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墓中试探
在一段小插曲后，柳随风与莫悲扬继续向前探去。
柳随风还好，但是莫悲扬显然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恐怖’经历中恢复过来，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里要严肃几分，而且走路时左顾右盼，尤其注意脚边和两旁杂草，始终与柳随风保持在三步之内的距离。
柳随风虽然想不通这么一个仙人般的清雅男子为何对‘蛇’之类的生物有着如此高的警惕性，但是莫悲扬的另外一个举动却引起了她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那些‘毒物’不会近我三步之内？”所以他才亦步亦趋，不管柳随风脚程快慢，莫悲扬始终离她不过三步。
是巧合，还是……
“啊？”
没有料到柳随风会突然发问，莫悲扬的整付心神现全部用在‘观察’上面，没有听见柳随风的问题般张口发问。
看出他在装傻，柳随风当然不肯就此放过他，正想继续发问时，莫悲扬突然从她身旁一窜而过，向前奔去。
“柳姑娘，快来看啊。”莫悲扬清亮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柳随风也加快了脚下步伐，人还未到，只听莫悲扬又说道：“柳姑娘，王家的祖陵就在这里，你快来啊。”
催什么催？他还怕王家的祖陵长脚会跑了不成。
柳随风没好气的横了一眼那个如孩童看见糖葫芦般的男人，不想再费神说他，直接越过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莫悲扬来到王家祖陵前的墓碑旁。
墓碑耸天而立，气势巍峨。密密麻麻的隶书写满了大半块石头，不用看也知道只会是一些歌功颂德的事迹。
柳随风垂下眼眸，从随身布袋中取出一块白玉通透的饰物，玉佩上雕着一双栩栩如生的麒麟闹海纹，这个就是从王冲身上夺来的王家玉麟佩。
柳随风绕到高耸的墓碑后面，祖陵的正门处绿色植物爬满了墓门。凭着直觉，柳随风拨开了墓门右侧的植被，果然，一个刻着八卦祥纹的铜锁显现出来，铜锁精致内凹，柳随风将手中玉佩镶入其内，听到‘咔’一声后，将玉麟佩向左旋转了三次后，墓门应声而开。
莫悲扬从一开始就立于柳随风身后不说话，不惊扰，直到柳随风打开了墓门他才稍稍放松，将赞美之言凝聚成一声赞叹。
柳随风不想理他，在踏入墓门的前一刻只听她冷冷的警告道：
“莫公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墓门一开，九九八十一道机关便同时启动，如弓满蓄势待发，只要稍有不慎，脚下踏错一步，便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莫悲扬闻后，未作多余反应，只是大大的奉上了他的俊俏笑容，用很狗腿的口吻说道：“呵呵，有柳姑娘在，悲扬不怕。”
“……”
柳随风差点扑倒，顿时感到了一阵恶寒……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这是此时手持火折的柳随风在脑中一直盘旋着的一句话。
“到底江湖上关于千音山庄的传闻是谁传出去的？”
墓中过分的安静让柳随风自觉要说点什么消遣一下，于是她开口问出此刻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莫悲扬有样学样，随口回答道：“其实千音山庄是很少在江湖中走动的，柳姑娘所谓的传闻是指哪些？”
“就是……”缥缈绝俗，闲人免近，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不管闲事等等。柳随风在心中如是想道，但是却又不能真正说出口，毕竟太‘明显’了，于是她只能挑了一个比较‘不明显’的说：“嗯，就是……正义凛然之类的吧。”
“我们很正义凛然的啊。”莫悲扬几乎是立刻便回答出口。
“……”
柳随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要是正义凛然，那请问现在是在干什么？真是马不知脸长，恬不知耻。
心中暗想着，柳随风不禁停下脚步，转身对上身后人的双眸。她想看看他说完这话后，有没有脸红之类的反应，可惜这里太暗根本看不出，反倒是她自己，因为对上了那双没有因为在火光跳跃的昏暗环境中稍减神韵的双眸，而感到有些心怦怦，脸部不自然的燥热起来……还好他看不到，不然可就糗大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柳随风尴尬的眨了眨眼睛后便立刻转身，先前的调笑心情消失殆尽。
两人穿过了一条短暂而漫长的楼梯后，就来到了一块大概有一亩宽的空室入口处。
柳随风从随身布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入了入口处的火台，刺鼻的味道在不通风的室内四溢开去，是煤油。她将手中火折的扔入其中，‘哄’一声后，火光照亮了室内。
那是一间像是个方盒子般，没有半个窗户与雕花的房间，顶端与四壁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弓弩，弓满待发，寒光四溢，杀气腾腾。而地上却十分平整，是由一格一格的小块地砖铺起的，望眼过去，大概有近千块格状地砖。
“八十一道机关已经箭在弦上，请莫公子务必跟着我走，一步都不能错。”
柳随风打量了一眼四面八方的弓弩后，口气郑重说道。莫悲扬点头应允。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地面上走出奇特复杂的步法。脚下走过每一步，地面上的砖块都会发出一次白光，从他们走第一步开始算起，正好八十一步，八十一种机关在平整的四壁后面蓄势待发，只要走错一步，都回前功尽弃，八十一道弓弩齐发……结果……最起码‘箭猪’是做定的。
当柳随风与莫悲扬踏完最后一步，只听得密闭的地陵中响起了一声声岩石摩擦的声音，原本蓄势待发的八十一支弓弩快速收回到墙壁反面，整间密室中剑拔弩张的森森杀气顿时消失无踪，现在看起来，这里充其量不过就是一间没有经过任何装饰的陋室罢了，让人很难想象先前的恐怖。
“呼！”
柳随风到这时才算将绷紧了的神经松了下来，劫后余生的感动油然而生。但反观莫悲扬却是一副不关己事的闲适模样，仿佛刚才从八十一道拉开的弓弩下穿过的同时又去鬼门关绕了一圈的人不是他般，平静的让柳随风气愤。
到底他是少根神经，还是过分乐观啊？真没有成就感！暗自努了努嘴，当下柳随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两人走着走着，在地陵中九转十八弯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块神来巨石，巨石上没有刻字，没有画纹，从前到后都如未被切割过的那般完整。
“这就是断龙石？”
莫悲扬清爽的声音在地陵中反复回荡。
柳随风点点头，心神却在那块巨石上，只见她凑在石前，来回观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莫悲扬也不去打扰她，或者说不能去打扰她。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陵的中心处，他自问就算现在回头也是找不到原来的出路了的，所以，不管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自愿跟着她进入的，可现在就只能跟着她走到最后了。
以前只是在江湖中听闻天兵堡的机关与设计是怎样怎样的别具一格，多么多么的工艺精湛，今日才算是领教一二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与天兵堡是何关系，所以知道陵内各种机关的破解方法；亦或者是没有关系，能够平安无事走到这里，只是靠她的博学与机智。可不管是哪一种答案，都让他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又在逐渐拉开，他很不喜欢这种对她过往的经历一无所知的感觉。
看着那个在巨石前寻来寻去的女子，莫悲扬的目光放柔，似下定决心般，嘴角微微扬起：她的过去总有一天他会全面了解，而她的将来也势必会有他加入……自从八年前的那次相遇开始，就算一厢情愿也罢，总之，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也不是因为她的智慧，令他日趋着迷，愈陷愈深的只是那种‘灵魂契合’的感觉。
他已经犹豫了这么多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但这一次，他不想放手。
“你在想什么？”
柳随风偶尔一回头便看到莫悲扬正盯着她的背影痴痴看着，有点不寒而栗，于是才出声问道。
莫悲扬将脸上笑容加深，柔和的回答道：“我在想，为什么天兵堡建的地下陵墓，柳姑娘可以来去自如呢。”
不对，他绝对不是在想这个问题。
柳随风狐疑的看了莫悲扬一眼，却不打算说破，毕竟爱想什么是人家的事情，她可以没心情去干涉！嗯，何况人家还有她的‘亲口誓言’，当下回头继续在巨石上寻找机关，随口答道：
“我看过这座地陵的图纸，只是年代久了，有些遗忘了。”她说的可是实话，但对方信不信可就不知道了。
“哦？”莫悲扬饶有兴趣的应声道：“柳姑娘是在哪里看到的？”
“天兵堡啊。”柳随风答得理所当然。
莫悲扬将背于身后的双手收回，轻抚玉箫，随处找了一块突石坐上，俨然一副要将八卦问到底的姿态，只听他开口问道：
“可是天兵堡早在十年前便被朝廷以谋反罪论诛了，姑娘那时不过十岁吧，如何能够看到？”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悲扬觉得柳随风的背影有一瞬间是顿住的，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柳随风只想了一小会儿，便答道：“我是孤儿，天兵堡堡主江峰很好客，小时候我曾跟着一帮老乞丐到天兵堡里混过饭吃，无意中看到的。”
“……噢，柳姑娘的记性真是好。”
不知他是真信了，还是在装傻。柳随风直觉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当即便主动问出其他问题：“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到底是用何种方法将……息若离悄无声息救走的？”
她可没有忘记那八个掌门将八个方位的铃索捆在息若离身上时所发出的动静。怎么他就可以谁都不惊扰的把人救走呢？
“很简单的。”莫悲扬有问必答：“铃铛毕竟是铃铛，就算不是人为，遇到风也是会有声响的，只要顺着风摆而下就可以了。”
顺着风摆而下？
柳随风心中暗暗惊诧莫悲扬的轻功之高，就算是当年的她或者是她之前遇到过的所有武林高手都未必有他轻功造诣，《千音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
“那你又是怎么怀疑我的？”昨夜她将前后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遍，就是想不通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莫悲扬怀疑的。
“……”莫悲扬清雅的面容绽出迷人神采，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见过息若离。”
“咦？”怎么她这个息若离本尊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八年前，我曾经潜入过千华门中一个月，那时候见过你。”莫悲扬见柳随风面露疑惑，体贴的解释道。
“一个月？”
到底是什么样的轻功，竟能够潜入高手环伺的千华门中一个月而不被擒住？等等，一个月？啊，她想起来了……难怪那个月里老是听见下人们说千华门闹鬼……
莫悲扬轻点下头，见柳随风没有下文后，他才接着开口问道：“柳姑娘，在下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什么？”
柳随风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莫悲扬又把话题转回天兵堡一事，她摒住呼吸，等着莫悲扬发问。
“嗯，可能有些冒昧，也迟了点，但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当年会叫‘息若离’这个名字？”断断续续问出口之后，莫悲扬还觉不够，又随后加了一句：“很不吉利的。”
一听就不像是亲生父母会帮孩子取的名字。当然，这一句话莫悲扬没有说出口。
柳随风偷偷松了口气，对于莫悲扬这一次的无聊问题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快，反而还有点希望他今后只要问一些这类的问题就好。
“就是……华千枫在山脚下捡到奄奄一息的我，前凤翔堂主帮我取的应景名字，后来我就将就着用了这么多年。”
“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怎么只一句话就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还是她太过敏感？总觉得现在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莫悲扬在套她的话。
柳随风沉默了。
莫悲扬知道不宜继续，便识相的耸耸肩不再追问，见柳随风很仔细的在巨石表面摸索，于是便试着转换了一个无关私隐的问题问道：
“断龙石有万斤之重，一旦落下就断无开启的可能，柳姑娘是在找机关吗？”
只要话题不要围绕她的身世，柳随风乐于告知：“普通的断龙石的确是落下便再难打开，但这里的是天兵堡设计的，与普通的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莫悲扬很配合的乖乖问道。
“断龙石一旦落下，机关内的机簧便会断掉，因为没有哪种机簧能够拉住万斤之重。天兵堡的也不能。”
“那你还在找什么？”
“找把这巨石拉上去的机关呐。”柳随风知无不言：“断龙石若是全部放下，便再也打不开，那王家还怎么把死了的人往里送？所以，这道断龙石肯定还没有被全部放下，既然没有被放下，那么也肯定有机关。没道理王家进得来，我们进不去吧。”
莫悲扬虽然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但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是，王家祖陵里的断龙石还没有放下吗？那现在堵在这里的巨石是什么？
仿佛看出了莫悲扬的不解，柳随风体贴的解释道：“地下肯定还有一半。”
只一句话，莫悲扬便懂了。但同时也暗自惊叹天兵堡的鬼斧神工。万斤之重的断龙石，竟然能够做出两道机关，一道将巨石落下一半，让世人以为断龙石已落，另一半悬于地下，默默等待着属于断龙石最后的使命。
“啊，有了。”
柳随风一寸一寸在巨石上摸索，忽然只觉得中指处的一块并无特别的岩石受力后往下凹陷，她惊喜的作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她抬手让莫悲扬来到自己身边，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巨石缓缓上移，久违了的光线自缝隙中穿入陵内。
巨石升起的那一刹那，莫悲扬和柳随风确实看到了地下的宽厚沟槽，再一次为前人的智慧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