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但这一场在小镇来说,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婚礼,时烟却并没有用心去看到一些什么。
耳边是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在对着山歌,跳着传统的舞蹈,笙乐在不停地吹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她看到那个盛装打扮的新娘娇羞地被一群小姐妹推出来,站在同样盛装打扮的小伙子身边,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又各自迅速地撇开了眼去,但脸上却均是幸福的神情。
时烟看着他们的幸福,忽然心里便想起了沈司格。
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三个月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他说:“想我了就回来,别在外面徘徊。”
他还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已经等了三年,不想再等了。”
她走到河边,看着清亮的河水,觉得似乎连这水都沾上了这场婚礼的喜悦,汩汩而欢快地在流着。
沈司格,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在想她呢?
其实,从刚开始与沈司格在一起,她便一直处于被动方,从来都是他主动接近她,主动帮她办画展,主动提出与她同居……一直到后来她出事,他便不遗余力地帮她找证据,辩护。虽然那三年他都不曾出现地,但她却知道他不会离开她,他不会不要她。
他说的啊,他要她,他一直都要。
还好,还好有他,一直都有他。
石楠突然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想男人了?”
时烟笑。
“那男人跟你说,天冷就回来?”
时烟点头。
“想回去吗?”
时烟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那男人很爱你?”
时烟想了想,点头,“我想……是的。”
石楠抬头看着天空,对她说:“那就回去吧,毕竟现在好男人不多了。”
时烟扯扯嘴角,淡淡地笑。
石楠又说:“你觉得,你在牢里的三年,对你们之间,有影响吗?”
时烟看着她。
“不要这么看着我。”石楠慢慢地在青草地上躺下,“三年前几乎轰动全国的‘时烟高仿画’事件,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并且我还知道,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和他的弟弟,也许你有可能被判五到六年。”
时烟默然。
“你知道吗,时烟。”石楠说:“其实我们这一次,并不是偶遇。”
时烟看着她,不解。
“我在火车站送朋友,然后无意间看到了你。你在售票口买票的时候,我就站在你身后,所以才会跟你坐一块儿。我知道你无处可去,所以就想带你来这里。这里适合现在的你用来休息。”
“为什么?”时烟看着她,问。
石楠笑,“原因有很多,你就随我吧,不要问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的故事,时烟,你能告诉我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说过,有心事就要吐露出来,否则你会被那些成山成岭的心事淹没掉的。而我,是一个很喜欢听别人心事的人。”
对于这个叫做石楠的,迷一样的女人,时烟最终还是跟她说了那些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么迫切地需要倾诉,需要把这些背负在身上的黑沉沉的真相说给一个陌生的人听,也许她会将她的故事写出来,也许她会将她的故事说给别人听,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她快要被这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暮霭四合的时候,时烟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石楠始终静静地听着,其间没有说一句话。
其实,说完了这些,时烟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轻松了下来,以前那些堵在心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的东西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她想。她实在太需要倾诉了。
石楠却忽然说:“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写故事的人。”
时烟淡然。讲故事的人如何?写故事的人又如何?只要还有人肯听这个故事,那么还有什么关系呢?
风在吹,屋前那些不知名的小花开得到处都是,随风摇曳着,开出了它自己美丽的姿态,不管别人如何去看,如何去说。她去过太多的地方,那些风景有些惊心动魄,有些唯美如画,十分的宜人。她每每总觉得神清气爽,但却从未有一次像是这样,看着那些小花,就觉得,原来人生也可以这样的美好。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时烟想了想,“不知道,也许,真的就等天冷再回去吧。”
这个镇子每天到这傍晚的时候就会陷入寂静,这里的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到这个时候,空气中连鸟的叫声都没有了,只除了风吹树梢的沙沙声,倒是寂静得仿佛是虚无一片了。
“为什么还不想回去?”
“不知道。”
“不怕等你回去了,他却不再等你了?”
时烟轻轻地笑。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来,她整个人都变了。虽然后来也笑,但却总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她的身上彻底改变了,哪怕是后来她心境明朗了,但却也不再复从前那般的纯静。但这个时候的这一个笑容,她对着石楠,嫣然一笑,极尽妩媚,也极尽纯粹。
“他既然能等那三年,那么现在,他也依然可以等我。”
石楠看着她的笑,突然觉得目眩神迷。时烟本不是什么出色的美女,就是属于大众型的,这种长相的女孩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可她的这个笑容却突然让她有一种脱胎换骨的美艳之感,就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如她这般美丽的女子了。
石楠笑。原来一个女子在想到心爱男人时的这种美丽,真的就可以达到美艳无双的境地。
时烟手里拿着石楠的手机,沈司格的手机号就在脑子里……这是在离开之前沈司格逼她记住的,可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按下那一串号码。
该同他说些什么呢?跟他说,我很好,你还好吗?还是跟他说,我想你,你想我吗?
石楠看着她拿着手机却一直不拨号,翻了个白眼提醒她:“你要是再这么犹豫下去,就过了正午这个时间点了,没了信号,你想打都打不了。”
时烟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石楠叹了口气,抱着笔记本继续打字,“难道你以前没打过电话给他?”
时烟抿嘴,确实没打这电话……
石楠实在无语,“那你就等到天冷再回去吧,或者那个时候他已经琵琶别抱了。哭死活该。”
时烟白了她一眼,下定决心按下那一通数字。
可是……无法接通?
怎么会这样?
她看向石楠,“无法接通……”
石楠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接着打字,散漫地应了她一句:“可以理解。”
时烟咬唇皱眉。当然不是因为沈司格琵琶别抱,而是因为……在她终于下了决心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居然无法接通?
这也太……
“嗯,静等两分钟,也许你想见的人就会被阿拉丁神灯带到你面前。”
时烟黑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好不好。
但顺着石楠的方向望过去,却看到了那个……原来真的有阿拉丁神灯……
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就这样静静走到她的视线以内,金色的阳光洒到他的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华光清雅。不快也不慢徐徐走到她的面前,与她凝望,与她对视。墨玉一般的双眼得像深潭一般的不见底,人只消望一眼,便会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摄心术”一般,是能慑人心魄的。
慢慢地,就觉得心神思想全都消失,整个人溶化在了那一汪墨玉里。
石楠收拾起笔记本,起身进屋,临走近抛给他们一句:“这个地方民风可是很纯朴的,你们也别太不害臊了,适当地避避嫌啊。”
时烟没有留意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沈司格看着她的样子,淡淡地笑,“还记得我是谁吗?好吧,请容许我再次自我介绍。敝姓沈,沈司格。你可记起来了?”
时烟微微一笑,“是的,我记起来了。沈先生,您好。”
在这正午的阳光下,她春山一笑便明媚如花,这世上,只怕再也无一个女子能及。
沈司格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亲吻着她,“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便只好找来。”
时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找来这里,也从来没有问过石楠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已经懂得了难得糊涂的幸福,被隐瞒,谁说不好呢?
只要有他在,只要还有他,她头顶的天,就一直不会塌,永远不会塌。
还好有好,还好一直有他。
感谢上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