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谁家陌上少年郎
田端，谁家陌上少年郎，在冲她招手，笑容月朗风清。
她在大片大片的紫色里奔跑，奔向那醉人的笑容。
她躺在椅子的边缘，半个身子腾空。
他则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斜插过来，两条腿还别在座位底下。
姿势怪异，颇像海中的浮游生物。
他不敢动弹，以为她就此醒来，哪知她睁眼，眼珠极缓的转动，仿佛不知身在何处，又慢慢闭上。
他潜到她身边，蹲在地上，手指轻轻在她的脸上划过，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用指端在心头刻画她的眉目。
她醒来时，夜已深，他蜷缩在两厢座位之间的空隙，头歪在她的胳膊旁，右手覆在她手上。
枕着的胳膊早麻得失去知觉，她抬起另一只胳膊，挠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和胡子一样，坚硬而茂盛，如丛生的灌木。
睡得很浅，他醒了，忙抬起身。
“没压到你吧？我们到家了。”
她直挺挺的坐起来，晃胳膊踢腿，“前面那么大空你不去睡，偏偏挤到这里，害人家睡得很累。”
“丫头，真不知好歹。你睡到半截，突然翻身，差点摔下来。我才坐在这里，掉在我身上总比掉地上舒服多了吧。谁知后来竟睡着了。”
他坐起来，爬到前面。“现在怎么办？已经凌晨三点半了。咱是继续在车上睡呢还是回家叫门？”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就在小区楼下的停车位。
两家的屋子都黑着，想必父母正睡得香。
“就在这里将就吧。”
她刚醒，睡意全无，趴在副驾驶的后椅背上，笑嘻嘻的问他：“你还困吗？我不困了，怎么办呢？”
“我刚睡就被你弄醒了，你说困不困？”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行，你不能睡，你睡着了我一个人窝在车里多无聊啊！”
她摇晃他的肩膀，揉乱他的发型。
终于转脸面对她，“真拿你没办法。你说干什么吧？”
“打扑克。”她心血来潮。
“车里没有扑克，你不会让我去外面给你买吧。”
“玩五子棋吧。”
他从车上拿出一支笔一张纸，两人头碰头的在纸上斗法，一个“X”就是一颗棋子。
她在游戏上向来白痴，尽管让她几步，允许她悔棋，仍旧输的可怜。
他不干了，“不玩了，跟你玩棋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你不设防，守又守不住，还不任人攻城略地！”
她也觉得自己弱智，于是提议：“玩成语接龙吧。”
这也是两人小时爱玩的游戏。他从来没赢过。
今晚一样，她帮他接了几个，他还是卡壳了。她一说一串，嘴里像倒珠子般一颗颗滚落下来，珠圆玉润，掷地有声。
“伶牙俐齿的小女子，吵起架来可了得！”他嘲笑她。
直闹到凌晨，两人在车上眯了一会儿，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大衣。
天亮才回家，照样是一顿好吃好喝。
除夕这天，听说苏青茉回家，沈藜风风火火赶来，她总是这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怎么着，小妖精，在家休养生息够了吧，打算何时回J市？”
“不回了，我在复习呢，参加明年的教师招考。当个老师也不错，受人尊敬，收入稳定。温总理说了，要让教师成为天底下最阳光的职业。”
“怎么了，这是？以前不叫嚣着打死也不做臭老九吗？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别找这些有的没的借口，你是不是和你那个老师又勾搭上了？”
“咱能不八卦吗？我告诉你，我还真见着他了，在超市里，带着老婆孩子。 ”
“那你还不当场伤得喷血，心都吐出来了吧？”
“奇怪的是，我当时想：我怎么会看上他。就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已经发福，腆着肚子，有些秃顶，虽然头顶有稀疏的头发遮盖，依然可以看到光亮的头皮，一个普通的庸俗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分明看到了沈藜，却装作没看见，一手领着儿子，一手拥着老婆往反方向走去。
沈藜当时就火了，故意转到他面前，与他打招呼：“关老师，您好啊。带着师母买东西呢。”
说完，笑嘻嘻的看着他，眼里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等着瞧下面的戏码。
“哦，沈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好像在费力的搜索记忆，转脸对他身旁的老婆介绍：“这是我当老师教的第一批学生，转眼间都成人了。那个，我们还要买些东西，去那边了。”
从她身边经过，他微微侧身，唯恐衣衫碰触。
小男孩赶不上：“爸爸，你等等我啊！”
“哎，关老师，关老师---”她在后面补充。
“爸爸，那个姐姐叫你呢。”
小男孩回头看她，天真的冲她眨眼睛。
“别理她，这个学生上学的时候就神经兮兮的。”
她清晰的听到了他的话，心一点都不痛，这就是那个曾经爱着的人吗？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爱的不是他，也许当初的确对他心动过，以后不断地把他想象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爱的不过是她虚构出来的影子，借了当时的怦然心动而已。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的心结，还是你自己打开了。”
她上去握住她的手，沈藜终于从自己建造的城里走出来了。
“告诉你件事情，我刚相了个对象。”
“不是吧？你这速度赶上神六了。这也太应接不暇了，你总得让我消化一下吧。”
从沈藜跟她讲，她的嘴巴就维持“O”的形状，刚要合上，又张得更大。
“现在是爱情速食时代。怎么着，我也得赶趟末班车吧。刚回来那天，在火车站站台碰见他，当时他正抱着一个女孩，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乖乖，美女帅哥当场就上演爱情剧啊，压根当来往的人不存在，回头率那是蹭蹭的。我一眼认出男的是我的初中同学苏晨。几天以后，我妈说隔壁张阿姨给我介绍个对象。我也是闲得无聊，就到时代广场去见了。还特恶作剧的让他左手戴皮手套右手拿《祝你幸福》杂志。我想男的就得被我这要求吓跑。他还真照做了。你想想，一个一米八几的帅哥搞成那样，跟穿着一身好西装戴着雷锋帽有什么区别。还没走近，我就笑得喷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