于在元旦前夜再度做出他认为荒谬的举动,开车赶去了大剧院,找黄牛买了一张高价票,进去以后,却看到那两个座位上坐的竟然是绿门的老板娘苏珊和王灿的同事李进轩。王灿曾给他们做过介绍,算得上彼此认识。
李进轩告诉他,票是王灿给的,然后看他一眼,随随便便地加上一句,“王灿来不了,她今天晚上去相亲了。”
那部话剧语言风趣诙谐,两个演员更是激情四溢,演到高潮处,索性跑下台来和观众互动,全场笑声掌声不断,气氛十分热烈。然而陈向远完全没有受到感染,他提前退场了。
仅仅隔了两天,在顶峰的写字楼撞到王灿,他的心加快跳动,所有被压抑的渴望清晰地窜了出来。
这时车子已经穿过拥堵得最厉害的地段,道路顺畅了很多。陈向远刚把车停在报社门口,王灿居然条件反射般地醒了,带着睡意叫了一声“向远”,陈向远正侧身过来给她解安全带,这一声轻呼让他动作一下定格了。
王灿迷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待她回过神来,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灼热而迫切。王灿头往后仰,只觉他的呼吸压迫性地和自己交织到了一起,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他头次如此霸道地吻她,她的唇被咬痛了,但转眼之间他又变得温柔,一点点啃噬占有,直到两个人都发出了轻喘。
他稍稍松开她一点,额头仍抵着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灿灿。”
王灿含糊应了一声,心“怦怦”狂跳,灯光昏黄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动作温柔而细致,唤起了她对他触摸的记忆。
正在这时,王灿的手机响了,她慌乱地伸手去摸,陈向远放开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拾起落到变速杆边的包递给她。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报社打来的,连忙接听,主任问她到哪了,说雪现在下大了,如果车不好搭就不要急着往报社赶,注意安全。王灿连忙说差不多快到了。
“我要去赶稿了。”她低声说,陈向远握住她的手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抽回,两人静静坐着,前挡玻璃上已经蒙上了薄薄一层雪花,望出去只觉得泛黄的路灯光如隔云端。
“你去吧,我在绿门等你。”陈向远抬起她的手吻一下,王灿打开车门,一脚踏入路边刚开始堆积起来的雪中,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雪下得这么大了,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她才觉察出自己的脸正热得发烫。陈向远也出了车,走过来将她的采访笔记本递给她,再把围巾替她围上。
王灿不敢看他,急匆匆踏雪跑向报社大楼,到了大门,迟疑下,止步回头,只见陈向远仍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在他身上,他却一动不动。王灿急急奔向电梯,一边还是掏出手机,快速发了个短信。
“进咖啡馆吧,先叫点东西吃。”
一会的功夫,他的回复来了,打开一看,简短的四个字:“好,我等你。”
王灿匆匆跑进办公室,发现李进轩已经先回来写稿了,他们将两天各自采访得来的资料汇总,大致理清了脉络,王灿被李进轩带回来的消息吓到了。
“这可比网上那点隐晦的传闻要严重得多。顶峰毕竟是知名民企,司霄汉去年还进了福布斯富豪榜,号称本市首富,就算有问题,怎么会到这一步?”
“恐怕比这个还要严重,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讲,真说不好这个水有多深。”
王灿惊叹一声,“没想到我真正有份参与一篇深度报道了。”
李进轩笑,“赶紧写吧,我已经跟主任打好了招呼,应该能赶上今天截稿。”
两人飞快地写着,先各自成稿,合在一起再理顺成为一篇报道,赶在截稿时间前交给了责编。李进轩长吁一口气,伸个懒腰,“累死了,走,一起去喝杯咖啡。”
王灿摇摇头,“你去吧。”
她关了电脑,走到窗前向外看,雪仍是一阵紧过一阵的下着。她的记忆里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报社院子里已经积了白皑皑一层,中间散乱的脚印和汽车辗出的轨迹直通向大门,再看远一点,街道上车行得都谨慎缓慢,对面的绿门咖啡馆透出朦胧的光亮。
那边有个男人在等她。
她曾经几次在下班后张望向那里,却始终没走进去。他坐在窗边看她下班,也从没出来拦住她。王灿知道自己从来不能算一个行事迟疑欠缺勇气的人,但她突然觉得她并不了解陈向远。
她抚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还微有胀痛感。那么炽烈得近乎霸道的吻,激发起她心底的荡漾。可是这个从来都内敛不动声色,宁可坐在她家楼下或者报社对面等也不肯主动的男人突然如此直接了当地行动,完全不像他一向的风格,又让她觉得陌生。
如果王灿多点自信,她或许会认为陈向远是折服了,但她偏偏从来没有自恋到那一步。
在下了那样大的决心忘记他以后,就如此不明不白重归于好吗?这样一想,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下去面对他了。
正在出神,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王灿跑过去拿起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连忙接听,是妈妈打来的。
“灿灿,下班后早点回家,今天车不好搭,千万小心别摔跤。”
王灿大惭,这么大雪,她居然没想起给同样在上班的父母打个电话,爸爸上班近,步行就到,但妈妈上班的地方离家有几站路,而且她带初三,每天回家比自己早不了多少,现在倒要他们来担心自己,真是越活越自私。
“妈,你今天还上晚自习吗?我来接你吧。”
“不用,今天毕业班的晚自习都取消了,我早回家了。你爸问要不要他上车站接你。”
王灿一迭连声地说不要,“我一会儿就回来。”
挂了家里的电话,王灿打陈向远手机:“向远,我这边忙完了,今天很累,想早点回家。”
“好,你下来,我送你回去。”
王灿小心翼翼穿过报社大院走到陈向远车边,陈向远在清理前挡玻璃上的积雪,他转身帮她拂去头上肩上的雪花:“快上车坐着。”
突然一个雪团啪地击中了王灿,她转头一看,竟是罗音,正笑着躲到张新身后,她玩心顿起,脱下手套扔给陈向远,也抓起一把雪,揉捏成一团对着罗音丢过去,几个正走出来的报社同事纷纷加入战团,一时间空中雪球乱舞起来。
等看到绿门老板娘苏珊从对面跑过来凑热闹,罗音大笑道:“要死了,苏珊,你穿成这个样子来打雪仗,不是存心要我们流鼻血吗?”
王灿一看,苏珊居然只穿了薄薄一件黑色低领毛衣,头发随便挽在脑后,雪白的皮肤衬着漫天雪花好不诱人,牛仔裤塞在长筒靴里,越显得纤腰长腿,身材窈窕。她尖叫一声,捏了一团雪对着罗音丢过去:“叫你歧视我。”
看到美女如此随和,空中的雪球又激烈飞舞了起来,先后还有好几个路人见状也参加进来。
大家玩得气喘吁吁,意犹未尽,却只听“哎哟”一声,罗音把一团雪迎面丢到才从报社出来的副主编头上,将他的眼镜砸掉。副主编先是一脸困惑,然后狼狈地弯腰去捡,罗音呆了一下,做个鬼脸,钻进张新的车一溜烟跑了。
王灿上气不接下气跑回陈向远车前,却见陈向远靠在驾驶座那边站着抽烟,微笑着看着这场雪战,她正要说话,苏珊一只雪球老实不客气砸到她头上,笑道:“过瘾过瘾。你男朋友不错,最近照顾咖啡馆的生意很多。”不待王灿反击,她也跑回了马路对面的咖啡馆。
陈向远走过来帮王灿弄掉头上的雪,笑着推她进了车子。
王灿热得脸绯红,鼻尖沁出了汗,原本冰凉的双手也开始发烫,她脱去厚厚的羽绒服,长长出了口气。陈向远发动车子,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那个笑意一直挂在他嘴角。王灿并不问他为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也是够好笑了,她好久没疯得这么——用苏珊的话说,“过瘾”了。这样疯过之后,似乎卸下了某些重负,突然有了轻松感觉。
车到王灿家楼下,王灿手忙脚乱地在那点方寸之地整理着羽绒服、围巾、手套、拎包。陈向远静静看着她,待她收拾齐了正要回头说再见时,他先开了口。
“灿灿,我爱你,不想失去你。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会尽力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好听,王灿张口结舌,一抬头,她看到他诚恳的眼神。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好的,我愿意等,多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