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保健养生闹市听“花”开:性心理咨询个案实录(高校青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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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叫我如何不爱你

也许我说出我的故事后,很多人会耻笑我,会不理解我,会为我惋惜,甚至企图改变我……我知道,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现状。可是,如果我今天不说,我会疯狂,我会郁闷而死,那么我宁愿选择让暴风雨来得更强烈些,我要在烈风暴雨中重生。

叶老师,你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你会怎么看待我呢?从我对你的观察,是的,我关注你很久了,我知道你是学校的专职心理咨询老师,而且我和你在网络上聊过几次,我也大概了解了心理咨询是怎么回事,不过,今天确是我第一次要面对心理咨询老师。现在你已经下班了吧,我直接跑到你这里来,老师,你不会介意吧?

这是一个眉目清秀、白白净净、身材偏矮的男生,他径直走进我的办公室,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凌乱地写着以上这些话。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大脑飞速地旋转、搜索:他是谁?他的网名是什么?我们聊过什么话题?因为平时我还利用业余时间给学生做网络咨询,QQ号码在全校是公开的,由此也结交了很多学生,不过一般都是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当然,熟识后有时他们也会主动找我做面接咨询。

“你好,请坐,坐下再说好么?今晚我正好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我们可以聊一聊。很高兴见到你。请问你是?”我轻声地问他。

“哦,那就好,”他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我是南平,我的网名是自甘沉沦。你想起来了吗?还记得我在QQ上问过你什么吗?现在,我想和你直接说说。”

我的脑子里嗡了一下:是他,他终于来了,看样子……好,且让我倾听他的心声吧。

“老师,本来我不想这么快就当面来找你说的,我想继续和你在网上聊天。但是今晚,也就是刚才,我听到一个消息,我受不了了,我很生气,也很失望、伤心。我无法继续待在宿舍里上网,也不能去操场上打转,到处都是人,我怕别人看见我的样子。我挣扎了很久,企图写日记发泄一下,但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为什么要去约会,他为什么不在乎我的感受呢?难道他就这么绝情?还不明白我是真心真意地对他的吗?就算他是在游戏,结束得也太快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就是刚才,同宿舍的大山笑着告诉我,他今晚出去了,去天河城约会他的那个男网友,还说太迟就不回校住宿了。他就是我们宿舍的键哥。

“前几次在网络上我和你聊同性恋的事情,就是想试探一下你的态度,感觉你很尊重、理解他们。现在我要告诉你,其实,我在网上和你说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和我的男朋友键哥。我们交往两个月了,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不知道大山说的是真还是假,是不是故意刺激我的,但我真的受不了。

“一个月前键哥突然告诉我,他又结交了一个新伙伴,打算和我分手。我当时以为他开玩笑吓唬我,就没有答应分手,他也就没有再提。不过我感觉他慢慢地疏远了我,周末我叫他和我一起上街逛逛,他都借口忙,不陪我去。晚上他也经常等到快熄灯了才回到宿舍,要不倒头睡觉,要不就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一声不吭。总之,他现在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我找他聊天,他也爱理不理的,这时候,房间的空气真让人窒息!甚至,最近几天他冲凉后都要全部武装,然后才上床睡觉。崩溃啊,难道还怕我看见他的身体吗?

“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实在委屈得很,靠近他想和他说几句话,谁知道,我还没有开口,他倒是先说话了:‘以后我们最好就做朋友吧,不要再继续了,这样下去对你不好。’当时我就蒙了,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是放不下,毕竟这是我的初恋。为什么却像昙花一现,绚烂而短暂?这以后,我都在寻找机会企图挽留他越来越远离我的身影,但是没有用,他越来越躲着我,甚至在教室都不坐在我旁边了。一周前,他又向我提出分手,这次他的态度很强硬,说完根本不等我如何反应,掉头就走。我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了,我必须兑现我们当初的约定——好聚好散。于是,我决定不再去打搅他了,我努力想忘记他。我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悲愤的心情,保持表面的平静,按时上课,按时作息,在众人面前一切依旧,但是我知道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我也尽量寻找借口少回宿舍,尽量不去面对键哥,他似乎也是这样的心理,我俩几乎每天只会在就寝的时候碰见。

“我的痛苦无处诉说,无意中得知你的QQ号码,我就主动和你在网上聊了起来,从你这里我得到了很多安慰,不过当时我不敢告诉你是我自己失恋了,不敢告诉你我自己就是同性恋。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可以慢慢修复自己的创伤。但是,事实上,今晚当我听大山说键哥去约会的消息时,思绪如闪电划过夜空,我感到震撼,伤口一一裸露,鲜血历历……我恨自己,为什么还要迷恋他啊,我也气他,对我太绝情了……”

南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悲伤和焦虑:说话越来越哆嗦,声音越来越低沉,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和鼻尖隐隐约约冒出细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两腿不由自主地发抖。我不知道如何回应才是最恰当的方式,只能轻轻地“嗯”着,表明我在倾听……过了十多分钟,他似乎倾诉完了,闭上眼睛,无力地垂下了头,双手半握拳支撑着额头,不再出声。我默默地陪他坐着,我知道这时候我说什么都不能抚慰他这颗受伤的脆弱的心。好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甚至可以听见屋外夜风吹拂树梢沙沙作响……

“丁零零……”就寝信号在校园轻轻回荡,他慢慢地抬起头,转头远望窗外,自言自语道:“他现在也许回宿舍了吧?现在都快熄灯了,我也要回去了。”

我当然不放心他就这样回去,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今夜,如果键哥不回来睡觉,他又如何能够安眠呢?

于是,我打算让他先放松一下自我,指导他学习呼吸放松方法,调控情绪,尽量平静地度过今夜。他也很配合,积极地跟着我学,很快就掌握了方法。我又让他当着我的面演习了两次,他感觉心情平静多了。接着,我和他交流了对失恋的理解和看法,一再关照他,不要太压抑自我,想哭就哭出来,如果觉得在这里不方便,夜深人静时,可以到操场上去宣泄;要是回去后还想找人说话,随时给我打电话;并约他第二天下午来面接咨询。他答应了,还主动承诺绝对不会出现意外事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这才放心地让他离开。看见他眼睛红红地和我道别,低头木然地踏着台阶下楼,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在月光、灯影的映照下飘摇地移向对面那栋学生宿舍,我忍不住心颤。凌晨2点,他给我发来短信:老师,谢谢你陪我,你放心睡觉吧,我现在好多了,明天见。

而我却辗转了一夜,不能入眠,和他交往的细节在脑海中一一闪现:他找我聊天也快半个月了吧,开始他只是在网上和我东拉西扯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答。渐渐地,两人熟识了一些,他转到了情感话题,主动询问我对同性恋电影《断背山》的看法。试探到我的态度后,他悄悄告诉我,其实我们学校就有同性恋,他知道是谁。随着交流的深入,我觉察到他有难言之隐,我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天他主动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老师,我说的那些同性恋的故事其实就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但是我没有主动询问他,也没有预约他,我怕惊吓了他,怕他溜走,潜入网海,就很难找出他了,毕竟他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我仅仅记住了他的网名——自甘沉沦。

第二天下午,他如约到来,还是先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

自己昨晚究竟干了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焦虑和失态了!因为大山的一句话令自己无法平静!究竟大山是纯粹开玩笑还是有心试探我的反应啊?回去后看不到键哥,我的心真的很乱很乱,尤其是看着他空空的床位,脑海里联想到他此刻正跟别人在外面拍拖的情景,我真的脸都绿了!我拼命调整呼吸,放松自己,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真的失去了自我,现在的我感觉不到一点充实感,就像一个突然会破碎的杯,做什么都不会以自己为标准了!理智上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但就是无法用行动去改变现状!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也讨厌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昨晚的情绪失控证明自己还是很不甘心放下键哥的,我妒忌,我无奈!迟早有一天他都会真正离开自己的,那时自己又怎么面对呢?痛一辈子吗?抑或继续消沉,让自己生不如死?即使他真的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又怎么样?那是他的自由,我可以怎么样呢?没有意义的,朋友与恋人是永远被划清界线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扮演着一个痛苦的角色,无论怎样挣扎,对方也不会对你刮目相看,从而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大一,我有那段登上舞台的美好时光;大二,我有对动漫的痴狂与执著;大三是心灵的转折点,也是崭新的起点!为了心爱的人痛并努力着,这份单相思其实一点也不伟大,说白了,只是我现在生活中的一部分罢了,而这一部分的痛已将我侵蚀得体无完肤!

够了,爱过痛过自认为已很足够,最遗憾的恐怕是在大学里没有体验过这些刻骨铭心的爱与痛吧!

200×年×月×日

我明白,这次失恋对初恋的他来说影响该是怎样的巨大、深刻、持久,心灵的体验更是怎样的痛楚、凄凉、无助。

南平今年20岁,自小就文静内向、沉默寡言、善于思考、努力自觉、刻苦勤奋,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在他的记忆中,父母关系一直不是太好,母亲经常在家抱怨父亲胆小怕事、没本领、窝囊废,什么事情都要老婆出头,这时候父亲往往是不吭气,一个劲地抽烟,听母亲说急了,父亲也会顶撞几句,更惹来母亲的呵斥,于是父亲就摔门扬长而去,往往等到天黑透了才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早就起床出门。而母亲勤劳能干、漂亮时尚,家里家外一把手,在一个合资企业做管理人员,做事风风火火、干净利落,为人也豪爽大方,交际广泛,有很多朋友,事业上得到公司上下一致的肯定,不过母亲工作很忙,加班加点是常事,这时候他就和父亲待在一起。父亲与他并不亲密,宁愿看报纸、看电视,也很少过问他的功课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大概是在他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发现父母又在卧室里争吵,隐约还可听见哭泣的声音,因为习惯了父母的吵架,他当时也没有过多留意。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母亲只是有一天在饭桌上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父亲辞职去遥远的外地做生意了,以后会很少回家。他至今依旧记得当时母亲的眼睛是红肿的,那些天母亲还请了假待在家里,说是要陪他升学考试。

南平顺利地考上了中学,每天下午放学后就直接去姥姥家做作业(父亲是个孤儿),等母亲下班后再来接他回自己的家,有时母子俩在外婆家吃晚饭,有时一起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偶尔他也很好奇,想问母亲,父亲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看自己。但是当他刚想开口,看见母亲严厉而憔悴的神情,他就吓得不敢再问。从外婆的嘴里,他隐约知道,父亲去了北方的一座城市,似乎还是带着一个女人一起走的,几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孩。南平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是在他高考之后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似乎是专程赶回来给他送学费的,父子俩一见面似乎都很激动,不过因为这么多年的疏远,双方都成了陌生的亲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也无话可说。

刚进大学的时候,南平深感新鲜好奇,好似一粒水珠终于回归了大海,兴趣爱好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参加了一些社团活动。可能是从小孤独惯了,突然和这么多同龄人吃住在一起,还是有点不适应、不习惯,但他的内心是开心、充实的。一次校园歌曲大赛,他也报名参加,还荣获了十大歌手鼓励奖,赢得了不少女同学的爱慕和喜欢,有的还偷偷写信向他示好,可惜他当时都没有什么感觉。南平对学习抓得很紧,功课在全系一直名列前茅,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有一阵子他还痴迷日本动漫,这大概是他中学时代寂寞的“礼物”,到大学才有足够的时间把玩。大三的时候学生宿舍调整,键哥进入他的宿舍,这时候他才和键哥有了进一步的交往。键哥身材中等,不是十分英俊,也不粗壮,性格比较温和,因为同房间只有他们两个舍友,两人便经常在一起闲聊,慢慢地知道了键哥的隐私:原来他是同性恋,而且已有男性性伙伴。刚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南平真的好惊讶,也很好奇,不太理解什么是同性恋,就忍不住多去观察、接近键哥,探求他的奥秘,键哥也很愿意与他分享,想必私下也很想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难得遇到南平这个愿意倾听且保守秘密的知音。

有一天,南平看见上课时间快到了,键哥还在床上蒙头大睡,就过去掀开键哥的被子,叫他起床,却发现键哥在默默地流泪,惊得南平一时愣住。这天傍晚,键哥请南平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吃饭,两人喝了很多啤酒,饭后躺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吹风醒酒,键哥呜咽地告诉南平自己的男朋友走了,他失恋了。当晚月色溶溶,清风徐徐,看着键哥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南平忍不住心痛,他挪近键哥,头靠着他的肩膀想给他点安慰,谁知,键哥一个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两只胳膊牢牢地把南平拥抱在自己温暖的怀里,低头俯视着南平,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止了,如水的月光衬托着键哥忧郁而清秀的面庞,南平感觉键哥是那么的可怜可爱。在酒精的刺激下,键哥火热的嘴唇渐渐地贴近了南平的脸颊,慢慢地摸索到了他的嘴唇,南平忍不住迎了上去——真是别样的感觉,南平的心砰砰乱跳,紧张而又害怕,兴奋而又眩晕……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出乎意料,却又顺理成章。这以后南平和键哥的感情更加亲密了,两人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无话不谈。空闲的时候两个人结伴几乎踏遍了附近的青山绿水、市井深巷;有时在暮色中和键哥肩并肩地漫步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漫天的流光溢彩呼应着两人青春蓬勃的气息,南平的心中盛满了感谢,觉得生活实在美好,他愿意和键哥从此携手终老……

然而,好景不长,尽管两人在公开场合极力伪装,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破绽,周围的舍友似乎有了觉察,甚至半开玩笑地说他们好似同性恋。也许就是这样的调侃,让键哥醒来,他有一次很严肃地和南平谈心,说他自小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喜欢男孩子,读大一的时候,他就开始跟男生交往了,这点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父母,他父母从开始的激烈反对、强烈干涉,到现在的不理不睬,基本上也算默许了,毕竟他还有一个哥哥,传宗接代的事情就让哥哥去完成吧。但是他不能害了南平,他觉得是自己引诱了南平,他对不起南平,希望南平忘记他。而此刻,南平已经对键哥产生了深刻的“爱情”,非常迷恋键哥,根本无法离开。键哥似乎也不忍心一下子这么绝情,就答应继续保持交往,但是要求南平承诺好聚好散,毕业后各分东西,永不纠缠。万般无奈,南平就只好答应下来。谁知,键哥的感情变化太快了,亲密相处不到三个月,键哥就“移情别恋”了。南平实在难以理解键哥的善变,难以接受如此分手的事实。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老师,我无法独自一个人待着。只要静下来,我满脑子都是键哥的身影,总是想起过去在一起的时光,多么美好啊!他怎么就这样说分手就分手了呢?我好痛苦。我也无法跟任何人说。怎么办啊?”

“嗯,我理解你的痛苦和无奈,这毕竟是你的初恋,而且大多数人也不太能接纳这种感情。这段时间我可以陪你,直到你走出困境,好吗?”

“嗯,谢谢老师!我太需要有人说话了。我想尽快忘记他。我太痛苦了。”

“嗯,你也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我教你一个控制情绪的方法,好吗?”

“好的。”

“当你想他想得太痛苦的时候,就用这种方法提醒自己,用肉体的疼痛强迫自己清醒……”我拿出一根牛皮筋让他套在手腕上,告诉他每当自己为情困扰难以解脱时就用力拉弹牛皮筋,直到疼痛感使自己恢复理智为止。

南平倒是听话,回去后按照我说的去做了,有时候把自己的手腕都打肿了,这又引起舍友的疑惑,总关心他怎么了,搞得南平羞愧无言,就偷偷地藏起了牛皮筋。这两天他还是不敢独处,连坚持多年的早读习惯都废弃了,总怕一个人到操场时脑子会乱想。南平甚至想放弃日语一级国家统考,因为实在学不下去,学习效率很差,而眼看统考时间也快到了。

三天后,南平来见我,说到这些的时候,眼神很无助、迷茫。也许我可以陪他晨读,引导他“化悲痛为力量”。于是我和南平商量,立即着手制订一个日语学习计划,把业余时间尽量用到学习上,这段时候,每天早晨我可以督促他学习半小时,凭他平时的功底,应该可以顺利考过一级。南平很努力,果真每天早晨6点40分准时出现在操场上,我和他简单交谈几句,他就开始晨读,我也在一旁散步或看书。这样坚持了两周,南平感觉自我控制能力逐渐恢复,我便撤退了。但是他依旧对回宿舍感觉有点紧张,主要是不能在房间里单独面对键哥,于是我们商量是否由我出面给他申请调换一个宿舍,或者运用系统脱敏疗法克服这种不良情绪。就在这个时候,他妈妈突发疾病住院,南平必须回去照顾妈妈。我们便相约用网络和电话保持联系。

南平的妈妈其实早就生病了,不过一直瞒着南平,这次是因为大出血在上班时间晕倒,被单位同事送进医院急救,才不得不通知南平。我真为南平担心,双重压力的打击,他弱小的身躯怎么可以承担得了?尤其是当南平告诉我她妈妈坚持不开刀、不动手术,说这样花钱多,宁愿保守治疗,而保守治疗危险性又比较大,南平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的妈妈,又为金钱发愁,觉得活着好艰难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向学校请假去探望南平母子俩。

在县城医院,我见到了躺在病房上的南平母亲。她尽管体弱憔悴,看见了我还是强打精神和我说话,还一定坚持要请我吃顿便饭,再三强调这是他们家乡的规矩。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母子俩陪我到医院附近的小饭店品尝地方小吃,席间,南平的母亲还支走了南平,和我说家里的故事。真是一位坚强能干的母亲,我更加理解南平性格文静、内向、胆小的原因了。南平的母亲似乎也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总问我她儿子怎么了。我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南平的绝对隐私,必须由南平自己决定是否告诉母亲,况且,南平只告诉母亲我是他的老师,到这里出差顺便来看看她的。临走的时候,我悄悄塞给南平一些钱,让他给母亲买点营养品,南平几番推谢,最后还是接受了,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上车返回广州。

回来后,我把南平家境困难的情况如实地向院系领导和校长汇报了,正巧学校要评比奖励优秀学生,南平的成绩比较优秀,各方面表现也不错,获得了一等奖学金,这可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当南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激动,他说要把这笔钱拿出来给母亲治病。

这期间,我和南平探讨的话题越来越广泛、深刻,如人生的意义、爱情婚姻家庭和社会的责任、个人的理想等,南平都能积极思考,坦诚交流。我还推荐一些书籍给南平,他也能抽空找来读,还写了读书笔记与我分享。每天,南平依旧还会想念键哥,不过已经没有了怨恨和剧痛,而是淡淡的牵挂和祝福。

一个半月后,南平回到学校参加日语国家统考,又见到了键哥,尽管南平一开始还是心跳加速,但是他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友好地面对键哥。偶尔他们俩还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小饭店坐坐,说说闲话,感叹离毕业越来越近,要学的东西太多,两个人都痛下决心,为未来继续奋斗。毕业实习的时候,南平终于从心底放下了键哥,他选择回家乡找个单位,他要好好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明天。

这以后,南平还经常在网络上和我聊天,有一天我发现他把网名修改为浴火重生,头像也换成了一对男女情侣携手漫步在阳光灿烂的海边……

(说明:为保护当事人的隐私,个案经过适当处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咨询手记

南平已经毕业几年,至今我依旧无法忘怀他第一次走进我办公室时的情景,他是那么的失魂落魄,尤其是在办公室的窗口看到他弱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晃悠,那么的孤独无助。

初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难忘的,尤其是夭折的恋情,带来的伤痛一般都是非常剧烈的,这个“未完成的情结”如果不能得到妥善处理,负性能量未能及时释放,往往更加折磨人的心灵,有时候会纠缠人一辈子,甚至让人就此沉沦下去,影响到当事人今后对爱情、婚姻等的选择。而南平的初恋又是和一个同性恋者发生的,甚至有了亲密的肉体接触,这更让南平刻骨铭心、难以释怀,这份不能说的秘密,几乎让南平窒息,也让南平无法寻求到同学、朋友、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只能默默地承担,独自煎熬。好在南平还算是比较明智的大学生,能够主动寻求老师的帮助,共同修复内心的伤痛。

在和南平的接触中,我不止一次地审察自己是否出现“反移情”现象,我觉得我对南平的关心、担忧和帮助似乎超出了咨询师的职责范围。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你这样的行为有利于南平的自我成长吗?但是我无法做到自己不去主动牵挂他。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你首先是一名教师,然后才是咨询师,在你的学生遇到人生多重压力的时候,你有责任去陪伴他,支持他,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全;你也有责任去引导他走出困境,认清自我。

也许有人会说心理咨询师只能运用心理学及相关学科的专业知识帮助来访者解决心理问题,不应该涉及具体的生活事件的处理,这个观点我也赞同。不过,我认为在校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是真正的“成年人”,他们还是弱势群体。如果成人世界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关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在不违法原则的情况下,主动为他们提供一些实质性的帮助,减轻他们的生活压力,对他们心理问题的化解会有很大的帮助,对他们的人格塑造也会有积极的意义。在此,我要感谢校长和院系领导、老师的理解和支持,正是在这种人文精神的关怀下,南平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和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从而进一步反思自我。

当然,我没有对南平的性取向发表什么意见,我只是和他探讨他的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对自身的影响,以及他喜欢键哥的深层心理原因。心理学家贝勃曾对男性同性恋者的家庭背景作过研究,他认为:大多数男性同性恋者的家庭,都有一位“一把手式”的母亲,这位母亲过分强悍、飞扬跋扈,又富有女性魅力,其父亲却是软弱胆小、被动怕事的人,与孩子的情感较为疏远,父亲在家庭的影响力很微弱,成了虚拟人物,母亲行使着父亲的责任和权利。这样的家庭容易造成男孩子气质形成方面的障碍。也有心理学家认为,每个人在青春发育期及青年时代,有可能会短时期地出现同性恋行为(大约占男性青少年的1/3),但是几乎所有具有这种体验的人后来都变成了完全的异性恋者,甚至包括曾经发生过肉体接触的同性恋者。

南平似乎领悟到自己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对键哥的喜欢也许更多的是潜意识中对父子关系亲密的一种渴望,以满足他未曾得到的父爱;而且母亲离婚前后的感情生活并不顺畅,与异性分分合合的过程中南平多多少少地同情男方,感觉母亲太强势、太霸道但又无可奈何,这些也影响了南平潜意识中对女性的整体看法,使得他对女生怀有畏惧的心理。一旦南平意识到自己心理问题的根结,他在咨询师的配合下,主动改变自己的决心更加坚定,完全可以修正性取向,融入家庭和社会,不过这需要时间和耐心,我相信他会努力的。

当今社会依旧有人觉得同性恋是病态心理,鄙视他们,甚至觉得他们是另类人群。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角度去尊重他们、理解他们、包容他们。正视同性恋,就是正视我们人类本身。唯有正视问题,才能有效解决问题。

南平很感激我俩开始在网络讨论同性恋问题时我表露出的包容态度,要是没有那几次网络交流的基础,南平断不会当面向我求助。由此我想到了网络咨询的几个显著优点:一是隐蔽性,当事人可以隐瞒身份,这样就让很多棘手的难言之隐有了发泄的渠道;二是及时性,当事人可以随时在网络倾诉留言,咨询师上线就可以回复,互动效果好;三是咨询关系的建立比较容易,在不知不觉中,我的身份由网友、老师向咨询师转化,从而可以赢得对方的完全信任。

在陪伴南平度过心理危机的日子里,一点点感受到南平的变化和成长,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欣慰;同时,我觉察到自己也在成长,比如对同性恋者的理解、包容,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理论探讨上,更是深感付出就是回报。

知识链接

未完成情结

未完成情结是指当事人对于自己因为主客观原因没有完成的事情,隐藏着一些未被表达出来的情感,如怨恨、痛苦、焦虑、悲伤、罪恶、遗弃感等。人们对于这种事会有种难舍的感觉,成为永远不能磨灭的遗憾。

在生活中不少人都会有这种情结,通常在个性比较敏感、缺乏安全感、感性的人身上,这种心理现象更加明显。

未完成情结,是人们潜在动机最核心的力量,它深深地潜伏在心底,时隐时现,或埋于深壑,但是,终有一天它会重现。它会压在当事人的心中,像个陷阱让人掉进去,有时它会触动当事人的情绪,多半是负性的情绪。这些情绪未被及时地表达出来,而是在潜意识中徘徊,不知不觉中影响着现实生活:一方面是未完成的状态具有被完成的要求,另一方面,既然是未完成,就必定在某方面被压抑。两者僵持着,牵制着人的自由行动,妨碍了当事人与他人的有效接触。

未完成情结的表现形式各种各样,比如,对一件事物的莫名其妙的深刻怀念,在怀念中加入很多主观的修饰、渲染和美化。有时候,对这件具体的事物我们可能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是我们却牢记当初的体验,我们在乎那一份感觉。

这些未完成情结会一直持续存在着,直至当事人勇于面对并能处理这些未表达的情感。为了化解这种情结,当事人需要深入清理自己未尽的事件,每件事件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件事件需要有一个结束,尽量不要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必要时我们可以为该结束的事件举行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很多时候,形式也很重要。

只有拔除了无用锚点,才可以让自己挣脱束缚,恢复自由;只有挣脱了加在自己身上的锁链,自身的力量才能迸发出来。

心有灵犀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这是我们人性中的至圣至神。

——[德]歌德

恋爱是艰苦的,不能期待它像美梦一样出来。

——[英]拜伦

那种用美好的感情和思想使我们升华并赋予我们力量的爱情,才能算是一种高尚的热情;而使我们自私自利、胆小怯弱,使我们流于盲目本能的下流行为的爱情,应该算是一种邪恶的热情。

——[法]乔治·桑

心海漫游

神话故事里同性恋的起源

柏拉图在《会饮篇》记述了一个古希腊神话传说,据说亘古时候,人本来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和阴阳人。男人由太阳生出,女人由大地生出,阴阳人由月亮生出,因为月亮同时具备太阳和大地的性格。这时,人的形体是圆形的,腰和背部都是圆的,每个人有四只手、四只脚,一个圆颈项上安着一个圆头,头上长着两副面孔,一副朝前一副朝后,可是形状完全一样,耳朵有四个,生殖器有一对,其他器官的数目都依比例加倍。他们走起路来也像我们一样直着身子,但是可以随意向前向后。要快跑的时候,他们就用四只胳臂和四条腿一齐翻滚,滚动得飞快。这种人的体力和精力都非常旺盛,凭借自身的优势,人类不断壮大,冥冥间形成了对天上诸神的威胁。于是,宙斯和众神商量对付的办法,他们不能灭绝人类,否则就没有人类对神的崇拜和牺牲祭祀。可是人类的蛮横无理确实不能容忍。宙斯费尽心思,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既可让人类还活着,又削弱了他们的力量:把人剖成两半,这样可以削弱他们的能力,人的数目却加倍,那么,侍奉神的人和献给神的礼物也就加倍了。把人剖开后,宙斯叫阿波罗把人的面孔和半边颈项转到剖开的那一面,把剖开的皮从两边拉到中间,缝合起来成了现在的肚脐。这时的人只能用两只脚走路。

但是始料未及的是,人被劈开以后,原先的两半互相思念不已,并妄图再次重聚。这一半想念那一半,常常互相拥抱不肯放手,饭也不吃、事也不做,直到饥饿麻痹而死。要是这一半死了,那一半还活着,活着的那一半就到处寻求配偶,一碰到他人就上去拥抱,不管是整个女人剖开的一半,还是整个男人剖开的一半。这样,人类即将灭亡。看到这些,宙斯起了慈悲之心。他想出一个新办法,把人的生殖器移到前面(从前都是在后面,生殖不是男女交配,而是把卵生到土里,像蝉一样孵化),使人凭交媾生殖。结果是,如果抱着相配的是男人和女人,就会传下人种;如果相配的是男人和男人或女人和女人,至少可以平息情欲,轻松一下,再去从事人生的日常工作。

而凡是由原始男人或女人剖开的男人或女人就对异性没有多大的兴趣,只眷恋着同性。因而,人类爱(包括同性恋)的欲望就植根于人心,它要恢复原始的整一状态,把两人合成一个,治好从前剖开的伤痛。

因为原始个体被迫分离成两半,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爱恋便超乎寻常的刻骨铭心。这一切源自人类本来的性格:我们原本是完整统一的,对于那种完整统一的企盼和追求就是所谓的爱情。

境内视角

中国首个同性恋主题庆祝活动在沪举行

2009年6月7日,中国首个同性恋主题庆祝活动“上海骄傲周”揭幕。这次活动共有三千人参加,期间举行了艺术展、电影放映、文学之夜和体育比赛等一系列活动,其中包括由复旦大学教授高燕宁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魏伟担任主讲嘉宾的主题讨论会。

活动参与者还自发为长期服务同性恋者的公益组织“香港智行基金会”募捐,共筹得总额为一万五千余元人民币的善款。

活动发起人之一汉娜·勒梅表示,“在本次活动中,多方力量的热情支持使我们深受感动。很多之前不愿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朋友在活动中备受鼓舞,开始相信社会仍有允许同性恋人群生活的空间。‘上海骄傲周’的成功举行无疑证明了中国日渐大气、开放,以及多元化的姿态”。

据中国专家估计,目前中国十五岁至六十岁的同性恋人数约为三千万人,其中男同性恋者和双性恋者有两千万人,女同性恋者有一千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