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雪峰
那是一个阴冷的凌晨，街上的行人不多，他驾驶着洒水车，在小城的街道上忙碌地洒水。他想早早地将每一条街道都洒完水，因为，今天是他十二岁女儿的生日，他还要到水产品市场上去买鱼，到农贸市场上去买一些青菜，还要赶在十一点之前去蛋糕店，取回他昨天就给女儿订做的生日蛋糕。女儿是很喜欢大蛋糕的，喜欢插上七彩的蜡烛，在烛光摇曳中嘟起她的小嘴，轻轻地吹灭那些象征她自己年龄的小蜡烛，当然，客人中会有女儿的几个小同学，她们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女儿说：“爸，别看你是驾洒水车的，可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一个环卫工人，我的生日，咱就不去什么大酒店、海鲜楼了，节俭一点，做几个菜，买上一个大蛋糕在家里办就行。”他真为女儿的懂事高兴。他想，自己把这最后的几条街道洒完，就骑上车去买菜，去蛋糕店取蛋糕。
他的洒水车有十几种音乐，平常的时候，他会一盘一盘地换磁带，让不同街段上的市民们听到不同旋律的音乐，可今天不同，今天是自己女儿十二岁的生目，他要一路上都放那曲《祝你生日快乐》，他要把女儿生日的快乐洒到这个小城的每一条街上和路上，让整个小城都沉浸在女儿的生日快乐中。要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洒水车司机，能给女儿一个意外惊喜的，也许就只有这一点点便利了。
他合着节拍轻哼着《祝你生日快乐》洒到一条街道时，一个小男孩儿突然拦住了他的洒水车，任凭他怎样示意，那个小男孩儿还是一点都没有让开的意思。那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衣衫褴褛，一只脚穿着鞋子，而另一只小脚丫赤裸着，男孩儿的小脸上浮着一层灰灰的煤灰，只有小小的牙齿和瞳孔闪烁白色。他放慢了本来就十分徐缓的车速，隔着驾驶窗的玻璃，再三微笑着让小男孩儿让开，但小男孩儿就像没有看见似的，只是向他洒水车驶过的那条街上张望着。这时，街道两旁的行人们都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他的洒水车和那个拦车的小男孩儿。
他停下车来，但他并没有关上车上的音乐，《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仍然在徐徐地飘荡着。他跳下驾驶舱，快步走到小男孩儿的身边，他想这个小家伙或许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呢。他走到小男孩儿的身边，弯下腰去，摸着小男孩儿的脑顶笑眯眯地说：“小家伙，到一边去，叔叔还要洒水呢。”
小男孩儿看了看他，又朝远处张望了一下，恳求地说：“叔叔，你能再稍等一会儿吗？我已经追着你的洒水车跑了两个街区了。”
“追洒水车干什么呢？”他问还不停喘着粗气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说：“叔叔，洒水车的音乐真好听，是《祝你生日快乐》。”他笑了说：“就是为了追着音乐听吗？”小男孩儿点了点头，又很快摇摇头说：“是因为让我妈妈听的，叔叔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可我又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她，我就想送给她这一个音乐，我知道的，许多人过生日都放这一首歌。”小男孩儿又瞪着他，用那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恳求他说：“叔叔，能请你再等一会儿吗？我想我妈妈马上就赶上来了。”
送给妈妈一首《祝你生日快乐》，他望着眼前这个汗津津的小男孩儿，一股热热的东西在心里汹涌上来。他想起自己还要去买鱼买肉，还要去蛋糕店取生日蛋糕，但他还是微笑着对期切地望着自己的小男孩儿说：“小家伙，祝你妈妈生日快乐！”小男孩儿听出来他答应了，高兴极了。
一会儿，他果然看见了一个妇女向这边匆匆跑来，近了的时候，他看见那妇女的衣服很褴褛，在风中跑着时候，她身上被风扬起的布片像一面面小旗。他微笑着对那妇女说：“祝你生日快乐！”
妇女惊愕了，但转瞬就满脸幸福地紧紧搂住那个小男孩儿笑了。他跑向驾驶室，把音量开得更大些，顿时，满街都是《祝你生日快乐》的幸福旋律。
他走到街边的小商店的公用电话亭边，挂电话告诉妻子说，自己现在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耽误一下，让妻子代他去买菜，取蛋糕。商店的老板问：“那小男孩儿拦你的洒水车干什么？”他说：“小男孩儿的妈妈过生日，小家伙没有什么礼物，他要送给妈妈这首《祝你生日快乐》。”
读过这篇感人至深的文章，我们情不自禁地要问：“你记得妈妈的生日吗？”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孩儿，不仅记得自己妈妈的生日，而且，还拦住了洒水车，免费让妈妈收听了《祝你生日快乐》！“哦？”店老板顿然呆了，但马上跟他热情地说：“太谢谢你了！”似乎那小男孩儿就像是店老板的孩子。
他又驾上洒水车走的时候，街两边许多卖音响的商店里都飘起了和他的洒水车放的同一首歌——《祝你生日快乐》。他的眼湿湿的，他听见，似乎街边的许多地方，都在播放《祝你生日快乐》，仿佛今天整个小城都在祝福生日。女儿今天肯定会接受这个意外的生日礼物的，这是一件多么让人一生难以忘怀的礼物啊！他的洒水车徐徐向前行驶着，像洒下一注注清凉的水一样，播洒下了一街幸福的《祝你生日快乐》。
他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动听、最迷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