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一次站在讲台上2
是真的,老辛说,他是这个队的头,他说上一个雇主,经营雕塑公司,一个雕塑,卖给学校的最便宜,五万左右,像城市广场用的那种,上百万也有,一个月要做几个到十几个,他们吃得最好的菜就是炸荷包蛋,一个礼拜还只有一次,大部分时间,什么菜便宜吃什么,不然就是三毛五一包的榨菜丝,从没有荤,这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连米饭的量都不够。
“我靠!”梁刻铭脱口而出,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待遇!“去劳工局投诉他啊!”
“投诉有什么用,我们哪来的时间,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别欠工钱就行。”老庄无奈地说,他比较谨慎多疑,害怕现在吃得好,到时候会从工钱里面扣。
杜景贤弯着腰走进来时就听见梁刻铭的声音特别大:“这种人走路上给车撞死。”
“谁造这么大孽?”
大家是第一次看到杜景贤,整一个衣冠楚楚,顿时有些拘束。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老板。”梁刻铭端着饭盒,用筷子点了点杜景贤站的位置说。
工人们更小心了。
“杜景贤,吃不吃?”
“我吃过来的——等一下,这是什么?我尝一口……”
“既然你吃过了,给你个消化的机会,我今天忘带水果了,你去街角拎四个西瓜来。”
“四个……”
“有什么不对?”
“得有四十斤吧?”
“你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难道没搬过大米没扛过煤气罐?”
“我没什么机会扛大米啊,至于煤气罐,我家是天然气管道……再说,四个西瓜和鸡好像也差得多了点。”
“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了,去吧。”
工人们大眼瞪小眼地看梁刻铭像打发小弟一样把老板打发出去买西瓜,不过她有拿雷克萨斯送盒饭的前科,所以,这不算什么。
杜景贤回来的时候手上没拎西瓜。
“杜景贤,这么简单的任务你都完不成,要你何用?”
“跟店老板说好了,冰镇切片,派伙计送来。”杜景贤依然一副乖乖听命状,你有上梁计我有过墙梯。
杜景贤下午还有课,没吃上冰镇西瓜就走了,众人纷纷询问,梁刻铭简单交代,但只是简单交代,就听得众人肃然起敬,能够给这样的文化人打工,是一种荣幸啊!
杜景贤第二次来的时候,穿的是休闲装,什么样的休闲装呢,就是他谭引时期的那种,骂人的T恤,街舞的裤子,好几个人想我现在该不会睡着了吧。
然后大家慢慢发现,如果杜景贤是从大学里溜出来的,就穿得很正式,如果是专门过来打下手的,就穿得很那啥。
一个多月下来,饭店装修一新,可以选个黄道吉日再度营业了。
老庄担心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除了该有的工钱之外,还包了红包,这下他也心服口服了。
那个因为吃到荤菜而哭的小民工六子,想了很久,为什么都是有钱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的走路上最好出车祸,有的分道扬镳时挺舍不得。
老辛虽然知道,但是说不清楚,只好一言以概之,这叫境界!
开业第一天,有几张桌子放上了预定的牌子,是专门请这些工人吃的。
本来杜景贤想让梁刻铭穿得漂亮一点,不过她又说想下厨炒两个菜,最终还是选择了穿得方便。
坐在自己亲手打扮出来的饭店里,一桌好菜好酒,六子又哭了,说了句《食神》里的经典台词:“这么好吃的菜,我以后再也吃不到可怎么整啊!”
梁刻铭呵斥:“抽什么风,你不会找我呀!”
老辛也呵斥:“瞧你那出息!小梁,小杜,我决定了,咱们就是朋友了,你们以后结婚,新房我来帮忙不要钱。”
梁刻铭张着嘴,眼珠慢慢移过去斜睨他,杜景贤也愣住了。
气氛一时胶着,老辛眨巴眼睛,其他人也眨巴眼睛,迟钝的人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谢谢老辛,还这个呆样?比较精明的人想,难道我们会错意,这俩不是对象?好像也确实没说过是,说过吗?谁记得……老庄猛一捣老辛,“怎么说话呢?他的意思是,你——俩‘分别’结婚的时候,你——俩——的新房——都——不要钱。”
老辛傻眼了,伸出两根手指,“两、两套都不要钱?”
老庄面无表情,“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老辛十分为难道:“那个,不是我小气,体力活也不容易……能只免费搞一套吗?或者,两人都打个折?”
只有六子困惑地满嘴是油道:“为什么要分开搞?两套新房,你俩住得过来吗?”大家又一阵沉默,敢情他刚才只顾着吃了,脑筋还在短路中。
许久,杜景贤突然笑了声,打破沉默:“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要你情我愿的。”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正想举筷子,只听杜景贤又接着说,“哎,就算我情,也不知道别人愿不愿。”语气甚是哀怨。
众人眼前俱亮,马上抓紧时间起哄:“从了吧!从了吧!”其中以老辛的呼声最为高亢。
梁刻铭看着杜景贤说:“你也抽风呀?”
杜景贤做深思熟虑状,“要你一下子答应嫁给我,也实在是太阶段性飞跃了,不然我们先从搞对象开始好吗?”不愧是高材生,知道因材施教,没有文绉绉肉麻麻地说什么相处啦、交往啦、恋爱啦,直接用了对在场受众来说最浅显直白的术语!
“好好好!”众人拍巴掌道,“搞对象好!搞对象很好!”
梁刻铭放下筷子,胳膊肘一弯把杜景贤的脖子夹住,就是那种绑匪挟持人质时所用的,道:“跟我出来!”便一路拖走了。
拖进食物储藏室,梁刻铭松开他,说:“行了,这帮人真能闹,等会再回去吧。”说着坐在一筐冬笋上。
杜景贤挨着她坐在一个铁箱子上,不说话,自顾自地在那儿微笑,发现梁刻铭在看他,便开口:“你知道吗,我养父母为了我,拿掉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梁刻铭一下子注意力集中,“真的假的?”
“我查过十六年前总汇医院的记录,是真的。”
梁刻铭笑,“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杜景贤服了似的点一下头。
梁刻铭又说:“你爸怀疑你挂——你可能死了的时候,哭得,哎,可惜那电话不能录音!他现在还在恨我骂我吗?”
杜景贤“噗”地笑了,说:“可能还有点。”
梁刻铭不爽道:“靠,大男人!杜阿姨都不介意了说。”
杜景贤问:“刻铭,我怎么谢你?”
“你怎么谢我?”
“一年了,杜景贤和谭引在我身体里,打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他看着对面架子上挂的咸鱼,忽然一笑,垂下眼睫,“简单概括说,就像做噩梦,终于醒了!”
梁刻铭呆呆看着他,半晌,同意地点点头,“真够概括的。”
“我原谅他们。”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梁刻铭顿觉心中一轻,就像鬼压床解除,虽然这个比喻挫了点,可是很贴切。她能够感受到杜景贤的感受,那时候她寸步不离地,看得分明。不懂他怎么能痛苦成这样,唯一确定的是要是杜景贤毁了,梁刻铭的日子也很难过下去,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是十指连心!是唇亡齿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朋友当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没话说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梁刻铭发现,她也有怕失去的东西。
杜景贤侧身,忽然抱住她,“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开心。”
“谁说的!”梁刻铭一瞪眼,自然而然也抱住杜景贤,“我什么都不要,你当然开心了!”
杜景贤失笑,回头柔声问:“那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连我整个人你也拿去。”
梁刻铭表情有一点迷茫,杜景贤今天的眼瞳怎么这么黑,这么大,这么亮,像一个宇宙。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凑过来,唇瓣轻轻地蹭。
仿佛是全世界最柔软的物质,像顶级料理中,用来装饰盘子的花瓣,每一片,都要用美丽少女的嘴唇去试过,足够芳香柔软才能使用。
他一边蹭,一边模糊不清地吐出字句,说:“刻铭,我只是朋友吗?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你会仅仅为了让我开心,就不假思索,不顾后果地去做任何事吗?你从来也不怕失去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离开过你,是不是?如果你一直一直做我的朋友,然后在我们快三十岁的时候,某一天,看我和别的女人结婚成家,你会依然对我说‘只要你开心就好’这句话吗?”
“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分别是‘不是、是、是、是、不是’,请你回应我的吻,好吗?”
梁刻铭一脸茫然的表情,在听到倒数第二句时,下意识抬起手在那里掰手指。
什么是是不是是,烦死了!梁刻铭皱着眉把杜景贤的头扳正,然后严肃地一家伙亲下去。
初时如此美妙,天地旋转,日月无光,身体都失去对外界的感应。
可是慢慢的,杜景贤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腿,轻轻的,一下儿一下儿的,还挺有礼貌。他的手在茫然之际放到铁箱子上,只觉得那冰凉的触感中,有一点滑腻腻软塔塔,细细长长,还会扭动。
杜景贤猛地跳起来往后一退,后背撞在架子上,咸鱼晃了晃,挺住了,几个土豆在边沿滚动,到底还是掉了下来,有一个砸在他头顶,响亮一声咚。
那在几分钟前,还是一个十分正常的铁箱,只不过四周边有一排圆孔,而现在,那些圆孔里探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尖尖,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再缩回去。
杜景贤捂住胸口,面如土色。梁刻铭一看,大声道:“哎哟!黄鳝而已啦!”抬手一掌拍在铁皮箱正中,鳝头纷纷缩回,“你不要紧吧?我现在没有速效救心丸哎,要不要去拿啊?”
杜景贤一脸黑线地摆手,捶着背,厨房……真是可怕的地方。
“哈哈哈!”梁刻铭乐得直不起腰,指着他捶胸顿足直拍手,“你的初吻被一群黄鳝破坏了!哇哈哈——”
看到他们牵着手出来,老辛激动地一拍大腿,道:“太好了!”
极品软兜这道菜送上来时,梁刻铭笑得拍桌子,“杜、杜景贤,你仇人来了,快点吃!”杜景贤无语,大家差不多都已经很撑了,可是见状感兴趣地纷纷举筷。
真是难忘的一顿饭啊。
自此,K大那宁谧而又充满活力的校园里,每日都有一道奇景准时出现。
气势逼人的雷克萨斯风驰电掣,不管看了多少次,男生们仍然会对这款DREAM CAR投以惊艳的目光。
然后,便是令人称奇的一幕,送外卖的探出头高声大喊:“杜景贤,下来拿!”
再然后,简直幻灭,女同学心目中的偶像就蹬蹬蹬地在半分钟之内跑下六楼。
最终,以杜景贤拎着外卖盒,梁刻铭的手放在他屁股上,相携上楼而告一段路。
有多少女同学背着人长吁短叹,难道我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吗?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不,我介意的不是少了一个钻石王老五,我介意的是,为什么我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啊啊啊?
听说杜景贤喜欢上一个送外卖的,范雨晴简直如遭雷击,真是应了她的名字,忽雨忽晴,这打击不小,足够一个十八岁芳华少女从此对杜景贤避而不见,对这种桃色新闻充耳不闻,整天等室友去上课后就在宿舍里对着显示屏,抱着纸巾盒,一遍遍地看神雕侠侣,擦着眼角大喊:“杨过不要郭襄、陆无双、程英、公孙绿萼那是因为小龙女,不是因为送外卖的——”
要不就是拿枕头拍床沿,“我费这么大脑子进K大干吗呀我!”
看到杜景贤的来电显示,更是悲从中来,断然掐掉。
室友安慰她:“别这样,至少是开得起雷克萨斯的送外卖的……”
范雨晴抽噎着问:“漂亮吗?”
“这倒没注意,就感觉是很强硬的一个人,很煞。”
范雨晴面部扭曲地吃着零食,停下来响亮地打了个嗝,室友翻白眼,然后摸她头,“行了,你也算是经历了女人很重要的一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对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俱乐部?”
“什么俱乐部?”
“疗伤俱乐部……”室友不好意思地说,“全校过半女生都在……”
范雨晴“噗”地笑出来,放了个屁,室友大囧,范雨晴瀑布汗说:“骚瑞骚瑞,地瓜干吃多了。”
“杜景贤再好,我们也不能为了他堕落啊!你看你现在是什么噘相!”室友是宿迁人,噘相这个词用得让范雨晴回味悠长。
“对!我们要凝聚成一个组织,独疗伤不如众疗伤,我不要为了杜景贤在宿舍里打嗝放屁!”
室友欣慰地重重点头。
在范雨晴的致力活动下,很快俱乐部连主题歌都有了,我料你现在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凄凉,你瞧你现在是什么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