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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江船缥缈孤鸿影

一场劫杀,居然瞬间烟消,云散……

橹船上早已没有那袭青影,待她们醒悟,往那叶轻舟上眺目之时,长袖逸扬,玉树临风,就只剩下了那一袭深碧。

云横波等哑然……

“啊!”船娘首先惊叫,扑身下来,重又慌手慌脚捡起簸箕,舱内的水已经淹至脚踝。

水寇之患虽然已除,奈何再不自救,等待她们的仍将是灭顶之灾。

云横波稍一怔忡,松开了扶持小妹的手,俯身下去,一边促声对船娘嘱道:“我来,你还是摇橹,幸运的话……在船倾没之前,我们能划到那座湖心岛。”

“你们……还不上船?”

悠扬的一声似被晚风送来,众人入耳,都是一股子凉意,云横波手臂微抖,锦辉却不由自主地朝鹤清那儿靠了靠。

滨海九幽虽然狠辣猖獗,他火云制服敌人的手段却更为慑人,没有谁能忘记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几个壮汉,现在却悄无声息地沉在了湖里,连个挣扎呼救都不曾有过。那湖水还是碧泓泓,微澜不兴。

云鹤清毕竟是男儿,忍着心头的震怵,瞪着那静闲的身影,“你不是说……”

那眼睛里墨色流转,像是跳跃吞灭的火焰,倏忽阻住鹤清的话。

“要我再说一次?”

轻和的甚至是携着笑意的声音,鹤清、锦辉和树先生,面面相觑,却无哪个敢妄动。

“走吧,上船。”

温和的语声打破岑寂,鹤清吃了一惊,在那件水碧色的衫裙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揪住,“姐姐?”

云横波涩然一笑,眸光瞥向舱内又深盈几许的积水,慢慢化为郁色。

“我们没有选择。”

“可是……”

云横波阻住五弟,眼光微抬,“他真要我们死,何必多此一举。”

江湖风传火云其人行事诡异莫测,但凭喜怒……姑且不论两族为何结怨,真有加害之意,撒手不管即可。

或许真如他自己先前对蛟幽所言……生平痛恨为人所迫,所以偏偏相救。

不论真相,如今只能选择相信。

云横波第一个迈步,锦辉只迟疑片刻,忽然低叫:“姐姐,等我……”

怯生生地把小手交与她,两姝并肩而行。

火云的眼光飘忽,移到云横波的身上……停驻稍许,幽光微明地闪耀。

一个、两个、三个……轻舟由原来的宽绰瞬间就显出拥仄来。

最后是树先生臃肿的身躯,一摇三晃,怀里兜着的还是他那宝贝疙瘩……乌木匣子。

就在他脚尖踏上船板,火云忽然斜斜迈了一步。

树先生一惊,肥腻腻的胖脸上小眼睛开始浮出了恐惧。

“船小人多,我救得了你,却救不了你的财物。”

火云语气清淡,似乎浑然不察树先生的身躯里匿藏的惧怕是何等的深薮,他的眼光睨向那匣子,树先生像是被蜂子蛰了似的,浑身的肥肉哆嗦起来。

“那……那、那怎么成……我我……”树先生口吃起来,可是对上火云冰冷的眼光,他绝望地抱紧了木匣,惨嚎起来:“这匣子里……匣子里都是我的宝贝……”

“我、我死了算了!”

“那就死了算了!”

一句轻嘲,众人背脊嗖嗖的寒,觑见火云唇际的讽刺,谁也无法开口。

云横波捏紧了手掌,虽然厌憎这商贾满身的市侩刻薄,然而见着他现下满脸的绝望,终究不忍。

那声嘲弄,却彻底吞没了胖商的嚎叫,瞠目瞪着火云,良久,却只会在对方的蔑视下怯懦地垂头……船内的水,一径漫到了脚脖,整个船体都在四周湖水的细微涡流中轻晃。

树先生裂开嘴,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了……死了……”

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嗫嚅,船娘等投以怜悯的眼光,树先生神容委顿,面无人色,一点一点弯腰下去,还不待他甘心撤手,船身震荡,他一个趔趄,掌中突轻。

一点声息都没有,乌木匣子从他手心脱离,径直沉向湖底,树先生忽然号啕,整个身体匍在船舷边,若非云鹤清眼疾手快,伸臂一挽,连他都一块跌了下去。

整个湖面上回荡起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云横波抱臂掩住斗篷,只觉得冷,越发不能看下去,心头汇聚的那点悚意开始泛滥。

还有什么,比失财更让这商贾痛不欲生的?

……他,真是可怕!

揪着别人的软肋,一旦出手,赶尽杀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小舟终于靠岸,云锦辉伸出的指尖都能触到湖边袅柔的柳丝,小丫头难以自噤地轻呼,满满的欢愉。

既有死里逃生的雀跃,更为能脱离小舟上窒人的沉寂而松快。

“姐姐!”

云横波还她一记温暖的笑,素手抚上她冻得青红的面靥,低问:“冷吧……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客栈了……”

云鹤清第一个跃上岸,回过头来,亮晶晶的深瞳里在觑向那袭深碧身影时,仍是不减戒备。

树先生失了财物,这会儿只有“失魂落魄”四字得以形容,就连脚下踩着踏实的地面,也是步履踉跄着往前拐。

倒是船娘,对着几人千恩万谢,泣涕涟涟。云横波微微侧开身去,沉吟着取出袖袋里一些碎银,对船娘轻道:“这回……倒是我们连累了娘子,这些银子权当我们赔给娘子的船钱。”

趁着她一怔间,塞进对方手里,云横波回身挽起锦辉的手,“走吧。”

月色融融,映照在青石板的路上有如一匹上等的白绢,流离幻彩出柔和的光泽……春花静默,这江州连夜色下的空气都是如此馨甜。

可惜,三人都无心流连……足履裙裾是湿冷的一片,更搅人心魂的却是身后始终不辍不离的那道身影,雅姿清泽,澹澹悠容,正是火云。

半炷香之后,鹤清终于按捺不住,没有任何预兆地猛然回头,瞪向青影的目光燃着一丝倔强。

云横波惊然之下却没来得及阻止鹤清,就听见他象燃炮仗似的炸了开来。

“不是说过不为难的吗?干吗还阴魂不散地跟着?”

“鹤清!”云横波语声沉了下来,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五弟,心里连连叫苦。

果然,那袭青衫悠然而立,似乎不以为忤,月色映照出那双黑眸里,一簇幽焰明灭不定。闻言眉梢挑起一丝有趣,“哦?我说过这话?”

“你……”

虽觑不清他神色如何,至少也听得出话中的嘲弄,鹤清气结,还要还口,耳边是三姐一声沉定的轻叱。

“鹤清,住口!”

他望进三姐逐渐沉凝的眼色,怵了怵。三姐姐素来温和,可是越是这样的品性,一旦生怒,倒真慑得他不敢造次。

“公子所住的客栈,与我们乃是一家,不走此路,你要他往何处去?”

鹤清一怔,然后满面的通红……终究碍着面皮,悻悻地无法抬头看他。

听见三姐姐温声低语:“今日多谢阁下相救,适才小弟言语无状,阁下高人雅量,切莫见怪。”

火云轻哂,但听她娓娓细语,也不接话,凤眸微睨,眉梢轻挑之际,视线里收进那个细挑的身影。

……这少女怕他,至少并非如同她面上流露出的那样镇定,轻罗小袖里紧紧互绞的手指,出卖了她的心境。

一如她乍见九幽劫船时,轻盈的眉眼笼罩的也尽是惧意……以至于,蛟幽出手伤人的须臾,看见她合身挡在年幼弟妹身前,他都有些微诧,不曾料一直在簌簌颤栗的她竟真的敢这么做!

……倒是自己看错了!

比如现在,她口中虽在斥责幼弟,用心却是想仗着他“狂放”的秉性,为己身三人一搏!

她倒是颇敏锐的洞察……那么,自己会“上当”吗?

火云扯开唇角,浮起一丝与他温润的相貌实在不符的邪魅之色,云横波心口一凛……下一刻,青衫一袭擦身而过。

“再见!”

云横波脑中轻眩,刹那间真有虚脱之感……一直在赌,赌他的矜傲,不屑于和他们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计较。

而她,赢了!

无暇理会身旁弟妹们懵懂的眼神,只在这会儿,她才敢无遮无拦抬起眼波,掠向前方渐行渐远的人影。

今朝相见,才知道武林中人何以给他一个狂邪的说词!

“三姐姐?”锦辉摇她的臂膀,有好一会儿了,禁不住面露诧异,“三姐姐,怎么了?”

云横波恍神,“没事……有些冷,咱们快些走吧。”

云鹤清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线条这才生动起来,“今天真是惊险刺激!”

不意锦辉斜瞥着他,满目的笑谑,“刺激?蛟幽出手的那会儿,没见你有这样的神采!”

鹤清的脸泛上可疑的暗红,讪讪地撇开脸去,哼了声:“牙尖嘴利,那当时又是谁一声声地哭鼻子!”

“你……”

被逮到痛处,锦辉悻恼不已,顿时转身要来揪鹤清的耳朵,二小绕着云横波,又是一场追逐。

只是云横波这次并未阻止……受了不小的惊吓,能欢腾地闹一闹,也好。

“姐姐,那火云的名号我在家中也曾听过,只是家中子弟提到这人,言辞都模糊得很,我这儿好奇着呢。”

锦辉灿晔晔的美眸,一径盯着云横波,连鹤清都住了笑容,竖起了耳朵来听。

云横波轻叹:“怎么,他那身鬼魅莫测的身手,你们还没瞧见?”

“还有呢?江湖上那么多的传闻……”

“我这里的……也仅仅是传闻而已。”

云横波轻笑,眼光却沉邃下去,是啊,传闻……只这传闻,也是太多太盛了。

今日得见真人,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而他盛名之久,亦有十载有余,想来,未及弱冠之年就闯进了江湖的险风恶浪中。

邪魅冷酷、嗜血好杀、才冠江湖……勾勒出一个令大家谈之色变的影像,连南冥之海,火云之岛,也日渐成了武林的禁忌。

云横波怔忡之色不过一瞬,旋即对望着她隐隐期冀的两人笑着喟息。

“他那身奇诡的武功就不提了……据说,他出道那会儿,火云岛一脉在江湖上的声名已经岌岌可危,南冥沿海更有数大海枭争相称霸。”

锦辉点头,连声追问:“火云做了什么?”

“二桃杀三士!”云横波微微笑开一丝慧敏,望向弟妹似懂非懂的眼,“他不过用了惯常的伎俩,只不过他看透了人性的私欲和贪婪,所以伎俩是旧的,收效却很好。”

“两颗相传能辟水驱邪的辟离珠,轻松地瓦解了南冥海域上的三大派系……听说那段时日里,海滨的渔民常常不意间就捞上了械斗至死的浮尸……”

“等到这些帮派内有人觉悟,剩余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对火云造成威胁了。火云只用了月余……南冥沿海,至此再无海枭的踪迹。”

锦辉咋舌,眨眼嘘道:“他那时……才多大岁数?”

“侥幸而已!”鹤清忆及那双淡薄中不掩狷狂的眼,犹自忿懑,嗤道:“哼……侥幸而已!”

“很多人当时也和你一样想法。”

云横波语声悠悠,不理会五弟震愣的神情,步履轻盈,继续往前走去,只听见五弟疾声地追问:“那后来……”

“武林中自始至终,最不缺的,就是争名夺利之辈。很多人寻到火云,想试试这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是不是徒有虚名。”

“然后?”

“他们都没有机会回来了。”

回想起暮色中那道清淡的青影,仿佛连自己的目力也追不及……鹤清只有哑言。

锦辉偏着螓首,笑吟吟地轻笑,“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像传闻里描述的那样。”

云横波微震,却不露声色地挽过小妹的胳膊,“火云十年来行迹飘忽不定,凭他心性,岂会每到一处都标榜自己的名号,徒惹无限烦恼?得见真人的又有几个?”

锦辉拍手笑道:“对,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虽不可信,倒也颇有威慑的力量!”

瞅见她眉眼间的欢悦好奇,云横波余下之话,却是无法再说出来……传闻,不可信吗?

纷纭的传闻,最慑人的还不仅如此,给火云招来“冷酷、乖张、无情”等诟病的,还是缘于他与鼎剑阁千金的一场纠葛。

鼎剑阁崛起数十年里,堪比四大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俨然以剑宗砥柱享尽了江湖人欣羡的眼光。

这代剑阁主人膝下仅有一名爱女,闺名宛娥眉,数年之前就已和慕容、上官世家的千金同列武林三美,有如此才情,兼之显赫家世,如何不引得武林子弟们趋之若骛。

可是这位宛小姐偏偏钟情于火云,甚至不惜孤注一掷,用了媚药,自荐枕席……

事实原委,世人终究无从得知……却传言那时火云绝情至极,拂袖而去。

可怜那位宛小姐,最后落得草草嫁于近身侍卫的下场……鼎剑阁宛剑主一怒之下,更是扬言要毁了火云这个寡情之人。

只是,悠悠经年,这个寡情之人,还是活得逍遥自在。

能使天之娇女的宛小姐,浑然忘却女儿家的矜持,固然是她有不理智之嫌,可是如斯钟情,却换来这般不堪下场……怎不令人生寒?

这些话,横波自然无意告知弟妹……只是她想起这些旧事,再回忆适才见到的场景……夜风贴身而拂,更冷了。

“回去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就离开江州。”

还是早点脱离这是非之地……几天前路过云家在陈郡的分店,铺里的掌事接到传书,大哥结束了族中事物,已于不日前南下了,希望能快点儿会合。

“消息确切?”

火云捏起掌心的纸条,拇食两指轻轻地搓揉……纸张的白,慢慢染上了焦黄的色泽,越来越深,终于辨不出便签上的字迹。

不期然地看到下属笃定的点头,一抹笑意,烟云般笼上他的眼,犹带了几分难以琢磨的谑色。

“是……我们颇费周折,还是找到当年在云家当差的老管事,虽然旁敲侧击,听到的都很隐讳,但是和着之前在云家搜集到的消息,应该就是那一位了!”

说话的朗清,声线压得很低,集气凝声,相信即使与他俩毗邻而坐,也未必听得周全。

“好……辛苦你了。”

火云低语,勾起的唇角却浮起一丝让朗清微有所觉的深意,他素来谨慎,略有不安,浓黑的眉毛已不知不觉地紧起一线,“爷?”

“没事。”火云眸光扫过,倒还是一贯的隽定,“蛟幽的事情已经了结,你和卫澈还是早点返回吧。”

“爷对刚才的事……”

“我自有计较。”

火云悠然地端起茶盏,手指触到杯壁,已是微凉,他浅啜了一口,慢慢地吞咽……细细的一股凉意,入腹的瞬间,反倒燎起体内熟悉的炙热,指尖不由得用力。

……如果,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她”了!

狭道相逢,只不过对“她们”而言,可能终究难以幸免!不知道算不算是他“违诺”?

所以,他才笑……面上没有,笑谑之色尽都染在了眉间眼底。

朗清又是一诧:他没有看错,岛主在说刚刚那句话时,分明意有所指……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眼角余光似是瞥见亮奕的一角,不觉侧目……柜台后通往客房的木质楼梯,有步声盈盈。

“掌柜的,我来结账。”

全身裹着浅紫色的斗篷,杏黄的一圈兜毛衬着面颊莹洁如玉,没待看清那眉眼五官是否周正,触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贵气,只是那少女的盈盈温婉,恰好压得住,丝毫不显张扬。

朗清却吃了一惊,好在亦是久经场面的个性,到底按捺得住,猛地侧身低声疾问:“爷,这是……”

“你也觉得很像?”火云眼光兜转,越过朗清的发顶递到了柜台那边,面上还是悠然的一抹笑……朗清忽然心明如镜,这才知道他何以安之若素,只是……这么巧?

耳边正好听到火云轻哂的一句:“只这么三个人……云家居然放得了手?!”

朗清神思一凛,蹙了眉欲语又止……听爷的口气,根本就不在意云家的筹谋,他说来何用?

火云若有所思地凝着轻笑,目光不偏不倚,仍然锁在紫衣一袭上……

“三姐姐!”

随着娇脆的欢声,楼梯口又转出巧笑倩兮的云锦辉和云鹤清,两人也都是妆容齐整,俨然一副外出的模样。

……是时候了!

火云所定神闲地摞下茶盏,睨了朗清一眼,朗清很快站立起来。

“先不要露了痕迹。”

朗清起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低低的嘱咐,心念电转,立刻会意。

“三姐姐,我可还没用早膳呢。”

锦辉轻摇横波的手臂,表情娇憨。云横波柔声笑道:“昨夜睡得太沉……这都近巳时了,再耽搁又是半天的功夫……乖,我们带些食粮,路上用吧。”

锦辉还要噘嘴,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三小姐!”

三人诧异地回头,云横波在那瞬间,心头更是凛了一凛。自打昨日彭蠡湖上露了行迹,回来后她心底的忐忑始终不歇……迷迷糊糊了一宿,终于捱到出发在即……她微一迟疑,还是回身望去。

一位青年含笑而立,很平凡的面貌,可是脸上浓黑的眉毛在温声笑语时扬得很高,倒是显出了三分的不俗。

可是他是谁?

“阁下是……”

“还请三小姐暂缓行程,我家主人有请!”

云横波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含出几分的松弛笑意,轻道:“你家主人?”

“三小姐自然认识,否则怎敢冒失相邀。”

朗清一笑洒然,思及适才岛主的神情,大胆地猜测在此之前可能双方已然会过面……果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三人眺望之时,瞬息闪过愕然,朗清更没有忽略其中夹杂的惊慌。

朗清心细发尘,一旦觑见立时就电一般掣出了两只手掌……有迅疾的风声逼面而来,云横波大惊之下,匆匆一瞥,却已迟了!

眼前这笑吟吟的年轻人,刚刚还一派谦恭地屈身和你对答,下一刻,他的手掌一左一右就刚好搭在了弟妹的手腕脉门处……而他神情里笑意不减,落在外人眼中,就如他乡遇到故知时的亲昵。

“你干吗?”

锦辉大窘,拼力要翻出那只手掌的掣肘,她不用力还好,这一挣扎,顿觉酸痹的感觉沿着脉门处蛇虫般蜿蜒着爬上身躯,口中“嗳”了半声,蹙了娥眉已经叫不出来了。

身旁鹤清一见顿时就泄了气,自己这三脚猫的身手,怎么比?

这几番折腾,柜台后那忙碌的店家也觉出这儿的动静,眼中带着疑惑慢慢地朝这儿挪步。

朗清仍是慢条斯理地眯起了眼睛,压低的声音在面色倏变的云横波近前呵呵笑道:“云姑娘……你当知道如何抉择才是最好,对吧?”

云横波匆匆朝那边一角清寂的身影望去,似是淡隽的那双黑眸,乍然亮起一簇氲光,似是对这边的情况浑不在意。

朗清打量着她渐渐苍白的脸,樱粉的唇色因为牙齿用力的啃咬也泛了白,却在掌柜的一句“小姐,怎么了?”时,端出三分的笑意,娴然回道:“没事,正好遇到熟识。”

掌柜睃了笑吟吟的朗清一眼,倒也不再吭声,此时店里也忙,哪里真有闲工夫听这壁角。

“你们想怎样?”

骤变突起,云横波早已失了素常的温和,字字如夹了冰霰般清冷。可惜对方仍是笑容满面,也不忙着作答,眼光凝向那边的身影,看到岛主的眼光淡淡地掠向二楼,立刻明了。

“劳烦三位先到楼上歇歇。”

余光觑见木梯上正缓步而行的青影,锦辉和鹤清的目中,终究洇出了惧意。

朗清这边刚一松手,鹤清觑得空当,右手反掌就扫了出去,两人本来离得就近,眼看避无可避。眼前眉眼温实的青年,一边冲着他笑了笑,一指如同鹤凿,“啪”地凿在鹤清肩胛骨上。

鹤清“哎呀”一声,捂着肩膀连退几步。朗清浓眉一掀,不咸不淡地轻笑,“小爷走稳了!”

当下云鹤清的眼里真要射出毒箭来,咬牙切齿地转身,瞪向桌案边的罪魁祸首……火云!

朗清无声低笑,身形微动,人已在门外,临走还不忘掩上门。

门牖“嗒”的轻响,云横波心里的那根弦终于绷得断裂,锁不住的惊疑、畏惧一点点渗了出来。

伸手挽住一双按捺不住的弟妹,唯恐两小口不择言,会激怒这喜怒莫辨的火云。

“火公子……”

低邈的笑声,不加掩饰的轻嘲,和着他难以分辨的眼神……云横波只觉得,心头一股怒意突然就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

紫衣少女玉脂似的面颊,燃起的两抹怒焰,衬着弱不胜衣的一副体貌,像极了江畔的野姜花,是这寂寂春寒中仅有的美丽。

眼看她怒极,那边的青影才似有所动。

“我姓烈,叫我烈铮。”

云横波一怔,那满腔的怒言如梗在喉。身侧的鹤清捂肩愤声叱道:“管你叫什么,与我们何干?”

云横波上前了一步,“烈公子,今日相邀,却为何事?”

比起她刚才神色间的怒意,她说出的这句真显得太过容忍客气……而她适才的移步,刚好遮住了烈铮睨向鹤清的眼光。

……十七八岁的年纪,又一直养在深闺,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生阅历,那分警智该是天性,可惜……毕竟少了历练。

烈铮笑笑,眸色还是那种一眼觑不到的深意,突然问了句与此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一路上……就你们三人吗?”

哪曾料到他有此一问,云横波怔愣间,锦辉咬着嘴唇想到了什么,一时壮了壮胆色,脱口叫道:“我大哥很快就会南下……你,你最好赶紧放了我们!”

有抹光灿划过他的深眸,眉眼间还是淡淡的,云横波窥不出他在听了小妹的话之后,显出的那缕深沉究竟是何意?

“你今年多大?”

眼波斜斜掠向云横波,没有忽视她突来的震愕与窘意,绯红了脸却不开口,烈铮似笑非笑地眯起狭长的凤眼。

“算了……”

烈铮掸掸衣袖上的微尘,悠然而立,云横波等立有警觉,惊然投来目光,可惜对方根本就不再望来。

“我无意伤你们,只是想请三位上火云岛小聚几日。”

他淡淡的一句换来锦辉的惊叫,小脸满是仓惶,捉着三姐的胳膊,险些就歪倒在地。而云横波的脑中则“嗡”的一声,心里匐然裂开了破洞。

“三位暂且在此歇息,我们午后出发。”

青衫掠过,拂起微寒的风,云横波下意识地撇开脸……心底的惊惧、绝望一旦有个缺口,奔肆而泄。

他们没再留意到青影是何时出去的……直到耳畔听见的那声“咯嗒”,云横波一悚,反掌拨开小妹死死紧抓的手。

锦辉惶然地抬起泪眼,“姐姐……”

“嘘……”云横波竖指,苍白的脸孔唯剩沉肃之色,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低道:“我们必须靠自己……靠自己逃出去。”

脑中数念电闪,呼呼叫嚣着,最后汇聚成一个念头……绝不能束手就擒!

能逃走固然是好,即便不能,断也要透出风声去……火云岛地处南冥海域,距离北冥渊城的家园,何止千里之遥?

他们如果无端在江州失了踪,势必会给家族掀起混乱,怕就怕……火云以自己三人为挟,只怕那时就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那个烈铮,明明不欲和他们多纠缠,为何一昼夜,整个就变了?

然而现在不是深想的时候……云横波以目示意,云鹤清迟疑着,小步地移到门口,试探着伸出手,触到门板的瞬间,指下微微用力……“嗑”,门居然开了!

三人都是一懵,想必那火云根本没有将他们三人放在眼里!

鹤清既忿怒,又暗中庆幸,回身之时面上已经有了喜色。

“三姐?”

毫不意外地见到同样惊喜的两双水眸,锦辉掩唇捺下已至嘴边的欢呼,云横波秀眉微挑,突然喝住正欲往外冲的两人。

“干吗?!冲下去再被捉一次?”

“姐……”鹤清玉面泛红,忍不住赧然,也暗骂自己冲动。

云横波也不搭理,伸手“嘶啦”一声扯下了床帐,锦辉和鹤清也是机灵之人,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二楼的高度,借着床帐结成的绳索,还难不到他们三人。

鹤清就要伸手帮衬,却被云横波一把捉住。他一震,抬眼对到三姐姐倏忽幽邃的眸子,隐约浮动的那层波光,滟滟欲流,他却辨不出里面的****是何意。

“鹤清,觑到外边没有人时,看看对面,或者相邻的客房哪间是空房,设法弄开门。”

“呃?”鹤清呆住,一时回不过神

横波无奈地给了他一记响栗,低嗔道:“傻……我们从别的客房逃走!”

故布疑阵!

并不指望就真能惑住火云,只求能拖延一刻也好!

“什么?人不见了?”

朗清微怔,凝视岛主薄唇边的一弯弧度,心头有点灵光乍现又灭。

“是,我去送茶点,房里已经没有人了。”

“去看看。”

烈铮率先上了二楼,远远望见那扇洞开的门牖,唇际的弧度在此掀起喜怒不辨的意味。

跟在朗清后面进了屋,听身边的属下絮絮地疾道:“原本怕上了锁反招人起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是属下失职……”

之后的话却被烈铮打断,“到窗边看看。”

烈铮的眸光在室内梭巡了一眼,在破碎的床帐上稍做停留。而朗清俯身在窗台边一捞,手中握着条长绳,回身面对火云,他的脸上有一丝苦笑。

烈铮却看都不看,眼神斜斜透过洞开的门牖,落在对面那间紧闭的客房。

“结这条绳索,用不了这么多的床帐。”

朗清神情一醒,“是!”

转瞬出了屋子,“啪”地震开对面客房的门板,果然,迎面的那扇窗是打开的!

烈铮却在这一刻缓缓凝出了几分的笑意,若有似无地染上眉眼。

“刚才你可有听到一声马嘶?”

朗清震了震,似乎是有一声,可是岛主既然早有疑惑,为何隐忍不说?

“岛主?”

烈铮浑不在意地一哂,低道:“卫澈稍后有急事要禀,我留在这里,你带上两人沿着城北官道北上,定能找到他们!”

看着朗清应声而出,烈铮在鼓凳上落座,眸里泛着点点的深邃不明。

……那小丫头无心的一句,恰好验证了他心底的疑窦。

……既然如此,不妨就撕开这层雾霭,让一切都明晃晃地来吧。

或许,身处这夹层里两相冲撞,她才会有所顿悟,至少比强迫她接受……要好一些。

“三姐,我们云家和火云岛一族,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

耳畔劲风疾扫,刮得人脸颊生疼,云鹤清扯开嗓子叫出的声音,也因为马背上的颠簸而变了调,话语被厉风刮成一线一线的。

云锦辉拦腰抱住三姐姐,闻言后刚张开嘴,寒风倒噎进来,呛得她连声喘咳,隐约听到三姐姐厉声喝道:“噤声!回去再说!”

心里苦不堪言,这两小哪里有亡命的意识?这都什么时候,还要逞口舌痛快?

两翼的景致倒退如飞,这种急速的奔驰,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颠离出来……可是不能停。

“驾……”

麻痹的手指几乎控不住缰绳,她却时不时还得空出一手,牢牢地揪紧腰畔锦辉的小手。

“锦辉……抓紧了!”

“姐姐……我,好难受……咳咳……”

锦辉伏在她的背上,娇小的身躯还是一径地颤抖,身下的雪驹乃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一旦撒手任其恣肆奔驰,几乎四蹄不尘。

这从小娇生惯养,毫无历练的三人,哪里受过这等的苦楚?

惶惶出逃,已有半日之久。这么久,唇不沾水,足不点地……别说弟妹,就是云横波自己也开始控制不了身躯的僵冷,掌心粗砾的缰绳几次欲脱手而去。

仓皇中极目远眺,官道上曲折遥遥……陈郡,陈郡不知还在何处?

“姐……我们,我们歇会儿吧!”

云鹤清唇角掀动,从齿缝间咬出这几个字。云横波匆匆一瞥,五弟面色如土,唇角似乎都裂得开坼,心里一痛。

“好……绕过前面农田,我们避一避就歇。”

话音未落,云鹤清倏忽面色大变,猛地回身遥望……轻疾的蹄声,似催命的更鼓一声声敲响!

“三姐,是他们,他们追来了!”

不待云横波叮嘱,云鹤清浑身激灵,上一刻还困乏僵殆的身体,陡然被一股惊悚驱使,“啪”地一鞭击在马股上,胯下黄驹“唏聿聿”一声,奋力扬蹄。

云锦辉更是在听到“他们”这两字时,就骇得僵了身躯,浑忘了还在马背上,颤栗着拿手去遮掩泪流满面的脸颊。

云横波顿觉身后一松,大骇之下不得不撤出右手一掌扣住小妹,“不要松手!锦辉,千万别松手!”

就在这起落之间,身后骑术精湛的三人又已逼近了不少,云横波脸色刷白,忍着回头的冲动……不能回头,不敢回头!待回头看到那些人的面目和眼神,心里的惧意会更甚!

……逃,一定要逃!至少他们三人中,要有人能逃出去!

掌心捏得太紧,以至于鞭稍上粗糙的刻纹一下子扎进肉里,好一阵刺痛,只是她已浑然不觉……依稀听到不远处有清朗的笑谑声。

“云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奉劝你们还是好好跟我回去,以免伤了和气。”

……

怎么会那么近?他们又赶上来了?活到十八岁,平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叫绝望!

……两丈之遥,可是凭借胯下名驹的脚力,居然就再也赶不上前面的那两骑!

朗清浓眉深锁,只是须臾,下一刻手里已捏了一物在指端。

锦辉两眼紧阖,心头的恐惧一点点鲸吞蚕食着她的气力,只觉得手足都是绵软的,若非三姐姐的那只手,她怕是早就堕下马去了。

……怎么办?谁来救他们?

耳边风声呼啸,却在这时响起“咻”的一声……锦辉不知怎的就是心头生怵,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疾驰中的雪驹连带着她俩都是一滞。

云横波忍不住惊呼,发了全力竟再也控制不住辔头,雪驹狂嘶连连,人立而起,居然发起躁来,鬃毛怒扬,四蹄乱践。一旁的云鹤清霎时白了脸,嘶声吼叫:“姐姐!小妹!”

话音未落,雪驹上一紫、一杏两色人影,倏地摔落……身后不足两丈,就是朗清三人迅疾而来!

云鹤清想也未想,一鞭就甩了出去,“接住!”

鞭稍“啪”地裹住云横波的手腕,裂帛声起,锦辉惊惧地看到三姐姐那手腕立刻翻出血色来,云横波却没有犹豫,借着那股拽力轻盈地跃起,恰好落于云鹤清的身前。

“六妹!”

耳边响起五哥的厉喝,眼见他故伎重施,又是一鞭甩来。说时迟,那时快,锦辉的脑中闪现的却是云横波先时痛得泛白的脸……那娇躯一颤,竟不由自主地一避!

接着锦辉的脑中就是一醒,对上五哥痛悔不迭的眼神,她顿时如堕冰渊。就在朗清伸手搭上她肩膊的瞬息,锦辉发出惨然的痛呼:“救我!”

“三姐姐,五哥!”

云横波心如刀割……浑不知己身何在,还有堕马时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处,一股脑地泛起疼意来。

“鹤清……救她……救她……”

她口齿间嗫嚅出的,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么几个字。云鹤清眼角迸泪,却在这时被迫出天性的警觉,毅然地摇头。

“三姐……我,我无能为力!”

“朗护法,你看……”

朗清捞紧怀中那簌簌发抖的小姑娘,还是一副懒散的意味,闲闲笑道:“他们走不远!”

“我来!”

锦辉紧阖的眼,就在这时突然大睁,霍然瞪向他手里的物什……他就是用这个伤了马儿,掳下她的?

……卑鄙!

恨向胆边生,锦辉猛地伸手,朗清正全神贯注想着擒下前面两人,右臂忽然刺痛难当……惊然望去,居然是锦辉拔下发鬓的银簪刺中他的手臂!

两个属下大惊,愤然就要出手。朗清闷哼一声,蹙起浓眉,但他倒未忘记烈铮叮嘱之事,虽然心有恼火,出手却轻巧,一指点向锦辉的黑甜穴。

……这泼辣的小姑娘,还是让她睡上一觉,大家才省心。

锦辉身躯一崴,连个呻吟都没发出,就栽倒下来。

朗清抬眼,这一打岔,居然让云横波他俩又生生拉开数丈的距离,真******……朗清腹内小声暗骂,眉峰微拧,已是些许的不快。

正要扬声追赶,朗清前眺的目光,突然凝向远处的某点,乍然淬出寒芒数缕……怎么回事?

怎么前面又有一列人马?那样的骑姿和气势……迎着云横波两人而去,那是……

朗清身躯一震,手指已然下意识地控紧了缰绳,同时轻叱一声,适时阻住两个属下。

“朗护法?”

朗清两眉早已拧成一字形,倏然调转马首,断喝道:“云鹤天!居然是他!”

“我们走!”

电光火石间,三骑已如弹丸流星,在宽绰官道上扬起漫漫轻尘。

“流光?大少爷,那马儿……那马儿是流光!”

蓝衫骑士中有人戟指大叫,不胜惊愕。而云鹤天就在他刚出声的同时,已然眺见马背上神容狼狈的弟妹,不及多虑,立刻越众而出。

“三妹,五弟,你们……”

云鹤清一揩脸上汗渍污垢,难以置信在交臂而过的刹那间,然而手足痹痛,马儿已是不听指令仍在一味蹿跑。

云鹤天蹙眉之际,腾身而起,手指在辔头上一按一拖,马儿流光“唏聿聿”长嘶不绝,然而四蹄奔驰的速度霎时慢了下来。

觑见熟识的面孔,云鹤清心头酸苦顿时潮涌,不待停稳,夹着哭音的腔调已经嘶声叫了起来:“大哥!”

“大哥,快、快去救救小妹!”

云鹤清并指点向身后,回头一望顿时懵了……身后哪里还有朗清三人的影子。

“小妹呢?你们……”

云鹤天下面的话尽数被噎了回去,在他觑见鹤清身前那人的情形时,身形一僵。

“横波?!”

云鹤天眸色一深,瞬息翻身下马,三两步掠到黄驹之前,错愕地伸出手去轻触已经半昏厥的云横波。

“横波?!”

云鹤清觑见大哥抱下三姐姐,向来稳持的手臂都在发抖,心里更是悲苦。

不用细辨,但见她身上裙衫几处碎裂血渍,也知道她伤得不轻,云鹤天目中划过惊怒,回身沉沉地看向云鹤清,厉声喝问:“怎么回事?六妹呢?”

“是火云!大哥,是火云!”云鹤清终于崩溃,僵冷的身躯此刻软软地自马背上滑落,旁边有人眼明手快一把搀住。

官道上泱泱十来骑,却都在此时死寂一片……当鹤清愤然叫出那个名号时,在场的云家族人、子弟,面上笼上一抹阴霾!

浓云低压,悄悄笼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烈铮连眼都未曾抬一下,只在朗清面有愧色地一声“失职”时,隽然轻哂。

“这么说……云鹤天已到了陈郡?那么云泽呢?”

“属下这就派人前往打探。”

“不用了。”

朗清一怔,回身时恰好迎上烈铮的眼光,还是不羁中略带闲散,夹着一味觑不分明的深凝。

“你没与云鹤天短兵相接,很好!”烈铮徐徐而起,踱到柚木影纱落地罩前透过格子架的间隙,隐约看得见躲在一角的身影。

经过一路的哭闹挣扎,估计这小姑娘的气力也消耗殆尽了,此刻倒安静地避在一处,盘膝抱臂,脸面低埋,只是那簌簌颤抖的肩背,泄露了她内心实在的恐惧。

……六妹!

叫“锦辉”是吧?而她,如此地珍爱这双弟妹……

一抹奇异的笑,若隐若现地映在他的眸里。

转身之时,烈铮对着犹自震愕的卫澈、朗清二人,淡然嘱道:“明日我们动身,先到晋安郡,与独孤会合。”

朗清微震,脱口低呼:“可是那位云……”烈铮的眼光飘来,若有似无的幽凉,很快浇息他的异躁,低首应道:“是,属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