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既然相逢应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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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愁肠千百结2

良姻用手捂住嘴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胸口像有千斤的巨石压着她,那一瞬痛得无法呼吸,只听见他用一种缓慢的语调说着:“这个城市并不大,你我之间不过隔着百里的距离,当我们分手之后,我总是会想,就算只是不经意间的邂逅,也总有机会的。我有空的时候都会乘公车,会走人行道,会逛商场,会留意起每个不起眼的角落……企图能够遇到你,但是,”他顿了顿,眼里弥漫凄苦的笑意,“当我再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想我应该等不到下一次、或再下一次与你重逢了。因为……真的太久了。”

只是一年的时间,却仿佛经过了几千年,几万年那样漫长,当她的脸庞落入眼帘的那刻,他竟以为——或许不久之后自己就要死去。

曾经想用七十年的时间弥补她枯守七年的缺憾,可她已经不需要了。既然她已经有了新的依靠,他的心也应该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爱情。

“裴既……”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裴既淡漠地留下这句话,便直接起身离开。

晚宴设在骊兹酒店一楼大厅里,男方宾客与女方宾客分桌而聚,彼此说着新鲜趣闻,各国游历,为这喜庆的日子更添人声鼎沸。木夕因为临时有事,典礼结束之后便告辞了,留下良姻一个人便更加沉默,对着满桌的珍馐琳琅,她却提不起半点胃口。从中午的相遇之后她便没有看到裴既,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也许他真的已经离去。

当厉迟微携紫兆过来敬酒的时候,对着一桌的女眷笑着说了句:“我喝干,大家随意。”

视野陡然一片模糊,良姻却清晰想起曾经也在这里,当他优雅持杯对她说的那句“我喝干,你随意”——而她却迟钝地发现,原来他早已对她心生怜惜。那个男人从来都是用行动证明对她的爱,可她却盲目地想要追求有形的承诺。她总认为是他错过了自己对他的暗恋,却不知自己也在无形中也错过了他那些潜藏在言语之后的关心……

他们的爱情匆匆结束,不是因为他给的不够,而是因为她不够相信自己,不够相信他。

原来她的敌人不是莫零,不是身边所有干扰的因素,而是她深埋心底的畏怯,因为被他忽略了七年所以变得懦弱而不自信,即便与他相爱了,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卑微的后来者的位置——就算莫零出现了又怎样呢?她连询问他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战而败。

良姻突然笑了,大声附和着众人说:“干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此后无论相识的不相识的,任何人过来敬酒良姻都全部喝光,想要借此麻痹所有的知觉,醉了就不会有悔恨,不会有自责,更不会有这般撕心裂肺的无尽的痛苦……

那场晚宴一直持续到夜间十一点多,而良姻只顾拼命地喝酒,感到难受了便去洗手间吐过之后回来继续喝,她知道自己扭曲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可她不想有一刻的清醒。她在神志迷醉时还混混沌沌地想着要对裴既说明真相,亲口听见他的选择才甘心——可一旦清醒之后她一定又会畏首畏尾,顾虑重重,她好恨那样的自己!

第四次从洗手间走出来时良姻的脚步已经不稳,大厅里宾客已经散尽,良姻勉力撑着自己要往外走,突然一个趔趄,整个身体失重的瞬间落入另一个人的怀里——

“良姻,你怎么……”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良姻放纵自己埋进他的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夺眶的泪水,“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是不是你在躲着我……”她声音嘶哑,似哭非哭地叫着,“你不要走……”

裴既望着她苍白的容颜和死死揪住他的衬衫不肯放的手,她的眼泪沾在胸口滚烫灼人的温度,他努力克制住想要将她抱紧的冲动,平淡地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要走……不要走……”良姻仍痛苦地扯着他的衣衫,哀哀戚戚,谁见犹怜的模样。

“我不走。”裴既只得温声抚慰她,“良姻你住哪?”

“天珺花苑16幢……丙单元……302室……”

身体有一瞬轻飘飘的没有着力感,像是被他抱起来,良姻不知是真是幻,只是紧紧揪住他的衣裳,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呜咽,直到他无奈叹了口气,一根一根轻柔掰开她冰凉的手指,为她系好安全带,“我要开车了。”

耳边低醇的嗓音莫名地令她安心,良姻含糊地应了一声,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当双脚接触到地面时已经在自己的公寓里,是裴既从她的手提包里找到钥匙开的门。

“你一个人住?”开灯之后环顾四周,大约120平米的房间,三室两厅,装修精良,都是实木家具,相比于以前住的老式公寓确实优渥许多。当初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委屈自己住那样的地方。

“还有依一……她今天住男朋友家里去了……”良姻仍软绵绵地蹭在他怀里。

裴既的身体因这一句“男朋友”而微微紧绷,不自然地问出:“你怎么不住男朋友家?”

“唔……”良姻的思绪有些混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不要睡他家的沙发……会滚到地上……”

裴既的心忽然颤抖得厉害,酸涩之余又有一丝庆幸,他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劣,竟然趁她喝醉之时套她的话,可他忍不住——“你……爱他吗?”

良姻嘤咛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除了他……我不会再爱别的男人……”

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了,不是吗?或许他就在等这个答案,像刀凿斧砍一样锋利的句语,足以碾碎他所有残余的念想。裴既深吸一口气,平复满心的波澜,“好好休息吧。”

他准备送她去卧室,那个门上贴着玖兰枢卡通周边的卧室一定是她的,曾经他还问过她为什么喜欢这个漫画人物,她笑眯眯地说:“因为跟你很像啊。”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她所迷恋的一直只是一个影子,用她的个人意志构架起来的透明的骨肉,而并非真实的他。

也许他们都疯了,才会在精神上互相折磨,不得善终。

“先……先去洗澡……”良姻喃喃支吾着。她仍记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时糟糕的样子,此后每一次喝醉都像是有了条件反射的意识一般,一定要洗澡卸妆之后才能睡觉。

醉酒的人容易发生天然气中毒事故……裴既心底有几分迟疑,却拗不过她的坚持,只能将她搀到卫生间门口。见她二话不说便动手去解颈间的带子,长发被撩起,露出后背大片雪白的肌肤,他心跳一滞慌忙转身退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毫无节奏的冲洗,令裴既的神思也浮躁得无法平静下来。想起他们唯一一次同寝,她当时一定很紧张吧,若不然她不会撞到头,还想到用那种法子给他送睡衣,当他走出浴室看见她通红的脸颊和傻傻遐想的可爱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捉弄她一番。

他思绪一堵,突然开始疑惑,那时他明明感受到她的爱,那种浓酽得化不开的情意,并坚信自己一定在她心里占据了最多的分量,甚至远远超过她的家人亲友。然而究竟是从何时起,她开始觉得与他交往是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何他没有发现一点前兆?

“砰——”浴室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裴既心弦一紧,许久都等不到对方的动静,他走到卫生间前敲敲门,“良姻?怎么了?”

淋浴的水声已经停止,但里面没有回应。

裴既心知这种情形下不能擅入,等了一会儿又喊:“良姻?”

依然没有声音。裴既心中一慌,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直接推门而入——“良姻!”伏在地上的女子裹着白色的浴巾,微湿的小脸枕在手臂上动也不动。裴既一阵心悸,赶紧上前去探她的鼻息,暗暗松了口气后是啼笑皆非——她竟然……睡着了。

想必是摔了一跤之后直接昏睡过去了。裴既无奈,只好将她横抱起来送到卧室。

她的卧室对着阳台,透气的薄纱帘迎进了白蒙蒙的月光,裴既没有开灯,就着月色将她放到床上。正准备抽手的瞬间,良姻突然轻轻一挣,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身上裹着的棉绒浴巾随之松开,而她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整个背部便裸露在视野中。她的长发犹未干透,黑色的发尾沾在白皙的后颈上,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后背因蜷缩而凸起的蝴蝶骨,通身玲珑的曲线映在清皎月华下似一尾珍珠色的鱼,每一寸肌肤都粼粼闪着光。

裴既瞬间窒息,而良姻却枕着他的臂弯睡得酣甜,扑面而来的不知是沐浴露的香味还是她天然的体香,轻易便令人情迷意乱。

若非因为求婚当天节外生枝,此刻她理应是他的妻子,被他呵护在怀,百般怜爱。

倘若他再霸道一点,那日情动时便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让她成为自己的人——是否结局也会变得不一样?

裴既赫然心惊,这是疯了——他居然对她动这种念头!

他迅速抽回手,拉来薄被为她盖上,仓促转身,几乎是逃出她的卧室。

良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眼睛里也是一阵酸胀,但意识已经清醒。她刚准备提脚下床,突然“吓”地轻抽一口气,连忙又用被子拢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同时大脑飞速旋转,试图回想昨晚的事情——

完全想不起来!

良姻乏力地揉着额头,昨晚真的醉得很厉害,一点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是谁把她送回公寓的都不知道……

待会儿再打电话问问紫兆吧,反正自己是安全回来了,而且身体各方面也无异样,应该不会发生多离奇的事情。良姻慢条斯理地找来衣裳穿好,走出卧室的时候闻到厨房一阵香气,直觉问道:“依一你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她的表情已经僵在脸上,“……裴既?”

原来将她送回公寓的是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良姻心里却是万分的感激与庆幸。她比谁都清楚这个男人的魅力,无论她陷入多么难堪的境地,只要在他面前,所有的紧张和不适都会转瞬化为乌有。

“看来酒醒了。”裴既微微一笑,神情轻松自然,“借你的厨房做了午饭,不介意吧?”

他的口吻就像是朋友间的聊天一样,良姻心下恍惚,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像他那样?“我去洗漱。”她转身去卫生间。

裴既一时怔忡地望着她的背影,她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啊。若是平常,不是应该表现得很尴尬吗?况且她醒来的时候应该会发现自己的窘状,怎么却连一声质疑都没有?

是她太相信他,还是到现在犹未清醒?

“昨晚迟微让我帮忙送几位醉酒的宾客回去,我去酒店正好碰到你,便将你送回来了。”端菜上桌的时候,裴既简单解释起事情的经过,“你一个人,我担心你半夜里又出什么状况,所以留了下来。”他看了良姻一眼,“希望不会因此被你觉得面目可憎。”

“不,不会!”良姻声音激动,仿佛是在那一瞬鼓起所有的勇气,“裴既,其实我——”

“我会离开这个城市。”裴既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决定去广州开分公司了。”

良姻原本想要说出的真相被生生扼断在喉咙口,他……要走了,“开分公司很好啊,你的事业会越做越大的。”她脸色发白,却竭力堆出笑容。

“虽然在计划里就有这个打算,但我原以为……不会这样快。”裴既垂目笑了笑,眼里说不清是何思绪。他非走不可——再留在这个城市他一定会被她逼疯!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再度坠入魔障,满脑子都是她,即便知道她有了新的归宿也无法彻底死心,以至于昨晚差点对她动了妄念——他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理智,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纠缠她,他知道那样一定会被她深恶痛绝,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离开她的世界。

“我们同住一个城市,也需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见一次,如果我们之间隔着几十座城池,想必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是吗?”他眼神倦柔,却用最冷酷的口吻说着这些话,因为不再需要感情。他从不轻易作决定,而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绝不会更改。

良姻泯默许久才哑声问:“你最初开公司是为了莫零,那么现在呢?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裴既摇头。这三个字鲜少会从他口中说出,但此刻他真的很茫然——最初的三年他确实为了莫零在打拼,可当良姻出现之后,他只是想留住她,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如今他只是想利用工作麻痹自己,麻痹所有的情感,所以每一天都让自己处于忙碌而紧凑的状态,“可能只是习惯了。”

“不是说过,”良姻眼里泛起水雾,“不是说过……要养我一辈子的吗?”

裴既的拳头蓦地捏紧,连同整个人都在发抖,“良姻,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他忍了忍,没有将“残忍”两个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