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狼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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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狩猎第一课

当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下的时候,狼群终于停了下来。在它们的前方,是一片黄黑斑驳的荒野,稀稀落落地生着一些枯黄的蓟草和小叶灌木。一弯已经半干水塘边,七八只黑黝黝的大块头四蹄动物,正在垂着脑袋在水塘畔小憩。它们巨大的蹄子把水塘四周干涸的黑色淤泥踩翻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小群草原野牛。

你永远不会知道自然之神有多么反复无常。

无论是野牛,还是狼群,谁都不可能知道,它们眼前的这片干涸,寂寥的荒地,曾经是东南草原上最大的一片湿地乐园。

曾经,这里有无数条细密的小溪河流,在平坦的大地上铺展开来,形成了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水脉。每当洪水来袭,泛滥的河水溢出河床,在地面上肆意流淌,行程一大片水泽。丰沛的水源滋养下,到处长满了茂盛的水柳,修长浓密的水葱,高高的芦苇和莺草。无数水鸟在此聚集筑巢,每当日出与黄昏,成千上万的水鸟一群群起落,犹如一阵阵烟雾升腾翻滚,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湿地的水脉开始沉入底下。周边的河流不断减少,断流,小溪干涸了,蛛网般的支流消失了,大批水生植物枯死,水鸟们纷纷离去,曾经生机勃勃的乐土渐渐变成了寂寥的荒原。

而这汪越来越小的水塘,就是在干旱持续很久之后,荒原上仅剩的一处水源。不久之前,这群游荡的草原野牛占据了在这里,把这当做了它们的宿营地。除了水源本身的吸引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距离这片水源不远的地方,生长着一种美味的植物——鹿苔。

草原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河流可以变成沟壑,湿地也可以转眼成为荒坡。自然之神似乎总是喜欢任意摆布一切。每一次的变迁都让依靠着它生存的生灵们迎来一场浩劫。但是,又总是会有另外一些生物们从中获益。

由于湿地的水脉下陷,积水退却,露出了潮湿且富含腐败生物残骸的腐殖质色质土壤,形成了最适合地衣类植物生长的环境。于是鹿苔疯狂生长,在大地上铺展开来,并且形成一大片厚厚的苔层。大量的鹿苔引来了贪吃的驯鹿和草原野牛。从而为狼群制造出了一个绝佳的猎食场。

当然,柯勒不会知道这些复杂的原因,它只是在探索草原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片荒地的。虽然还不到狩猎大型猎物的季节,但是为了庞大的狼群在冬季里不至于饿肚子,作为狼王,柯勒需要提前做足准备。因此过去一段时间,它一直不停地在广阔而陌生的草原上探索着,寻找着。

实际上一直以来,它都是这样为狼群寻找猎区的。它不断地到处走,翻过山坡,跨过小溪,从一片草地走到另一片。它把走过的路都记在脑中,把沿途一切看到的嗅到的猎物的信息都储存在记忆中。这样,它脑袋里就慢慢形成了一幅猎物地图。

待到寒冬来临,狼群集结完成的时候,它便可以便带领着狼群辗转一个个猎区,去收获它们的猎物。

而今天,它准备在这里,开始幼狼们的狩猎第一课。

暮色渐渐浓重下来。野牛们吃饱喝足,正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边反刍边打瞌睡。天边晚霞的余晖把它们映成了一块块深褐色的岩石。只在有风吹过的时候,高高隆起的肩头上,长长的冬毛随风摆动,才显得像是一尊活物。

几只冈萨匍匐下身子,肚皮贴地,缓缓地潜行着靠近野牛群。三只半大幼狼则跟在父母长辈的身后,尽量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一举一动仔细地模仿着,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一次偷袭行动。野牛在入睡的时候,会把弱小的牛犊藏在群体中间。而狼群的目的,则是要悄悄进入到野牛的守护圈中。

水塘的地势很低,野牛在低处而狼群在高处,荒地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身形的灌木和草丛,这令狼群有些被动。但是幸好野牛们的视力不太强,深沉的暮色中,它们看不清远处阴影中的狼群。而风恰好又很配合地从地平线西面刮过来,野牛们背着风,灵敏的嗅觉也派不上用场。

慢慢地,先头的冈萨已经成功靠近了最外侧的野牛。它们的动作变得格外小心,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随着离那些巨大的四蹄兽越来越近,阿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几天前那惊险的一幕再次掠过它的脑海:那些巨大而沉重的蹄子一下下砸在它的四肢和脑袋旁边,差一点就把它像只灰地鼠似的踩扁。那是它生命中第二次与死亡那样接近。而如今,这些巨大的蹄子又一次近在眼前,恐惧,犹如一把尖利的冰锥刺入它的身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纠结起来。然而,在恐惧的同时,另外一种情绪也开始从心底蔓延上来,那是狩猎者见到猎物时,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年轻的心脏在胸口中咚咚地狂跳,擂得胸骨发麻,血液在浑身上下迅速地奔流,阿奇的鼻孔不由得大张,棕黄色的瞳孔不断地放大,再放大,所以细微的光线都尽数收入其中,变得犹如水晶般闪闪发亮。将深沉暮色下一切景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它看见三头体格巨大的公野牛在牛群最外侧打着盹儿,它们把大半身体塞在牛群里,只露出两只弯弯的尖利的犄角,硕大的脑袋随着呼吸轻轻摇晃。母牛们则侧着身子昏昏入睡,两头身上毛茸茸的小牛犊还醒着,它们不断试图把脑袋拱到母亲的肚皮下吃奶,母牛被打扰到了睡眠,发出一阵不耐烦地低声哼鸣。

直到此刻,狼群已经如此的靠近猎物,却还没有发起进攻,而阿奇也没搞清楚狼群的计划是什么。

突然,牛群中发出了一阵惊恐地叫声。公牛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一只大狼就潜伏在自己身边,龇着白牙的大口,距离它们柔软的腹部还不到一步之遥。顷刻间,牛群惊叫着四分五裂地炸开了。

即使在白天,野牛们的视力也只能算勉强,黑暗中,它们可是吃了大亏。此刻,月光尚未明亮,四野一片昏暗,它们辨不出东南西北,也看不清袭击者的数量,只听见两耳边尽是狼嚎声,身体四周全是狼的气味,它们感到自己被狼群团团围住了。掠食者热乎乎的鼻息喷在它们的密毛间,那些粗大的牙齿随时都会咬穿它们身体最柔软的部分。它们惊恐地撩起蹄子,前踏后踢,试图反击,驱赶走这些可怕的掠食者。然而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最后,它们只能不分方向地乱奔一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阿奇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它只知道跟在父亲身后,追着那些小山一样的身躯拼命奔跑,当然,还得防备那些巨大的蹄子。受惊的野牛跑得飞快,阿奇一会就落在了后面,但是它的瞳孔放得大大,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个飞奔的灰白色身影,那是父亲。

柯勒夹杂在几头野牛中间,撒开四足疾奔,犹如黑色激流中的一尾银鱼。

它毫不畏惧那些巨大的蹄子和尖尖的犄角,它时而左突,时而右转,娴熟地避开了野牛们的顶撞和踩踏,即使在飞奔之中,它灰白的大尾巴也始终高高扬起,剧烈地摆动着,犹如暗夜中的荧荧之火,为狼群指明了进攻的方向。

忽然,柯勒发出一阵高亢地狼嚎,它成功地将一头小牛犊从母牛群中分离出来了!

夏天才刚出生的小牛犊,此刻身体还没有成年野牛的一半大,它们还在吃奶的年纪,它们几乎毫无反抗能力,这就是狼群的目标!

与母亲失散的小牛犊惊恐交加,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原地直打转儿,不断昂着脑袋发出一声声求救地呼喊。母牛们显然是听见了幼子的呼救声,它们掉转牛头,顺着呼声的方向奔过来。

眼看大好时机转瞬即逝,柯勒果断地一口咬在了小牛犊的侧肋上,小牛犊发出一声凄惨地痛呼,终于发足狂奔起来。柯勒也顺势加速奔狂奔,它整个身体向着小牛犊贴了上去。小牛犊惊恐万分,不由自主地朝一旁避让,这正中柯勒之意,它越是躲避,柯勒便贴地越紧,它一面贴上去,一面张嘴去咬小牛犊的后腿关节和侧腹部,小牛犊吃痛,只得顺着柯勒改变方向。

阿奇看见了这一切,它几乎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图,连忙赶上去帮忙。与此同时,塔塔也从混乱中跟了上来。兄弟俩再次发挥出合作的默契,一左一右跟在小牛犊的身后,张开大口朝着小牛犊两条后腿肘关节一通狂咬,父子三个合力,这才截断了小牛犊的退路。然而,小牛犊虽然小,但也明白被狼群控制的下场。它仍然挣扎抗拒着,不肯往前跑,期望着母牛们前来援救。

关键时刻,娜莎带着朵雅也赶到了,五只狼的力量,终于将小牛犊牢牢地控制了起来,它们合力驱赶着它,朝着与牛群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桑卡带领着另外几只冈萨也成功地从乱阵中赶出了另一头小牛犊。然而,桑卡却没有选择与柯勒汇合,而是赶着小牛犊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这是怎么回事?疾驰中的阿奇来不及去想。

这个时候,牛群已经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它们发现两只小牛犊都不见了,愤怒的牛群立刻反扑回来,打头的公牛发出一阵阵悲愤的吼叫,数十只巨蹄敲打着大地发出一片闷雷般的响声。它们要夺回小牛犊!

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开始。

身高体大的野牛,奔跑起来速度却快得难以置信,一转眼的功夫就撵了上来,然而,十一头狼却分成了两组,分别赶着两头小牛犊,一队向东,一队向北狂奔。

领头的公牛稍作迟疑,接着,它朝着距离稍近一些的那一拨狼追了过去。其他的野牛也一股脑地跟上去。

野牛群朝着桑卡和冈萨们越追越近,而同时,也就距离柯勒这一队越来越远。这时候,柯勒飞扑上去,一口咬住了小牛犊的一条后腿,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将小牛犊向后拖。而娜莎也很有默契地咬住了另一条牛腿。看见父母拼命拉扯猎物,塔塔连忙一口咬住小牛犊的肚皮。小牛犊肚皮上的冬毛像草甸子一样厚实,一口下去竟然没咬到皮,可是塔塔不敢松口,身子绷得直直地,拼命朝后拉扯。阿奇和朵雅也跟着一起咬住小牛犊。五只狼齐齐发力之下,小牛犊终于站立不稳,后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然而,小牛犊的力气也着实不小,即便身子已经半倒在地上了,却仍然死命地挣扎,将五只狼扯得东摇西晃。

关键时刻,柯勒发挥出了它的决定性作用,它绕到牛犊身前,一口噙住了小牛犊的喉咙。小牛犊的四条腿立刻蹬直了,它挣扎着,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终于无可遏制地瘫软下来,最后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就在柯勒杀死小牛犊的同时,另外一队狼终于被牛群撵上了。几头愤怒地母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用头顶,用蹄子踢,疯狂地攻击狼群。狼群立刻散开了,几只狼撒腿狂奔,尽管它们的动作已经够快,然而跑在最后的一只冈萨仍然被牛角顶中,整个身体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小牛犊趁机突出重围,母牛们立刻上前把它团团护住,小牛犊重新回到了母亲身边中。

救下了一头小牛犊,这时,母牛们似乎才记起,还有一头小牛犊被抓走了。一头母牛慌慌张张跑出了牛群,转动着脑袋找自己的孩子。

然而,此刻,鲜血的味道已经与狼群胜利的嚎叫一起,在荒地上蔓延开来,牛群中发出一阵阵悲鸣,母牛愤怒地冲向黑暗中,然而,牛群却没有跟上来,势单力薄的母牛徘徊了两圈,自忖无法与狼群抗衡,最终还是掉转身子,回到牛群中。

狼群在猎物前聚集了起来。

受伤的冈萨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黑暗中,它周身散发出血的味道,两个同伴走过来开始帮它舔伤口。三只幼狼害怕地远远躲开,它们担心它也许马上就会一命呜呼,然而事实并没有幼狼们想象得那么糟糕,稍微过了一会,受伤的冈萨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猎物跟前,和其他狼一起开始进餐。

依旧是柯勒领头开启这顿大餐,它以最快地速度将战利品四分五裂。接着,狼群一起埋头大啃大嚼起来。三只小狼激动极了,这是它们第一次跟众多成年狼一起进餐。它们紧张地夹住尾巴拱起脊背,小心翼翼地撕扯着,一面拼命地往肚子里吞肉,一面眼珠滴流乱转,不停地偷眼观察着周围那些成年狼的态度。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柯勒则以最快的速度吃掉最好的一部分内脏之后,第一个从食物上抽身离开。它伸出粗大的舌头清理着嘴边的残渣,闪光的瞳孔注视着远处夜色中的野牛群。

牛群已经撤回到了安全的距离,虽然隔得很远,但柯勒可以听见它们发出的愤怒的闷吼。它们可能已经明白自己中了狼群的圈套。

是的,它们被狼群欺骗了,从一开始,狼群就选定了小牛犊作为目标,但不是两头,而是只有一头。

野牛身躯巨大,力量强悍,而且团结勇敢,但是凭这些仍然无法与狡猾的狼群匹敌。实际上,在雅利安草原上,再强大的猎物也无法与狼群匹敌。因为狼群的狩猎靠的并非是身体优势,而是智慧与配合。它们最擅长的并非是猎杀的技巧,而是善于选择。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柯勒已经将野牛习性看得清清楚楚,它知道这些巨大的食草兽不但速度和力量都远高于狼群,而且它们不像鹿那样性格懦弱只会逃跑,它们一旦受到袭击,必定会全力反抗。因此,想要狩猎野牛,就要选择好正确的目标和正确的方式。

小牛犊没有反抗能力,显而易见是容易猎杀的目标。然而野牛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它们将小牛犊藏在牛群之中,集所有成员的力量一起来保护小牛犊。如果硬抢,狼群毫无胜算,因此只能采取偷袭的方法,先搅乱野牛群的视线,才能趁机劫走小牛犊。

但是,劫走小牛犊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整个野牛群必定会一起围攻狼群。野牛的速度快过狼群,力量更是强过狼群数倍,如果狼群赶着小牛一直奔跑,很快就会被追上。到时候七八头野牛齐头并肩冲上来,狼群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最终,野牛们会救回小牛犊,而狼群除了受伤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因此,狼群想出了绝妙的主意,它们一次捉走两头牛犊,并且分开两组逃跑,野牛群便不得不做出选择,要去救哪一头小牛。而这样一来,食草动物们最致命的弱点就体现出来了。

作为食物链的基层成员,食草动物的弱点有很多,包括喜欢跟风,敏感易惊,冲动暴躁……但是在这其中,有两个弱点是最致命的。

一个来自于它们的头脑。大脑是所有生物身体上最为精密复杂的一个器官。它掌管着生物体所有的思想,意识和行为,因而它的运作极为耗费营养。

由于食草动物摄取的食物都是低营养粗纤维的植物,而且,为了生存,食草动物需要维持庞大的体形与掠食者抗衡。身体耗费的营养大大增加,而供给大脑的那一部分便大大缩减了。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了食草动物的思维反应不如掠食动物灵敏。换而言之,食草动物在智慧与力量的选择中,倾向了后者。

大多数食草动物在躲避敌害的时候,更多依靠的是强壮的身体和长久以来积攒的经验。然而,当它们的对手是狼,那么再多的经验和力气都无济于事。当愤怒的野牛突然面对狼群兵分两路的难题,它们的大脑在短时间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它们只会选择去援救某一只小牛犊。而无论它们怎样选择,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救下一只牛犊的同时,就等于放弃了另一只。

另一个弱点,来自于这些四蹄兽的天性。

食草动物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掠食者的阴影下,生命时时刻刻处于被威胁、被侵害的边缘。因此,它们的弱势性格几乎是与生俱来。无论个头大小,无论是兔子还是驯鹿,或是野牛,古拉兽,长毛象。由于长期受到掠食者的攻击,因此,在骨子里它们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认为只要是跟掠食者打交道就注定要吃亏。而它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包括反抗,逃跑,斡旋,也只不过是为了将损失减小一些而已。只要掠食者一出现,它们就会很自然地把自己定为受害者。

于是,当牛群一股脑儿地去追一头小牛犊的同时,狼群从容地杀死了另外一头,野牛救回了一头小牛犊,便觉得自己多少挽回了一些损失。或许在它们看来,失去一个幼崽总比两个全失去要好。于是它们自认吃亏,就此放弃,不再纠缠狼群。

而狼群正是熟谙食草动物的这些弱点和习性,并且善加利用,才最终取得了狩猎成功。

实际上,狩猎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一场成功的狩猎,需要很多元素的综合作用,包括实力,经验,智慧,技巧,甚至是运气。任何一个优秀的狩猎者也无法做到百战百胜。但是有些元素是至关重要的,一旦选择错了,不但无法取得成功,甚至有可能连生命都会不保。

选择正确的目标。这就是柯勒给孩子们的狩猎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