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云低月黑的夜晚,平常百姓之家大多熄灯酣眠,凭一榻热烘烘的土炕上消解一天劳作的睏乏。而汤府城麻仔巷子的谭机却端坐在青灯香案前一会挑灯,一会啖茶全无睡意……温老樵夫看着有些过意不去,拉长声在那厝里唤道:桂深?夜深了,你都忙一天了快歇吧!
谭机说,温老爹,你先睡,一会儿有人要来问卜。
哟?这夜了,谁还来?老樵夫有些诧异,惊愕地坐了起来。
刚说嘞,就听见有人在敲门,谭机起身开了门,探身进来个猎户打份的年轻人,这人正是邵勇儿。
邵勇儿朝谭机拱手作揖,说,桂深师傅,听说您卜卦十分地准,我想您给我卜卦?
施主你可知道没事不算命,无事不问卜的。施主这半夜寻来必有事来问卜,缘何事欲问?
出于好奇,邵勇儿说,你给我算算命么。
谭机说,施主有所不知,贫道眼孔尝浅,只识得人的皮相,识不了人的骨相,欲得施主的骨相,请施主在香案前上好一柱香,乞烦道君老人家帮忙……邵勇儿方明白过来,忙转身到香案前,给老君上好香,跪焚金錶……谭机坐了邵勇儿旁,嘴里念了几诀咒……邵勇儿忽觉得眼前打了几个闪,以致于迫使邵勇儿闭上两眼,邵勇儿感觉头懵懵的昏,感觉周围有五个人影跑来跑去,这五人好像有男有女,年龄各自相殊很大……感觉阴森森地那般……邵勇儿极力想睁开眼瞧个究竟,却怎么也睁不了眼……忽觉得自己也轻轻飘飘地起来,自不自己地随着那五人走了好长,好远的路,来到一个让人心悬胆颤的悬崖上,邵勇顺手抓了根藤条,向下俯望了去,那崖深何止万仞,一道电光驰过,对岸崖前写着好大好大的一行字“阎罗殿之第十八层地府”,幽幽地瘆人,又几个闪象似专要邵勇儿看个清楚似的。邵勇儿一惊,险些失手掉了下去……忽又一闪,他冥冥之中看见自己的老爹邵海,再一闪老爹近了好多,再一闪邵老爹近在邵勇儿的眼前,那情景是怎样的凄惨怖胆,几乎无以用语而表,只见邵海被那些万股铁索穿骨锁着,有好多僚牙疠鬼恶恨恨地扯着铁索,绞着铁索……还有千把利刀扎在身上,篷头垢脸,七窍流血……邵勇儿望其状浑身打颤,颊背汗似水浇而出,屎溺恐泻满裆……正际骇掉心胆之当儿,邵勇儿蓦然觉得清飒过来,周围阴森怖人的情景荡然闪去,邵勇儿却浑身如水洗,满头若汽圆的蒸锅,战战兢兢,腿脚酥软……待了好一会儿,忙向道君连连叩头如若捣蒜一般不肯歇休。
施主,施主,好了好了。谭机忙止住邵勇儿。谭机合掌,念道,施主你先父生前猎狩众多灵,已是罪孽深重,及至后来,背弃誓信,带引众兵烧杀了千众无辜,遭万劫不复之孽,受过天遣,理应当然。
邵勇儿俯地哭了好久,才委屈地对谭机说,先父遭的孽,与我没多干系,先生为何教我吃这等惊吓?
施主所言不无道理,依我想,道君送你见你父一面,意本要你从今往后多以积德行善为基根,替先父赎罪,让他早点脱离苦海,有个脱生的机会。就眼下,回去立刻脱去你这一身打扮,就蝼蚁之命也不可伤及,多多行善积德……
邵勇儿听谭机叮嘱了的这通话,只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地……积久成习的活法,怎么说让自己改了就改了,就说是狗吃惯了屎,还闻着屁是香的呢,以后自己怎么办呢?他懵头懵脑地对谭机应承了几个“唉唉,好好,记住了”。
邵勇儿没给香案上捱点香钱,胡乱别过谭机扳门出去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