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活的另一页1
原来酒吧里设有厨房，不过那是专供酒吧老板顾南明私人使用的，以备他兴致来了的时候，亲自下厨做菜招待朋友。
顾南明的厨艺不错，如果今天晚上她没有偶遇到钟薇，这对她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场惬意的聚会。
离开酒吧，回程的路上，云乔坐在车里还一直不满地嘀咕着：“那个顾医生，正职不是大夫吗？业余时间再当个酒吧老板也够他忙的了，怎么还兼职放高利贷了？”
她是在替钟薇抱不平。
人跟人之间的际遇十分奇妙，钟薇离家之后偶遇顾南明，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是中学同学。读书时代也不知结下过什么梁子，孰是孰非就不提了。顾南明名义上是收留流浪人士，骨子里却分明是抓了个免费劳力去。
薇薇也真是怪了，不肯跟她回家，也不接受她的救助，对于如今的生活仿佛乐在其中。
江慕北见她说得义愤，笑了笑说：“南明应该是跟她闹着玩的吧，他做事向来有分寸。”
云乔颇不以为然。他的那两个朋友，看起来个顶个的精明，单纯的薇薇哪里会是对手？
“不管怎么样，薇薇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现在让她在酒吧里端盘子伺候人，也太过分了一点。如果你朋友真有分寸，就应该对她多照顾一点才对，怎么能让她做那样的工作？”
她无法放心，要不是顾虑薇薇的行踪会被爸爸知道，导致在她嫁给江慕北之前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否则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她带走。
江慕北沉思地看了她一会，才道：“在你心中，似乎把钟薇看得很重？”
她眼中的担忧之色不像是假装的，外界的那些传言破坏了她的形象，如今反过来一想，却全都是对钟薇有利的。
云乔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仍在担忧着钟薇的现状，“她是我姐姐。”也是今时今日唯一的一个令她真正关心的人。
她见江慕北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就半是玩笑地说：“人活着，总要有一两个付诸真心去对待的人。或许我性格冷淡，但毕竟不是冷血动物啊。”
江慕北一点一点地跟她接触着，觉得自己也开始慢慢了解到真实的她了。
她当然不是冷血动物。而是不是因为心里有记挂的人，就可以傻乎乎地去牺牲掉很多东西？
包括，牺牲她的爱情和婚姻？
她说为了求解脱才想嫁给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人，可是如今看着她对钟薇的态度，让人忍不住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摆脱那些过往？
但愿是他多虑了，但愿，她不会是那样傻的一个人。
婚礼在一个月之后举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专业的婚庆公司，完全不必操心。
婚礼前的一个礼拜，钟薇给云乔送来了一样东西，说是算作给她结婚的贺礼。
云乔刚从外面回来，听到秘书的通报之后感到有点意外，随即推了办公室的门走进来。
钟薇跟她向来也不见外，此刻正坐在电脑后面上网，见她回来就露出了开心的笑，起身站了起来。
“你可真忙，秘书说你去商场巡视，一会就回来。就是这一会儿，我可都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啊。”
云乔把手里的资料放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一口，才道：“你不打算躲爸爸了？”
钟薇扬眉一笑，“现在基本算是大势已定，不用再躲他了。”
“找我有事吗？”
钟薇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自己带来的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如果你喜欢，就在结婚典礼的时候穿吧。”
“是什么？”云乔好奇地接过去，翻开来看，随即愣了一下。
竟然是旗袍，华丽的颜色，精致的做工，可是看样子，却不像是新做的。
钟薇笑了笑，说：“是妈妈在病中的时候，亲手给我做的，说是要留到我出嫁的时候穿。”
云乔不懂，既然是做给她穿的衣服，为什么要拿给她？
“其实妈妈也打算要给你做一件的，可惜你的那件还没来得及做，她就病逝了。小的时候，我藏起了这件衣服，是怕你看到了会难过。可是如今想一想，既然是妈妈送给女儿的祝福，那么你也应该得到一次。”
云乔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衣服，下意识失了神。
她心甘情愿地牺牲也好付出也好，不是没有原因。因为妈妈给了她毕生以来最珍贵的亲情，而钟薇，她继承了妈妈身上的那份善良。也是这份善良的个性，让她忍不住想去守护。
“既然是妈妈给你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她摸了摸衣服，又递了回去。
钟薇却又推了回来，连着将手掌一翻，指间一抹银光引起了云乔的注意。
“这是什么？”其实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铂金钻戒戴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可是云乔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结婚戒指。”钟薇眨了下眼睛，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毕竟我是姐姐啊，所以先你一步结婚也没那么不能接受吧？”
“你真结婚了？！”云乔大惊，十分意外，“跟谁？”
钟薇只是笑，也不说话，表情已经证实了云乔的猜测。
“顾南明？”
钟薇点头：，“危急时刻，身边能抓得到的人只有他，就只好勉强凑合了。”
她说得轻松，云乔却立刻蹙起了眉，“你怎么能这样草率，婚姻大事也是可以随便凑合的吗？”
钟薇不笑了，看着她认真地说：“那你呢，你的婚姻你的幸福，就是可以草率的事吗？”
云乔被说中了心思，无话反驳她，就只好说：“我决定跟江慕北结婚，并不算特别草率，至少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那我也一样，不管我跟顾南明有没有感情，至少单从外在条件来看，他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最重要的，他可以给我一份我想要的安稳生活，他让我觉得安心。”
云乔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费尽心思想给钟薇自由，好让她可以恣意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到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薇薇想要的生活，似乎并不是她所能给予的。似乎，她只是太自以为是，把自己的付出想象得太重要了。
钟薇拉住她的手，脸上恢复了无所谓的笑容，“婚是我自己要结的，先斩后奏，这样一来，爸爸他也拿我没辙了。”
“那你告诉爸爸了吗？”
“正打算去告诉他，为了送衣服就先来了你这里。衣服我结婚那天穿过一次，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东西都想让给我，那么我有的东西，你也一样要有。”
云乔为她做的事，她心里都清楚。以她的能力，无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回报。当然她也知道，云乔并不在乎那些。
“薇薇，你好像长大了。”
钟薇笑，“别忘了，我才是姐姐。不过是你一直宠着我，害得我也忘了自己的年纪。”
“不管怎么说，结了婚以后，就要过一份新的生活了，我们都应该忘掉过去的一些事，带着焕然一新的心情去过。”
云乔听她这样说，却忍不住在心里嘲然地笑了一下。
忘掉过去，如何能忘得掉呢？何况，有个人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忘掉的。
新的生活，也要她完完全全地还了债，才有资格去拥有。
那样的未来，如今看来，离她依然很遥远。
婚礼顺利举行。
商贾人家的婚礼，更多像是一个联络生意场上关系的完美场合。前来出席的，除了几个亲戚朋友，剩下的大半都是江家和钟家生意上的客人。
不过外面再难应付，那也都是留给新郎官去应付的，新娘子只管留在休息室里，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等待仪式开始就行了。
钟薇当云乔的伴娘，穿着精致的小礼服，难得一见的端庄美丽。
之前她向父亲说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虽然当时钟百川暴跳如雷，但事后却又没有再过多追究这件事。钟薇觉得，可能是因为要忙着云乔的婚事，才会暂时放了她一马。不管怎么样，能顺利出席云乔的婚礼，她就满足了。
婚礼在市区的酒店举行，云乔离家来这边的时候因为走得仓促，把手机落在了房间里。
钟薇给家里的仆人打了个电话，要他们立刻差个人送来。
仆人很快就将手机送了来，还顺道带来了一样东西。
“二小姐，这是快递公司刚刚送来的包裹，我顺便也给您带来了。”
云乔接过来看，发现是一个从杭州寄来的特快包裹。杭州，她从未去过那里，也没有同学朋友之类的人在那边，会是谁给她寄的东西？
随手拆掉了包装，纸盒子里面是一个小的木盒，锁扣的地方系着红色的缎带，看起来十分的考究。
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块半月形的玉佩。
钟薇从旁边凑过来瞧，好奇地问：“是什么？”
她拿起玉佩看了看，随即诧异道：“你看，上面居然雕着一条龙呢！”
云乔只是觉得这玉佩的形状有点眼熟，听到钟薇的话就更诧异了。她也有一块跟此形状相似的玉佩，不过那上面雕着的是凤凰。
纸盒里还有一张纸，展开来看，上面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话：祝新婚快乐！
底下却没有任何落款，笔迹看起来也十分的陌生。
“玉佩上还有字呢。”钟薇念了出来，“龙——呈？”
云乔蓦地惊了一下，随即拿过玉佩来看。因为她的那块玉佩上写着“凤、祥”两个字。如果把两块玉佩凑到一起，刚好是“龙凤呈祥”四个字，显然凑成了完整的一对。
她还在失神当中，耳边传来了敲门声。
钟薇应了一句：“谁啊？”
门外是顾南明的声音：“准备好了吗？仪式要开始了。”
“来了。”钟薇转过身来，问云乔：“你好了吗？”
云乔回了她一个笑，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她把玉佩重新放回盒子里，再放到自己的包里面，才站了起来。
“好了，走吧。”
婚礼的过程虽然都被打理得十分妥当，但一路应付下来，仍然十分的累人。
新房就设在江慕北一直住着的那间公寓，里面的东西基本没有换，只按照云乔的喜好添了几样小家具。
云乔这边没有太多的朋友，江慕北那边则是不同。同学哥们来了一大帮子，在兄弟大喜的日子自然要连番敬酒闹他。
云乔不清楚他的酒量究竟如何，反正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他坐进喜车里来的时候，至少看起来神志是清楚的。
司机在前面开车，送他们往住处去。
江慕北坐进车里之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乎这个时候酒劲才开始上来了。
不过他还是不忘关心地问了云乔一句：“你还好吧？”
云乔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脚疼得厉害，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此刻早已经是头昏眼花了。但看着他面色发赤浑身酒气的样子，也不想再说出来让他担心，于是摇了摇头说：“我还好。”
江慕北点了点头，拉松脖子上的领带，歪着头睡过去了。
睡了一会，大概是觉得热，于是闭着眼睛对司机说了句：“老张，把温度打低一点。”
他动了动身子，脸就侧到了云乔这边来。
车里没有开灯，云乔便借着闪逝而过的路灯光亮悄悄看了他一眼。
在半年之前，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样仓促地嫁给了身边的这个人。最初会留意到他这个人，还是因为父亲说要让钟薇跟他相亲，她才特地去关注了一番。到今天会嫁给他，起始的原因，也还是为了薇薇。
可是真的嫁了，她的心里却忽然又不自禁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歉意。相识以来，都是她在机关算尽，他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放任她，她无从得知。说他是看重了商业联姻背后的利益，那也不合适，因为以她的出身她家里的条件，与他来说都绝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所以她其实有点好奇，压在他心里的那个真正理由究竟是什么？
“阿嚏……”车里的空调打得太低了，她想得入神，忘了掩饰，一声喷嚏打得特别响。
江慕北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将她急忙掩饰的窘状看在眼里，无声一笑，吩咐司机：“老张，把温度调回来吧。”
醒来之后，神志也随之清醒了不少。他坐正了姿势，看着她说：“要不要把出行的日期延后一天，我没想到结婚会这么折腾人，估计我们两个今晚回去睡倒下之后，明天早上肯定起不来……”
云乔想了想，说：“也好。”
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忽然意识到，结了婚了，从今往后就要两个人真正地住在一起了，而且不再是之前那样，他扮演着柳下惠似的君子。
身边的这个人，此时此刻，已经是她合法的丈夫。
“怎么了？”江慕北觉得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怪，“还冷吗，是不是感冒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试试自己的，好像真的有一点烫。
“没事，有点困。”云乔没有躲开他的手，虽然心态上，她仍是有点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碰触。
她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这件事已经害得她一天都心不在焉。
“对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云乔犹豫了一下，说：“今年夏天比往年热，所以我不太想去海南了，不如我们改一个近一点的地方跑跑吧。”
蜜月旅行对他们来说只是走个形式，感情都谈不上，哪来的蜜月可言？所以在她看来，随意应付一下就是了。
江慕北有点意外她的提议，行程是早就计划好的，不过他还是风度绝佳地答应了。
“好，那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