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电话被邓含笑强行挂断，苏词瞬间失去了理智，将手里的手机重重地摔到了墙上！
“邓含笑，老子要你的命！”
KA重又开门进来，看着办公室里面一片狼藉，心里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跟了苏词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种阴鸷森冷却又狂暴得像头发怒豹子的模样。
“苏总，出了什么事？”
KA的话让苏词的理智稍稍拉回了一些，他用力扯开脖子上的领带，甩到一边，看了一眼已经被他摔碎的手机，走过去将电话卡拿了出来，转向KA。
“把你手机借给我用。等下我要出去，公司里的事情给我全部推掉。”
KA将自己的电话卡拿了下来，将手机递给他，“好的。苏总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他走到KA的面前，表情依旧凶狠，“不论你听到了什么，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明白吗？”
KA点头，“我知道，苏总。”
苏词点点头，越过他走了出去。留下KA一个人帮他收拾办公室。苏词知道，KA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了，后果是非常大的，没人担得起。
两个小时，是留给苏词去取钱和赶到这里的时间，是邓含笑算准了的。她坐在关荷的面前，跟她说：“关荷，我羡慕你，也嫉妒你。你的优渥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你的出身注定了你永远都能够得到最好的，包括男人。但我却不能。”她环视着这个烂尾楼，声音哽咽，“就因为这个烂尾楼，我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有了苏词的那几句话，关荷倒是真的没有之前的恐慌了，她仍然是可怜邓含笑的，“难道当初你不知道这是违规建筑？”
邓含笑惨然一笑，“我是被人骗的……”她扬起手里的那些纸质文件，呼啦啦甩到了一边，“我真的不懂得做生意！当初他拿着这些文件找到我，跟我说现在投资这块地正是好时候，等赚了这笔钱，他就跟我结婚，他要为我挣钱，我就信他了，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没想到……这竟是一个骗局……他带我来工地，跟我说投资资金需要五千万，但还差两千万，我信了，就到处帮他去借钱，我去向银行贷款，东凑西借，我帮他弄到了两千万……”她边说边哭，“结果，我刚把这两千万给他，他第二天就拿着钱跑了。他骗了我两千万……我整个人都傻了。没几天，市里就来了人，说这是违规建筑，必须要拆除的，然后建筑队也跑来问我要钱，农民工的工资不能拖欠……有家不敢回，每天东躲西藏的像只老鼠。那个时候，除了死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我自杀，结果被人救了……你说我连死都死不成啊！我真的被逼上了绝路啊……”
她的叙述有些混乱，但关荷却听得明白，她不知道那个骗局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之前苏词却同她说那个骗局拙劣到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偏偏邓含笑上当了，生生被人骗了两千万。她不知道现在是该骂骗子的无情，还是该说邓含笑的愚蠢。因为她是极受震撼的。
“那……”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还这笔钱，实在没办法了，我就想到了苏词，因为这几年他确实是很春风得意。我知道你们结婚了，我只想着，只要他对我还有情意，只要他能替我还这笔钱，哪怕我是给他做情妇我都愿意，我以后安安心心跟着他，我好好地爱他。可是……可是他连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留给我，我请求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我，拉我一把，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过去的情分在他来说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他太绝情绝义了！这是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他没给我。是他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这么做了……”
“你别说了，邓小姐，你放了我，两千万我立刻给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关荷的这句话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可怜这个女人。
但邓含笑却不愿信她，“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被骗得这么惨，你以为我还会再上第二次当吗？如果我放了你，你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报警。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不相信我没关系，那我问你，等你拿了钱，你又要怎么办呢？你以为你就真能躲过去吗？”
“这你不必担心，我有签证，机票我也买好了三点半的，还有两个半小时。只要等苏词钱一到，我立刻就去机场，只要到了国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关荷不赞同地摇头，“你的家人呢？你欠的那些钱怎么办？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等到了国外我就把钱汇到家里去。但如果我不去国外，苏词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必须逃。”
关荷叹了口气，“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报警让你家里人也不得安生？这笔钱就算你真的寄到了家里，到时候也不一定落到你家人的手里。”
邓含笑丢掉刀子，俯到关荷的腿上，“那我就赌你的善良……”
邓含笑跟关荷说这些的时候是极理智以及聪明的，关荷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脑子很好使，又怎么会被骗得这么惨呢？
两个小时的时间，关荷跟邓含笑一直在说话，她们都在盼着苏词拿着钱过来，好让一切都结束。
一个拿钱消灾，一个拿钱救命。
关荷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两个女人同时一震，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希望。
邓含笑接起，“你来了吗？”
“我已经在大学城附近了，快到烂尾楼了。我老婆怎么样？”
她割断了关荷手上的绳子，拉着关荷走到一个门洞处，向外看，“你放心，她很好。我说过，只要你拿钱过来，并且不报警，我是不会伤害她分毫的。”
苏词看到关荷的BMW十分显眼地停在烂尾楼的外面，于是将车子开到关荷的车子旁边停了下来，提着一个皮箱下了车。一抬头正好看到邓含笑用刀子抵着关荷的肚子站在毫无阻隔的十三楼楼沿处，吓得他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钱我带来了，你放了我老婆，不要带着她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邓含笑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心里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正欲带着关荷下去，却在下一该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站在十三楼，本就看得远，烂尾楼不远处的那一辆警车虽然停得极隐蔽，但她却看到了。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激昂了起来，绝望与恐惧同时袭来，刚刚放松下来的情绪重又紧绷，变了调的声音极其尖锐：“苏词你敢报警？！”
关荷这个时候也吓到了，邓含笑情绪的突变让她心生恐慌，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就想逃。
但是看到了警车之后的邓含笑真的成了个亡命徒，最后一丝的理智也没了，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她反手将手机扔了出去，反身拉过关荷的胳膊。关荷伸手拽住了一根露在外面的钢筋，跟邓含笑撕扯着。邓含笑手里面有刀，她见关荷死死拉住那根钢筋不入，便想也不想，对着关荷的肚子便划了过去，这一刀不见深，却是瞬间刀落血流，关荷吃痛，母性的本能又怕她真的伤了她的肚子对胎儿不利，来不及思考就立刻松了手。邓含笑见她松手，就拉着她往边沿上去，力气奇大无比。消瘦的身材，爆发力却大得惊人。
苏词在将上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看着邓含笑与关荷的确撕扯，那种惊恐让他目眦欲裂，“邓含笑……你他妈住手！”立刻就往大楼的方向狂奔。
邓含笑人已经呈疯狂状态，这个时候的关荷无论如何都不是她的对手，肚子上又被划了一刀，疼痛加恐惧，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即将跟邓含笑一起摔下去，口中急叫着：“苏词……苏词救我……”
一步步接近大楼的时候，关荷与邓含笑却突然双双从楼上坠了下来……
“关荷……”
那一刻，苏词只觉得如同死去一般，没了呼吸，没了心跳，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关荷往下落、往下落，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但他张着嘴，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没命地往关荷坠落的方向跑，伸长了手臂试图接住她。
关荷在掉落的那一刹那，脑海里面也是一片空白，唯一的一个念头是：我要死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坠落的过程中不断地挥动着双手，试图抓住一些什么能够救命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好。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开始绝望：我不想死，我的孩子还没生出来，我跟苏词的幸福日子还没有过够……
掉到三楼的时候，挥动的手忽然就触到了一个铁丝，几乎是本能的，她立刻就抓住了，但是她体重下降的冲力大太，抓到的铁丝也只是起到了一些阻力的作用，双手抓着铁丝也依然在下降，那铁丝在双手间的摩擦甚至能将皮肉烧焦。眼看着铁丝就要到头，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抓紧，身体果然在半空中稍稍顿了一下，然后铁丝在手中滑尽，那末端的铁钩划过手掌，勾破了皮肉，鲜血顺着铁丝往下淌。
“苏词……”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有一滴鲜血落到了脸上。
苏词伸长了双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眼睁睁看着关荷在他的指尖不远处着地。他忽然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关荷的不远处，还有一个人，鲜血在她的身下流淌成河，不停地向外扩散着。她是邓含笑，比关荷早半分钟落地，当场死亡。
苏词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他看着关荷身下也流出了血……头部，和下身。可他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关荷、关荷、关荷、关荷、关荷……”
死亡就在眼前，关荷也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血从她的身上流淌出来，他恐惧得几乎晕倒过去。三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样的失去……如果关荷就此离他而去，那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几乎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他爬到关荷的身边，一把抱起她。
“关荷……关荷……关荷，你醒醒，你醒醒啊……”
毫无反应。
放在她脑后的手指一片湿润，他抽出手看，满手的鲜血。他面无人色地张大了嘴，再低头看着关荷灰白的脸，毫无知觉。
“关荷……关荷你不要吓老公啊……”
躲在远处的警察从看到这里发生争执就往这里跑，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只在短短的一分钟之间，等他们赶到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苏词搂着关荷完全没有了理智。
他眼睁睁看着她从十三楼坠落，邓含笑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现在和关荷就在十三楼，我想如果从十三楼跳下去的话，生还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吧？
生还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吧？
……应该不大吧？
邓含笑就在身边，当场死亡。生还的可能性……
一个警察蹲在他面前，摸了摸关荷的动脉，一把扯住了已经混乱的苏词，惊喜地道：“苏先生，苏太太脉搏还在跳动！她还没死！”
她还没死！
这句话如同天降甘露，一下子敲醒了苏词的神志。
“你说什么？”
警察拉住苏词的手放到关荷的动脉上，“你摸摸，还在跳！”说着冲旁边大喊：“快让救护车开进来！”
苏词张大了嘴巴，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呼吸，粗重地喘息着，手动也不动地放在关荷的脉搏上，感受着她微弱的生命力。
“救护车……救护车！快！快救救她！救救我老婆……”
浑身的力气忽然就回来了，抱起关荷就往外冲，跑向那个已经开进来的救护车……
感谢上苍，关荷，她还活着。
尾声
阿宣抱了一捧花去看关荷，但是却在走廊上碰到了苏词同关荷的主治大夫在说话，离得近了，听到他们说。
“……高空跌落，子宫破裂，母体损伤严重。再说她怀孕时已经算是高龄，这一次子宫受创这么严重，将来是没办法再……”
苏词脸色白了白，打断医生的话：“谢谢您医生，我只要确定我老婆没事就行了，将来的事情……那就将来再说了。”
医生理解地点点头，拍了拍苏词的肩膀，便离开了。
阿宣走到苏词面前，叫了他一声：“苏词……”
“这事不要让她知道。”
阿宣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事你总归是瞒不了她太久的。”
“管不了那么多，能瞒一时是一时，只要她现在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强。”
“也是……”
“进去吧，别让她看出什么了。”
关荷的病房里面现在是花香四溢，美不胜收，而里面的病人也正舒服地躺在病床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苏词开门进来时，刚好听到灰太狼怪声怪调的那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顿时黑了半边脸。
阿宣在摇头叹息：“苏总，看来你的家庭教育也并不怎么成功嘛！你太太自从嫁给你之后，品位就一直呈直线下降的状态。唉，可悲可叹！”
苏词撑面子，“我向来注重孩子身心的自由发展，从来不对她的自由兴趣爱好与灵魂进行约束。有时候看看动画片也算是对脑力与智力的双重开发。”
关荷对于门口那两位唱双簧的，采取不理会的态度。
自从那天从十三楼摔下来导致流产以后，她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总是时不时地就会想起自己体内的那个快成形的胎儿，都能看到手脚了，就这么没了。虽然家人与苏词也一直在安慰她，孩子总还是会有的，只当跟这个没缘分。但她心里总也不好受，如果不是她的一时心软想着送邓含笑去西区，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她搂着苏词哭得昏天黑地。
苏词抚着她的背说：“是邓含笑盯上了你，你躲不掉的。这事不怪你，怪我。”
关荷就不再说什么。想一想，也是后怕，如果不是那根铁丝阻隔了她下降的冲力，只怕她现在已经跟邓含笑一样命丧九泉了。
婆婆说，是她福大命大，真该感谢老天。
所以，她现在倒也是看开了，孩子嘛，总还是有的，只当是跟这个无缘了。她这一次出事，从进手术室到进病房，整整三天，苏词从头到尾守在她身边，任谁劝都不肯离开，只怕他眨一下眼，她就会停止呼吸。
这也让她知道，她之于苏词，或苏词之于她是多么的重要。她想，只要她与苏词两个人能够守在一起，相濡以沫幸福到老，做一辈子的平凡夫妻，便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是真的离不开苏词的。
“女人，我就昨天一天没来，这病房里面怎么这么多花？你准备开花店啊？”
关荷无奈，“这是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送来的。还有很多水果和礼品呢，我全让苏词送到儿童病房里面去了。太可怕了！”转眼看到阿宣手里的，“你不是也没创意地送了花？”
阿宣将一个盛着百合的花瓶拿了来，把里面开得正好的百合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将自己手里的花插进去，左右摆了摆。
关荷看着那花忽然想起了此花的花语，于是开始怒了，“女人，你送我欧石楠？你什么意思呀？”
阿宣白了她一眼，“自己才疏学浅就不要老想着在我面前卖弄！它有两个花语，一个是孤独，而另一个花语是……幸福！你的明白？”说着看到旁边的一篮水果，提起来，“我送去儿童病房。”
关荷问自家老公：“欧石楠的另一个花语是幸福吗？”
苏词点头，“是，就是幸福。阿宣是在祝我们幸福。”不管它的花语是不是真的叫幸福，苏词都会说是，他宁愿现在这病房里面所有花的花语都叫幸福。
关荷长长出了一口气，“哎，劫后重生，真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以后我们都要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我现在算是真信了。老公，等明年咱们再生个孩子，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苏词将她受了伤的双手轻轻贴到自己脸上，到现在他的双手依然是有些微微的发颤，他说：“你可不能再出事了，我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了。”他看着关荷的眼睛，“不管将来如何，咱们俩都要好好过日子。我们幸福才最重要。”
关荷微笑着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看，这满室的鲜花，晚上睡在这里呀，都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呢！一朵一朵地开。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边听花开的声音边想，这个声音呀，就像咱们俩过的日子，每开一个花瓣，都是满心喜悦的。只不过，咱们的花是永远都不会谢的，哪怕将来咱们俩都不在了，也不会谢。”
苏词将头抵在她的胸口，轻轻地抱着她。重新拥有她的感觉是那么那么的美好，就算是拿全世界他都不会换。
“对，咱们俩的花，是一直开着的，永远都不会谢。晚上我留在这里，陪你一起听花开的声音，陪你一起想咱们俩的幸福快乐。”
“真的？”
“真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