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们还是分开了1
审讯室通常都是小黑屋，但为了照顾夏意的身份，那位警官特别请她到办公室去问话。有空调，有咖啡，明窗几净，还有软软的沙发坐。
但，这些丝毫不能缓解夏意紧绷的情绪。
警官向她出示了证据。其中一份是警方去医院做的笔录，有关她的描述非常详细，虽然只是几行文字，却像映出她的照片一样……还有她的身份调查，当中隐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最关键的是当时现场遗留的血样。
诸多证据摆在面前，根本无从辩驳。
“我不认识他。”不管他们怎么问，夏意只重复着这一句。事实上，到这一步，即使她否认，也无济于事。
否认，只为拖延时间。
她在等，等小满领悟她的意思，把钧少找来……在认罪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五年前的事，她没有后悔过。就算杀人，就算把命赔上，只要能保护他一次，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她不怕坐牢。她做过的事，她不会逃避。但……
夏意用手撑起额头，闭上眼睛，抑制落泪的冲动。只要想到跟他分开，她就像掉进一个无底黑洞。
从小，她就害怕一个人。他带她离开那个阴暗的角落，十几年朝夕相伴，她习惯了有他陪伴的生活，早已失去独立生存的能力，这样的她，如何能离开他？
认罪，判刑，高墙两隔……她不敢想！
想见他。
发了疯地想见他！
“别拦我！”
夏意猛地惊醒。
办公室的门被强行踹开，邵钧甩开抓住他的警察，硬闯进来。
一股强烈的委屈哽在喉咙。夏意缓缓站起。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不见一丝波澜，但是心底却涌起狂涛……
分离就在眼前，她如何冷静？
邵钧旁若无人地走向她，急切的脚步泄露了他的情绪。夏意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奔向他，可下一秒，已被他紧紧抱住！
心，落了地。
痛，却清晰了。
抱得越紧，对分离的恐惧就越深，一寸一寸蚀入心底，连灵魂都痛了起来。
“笨蛋……”邵钧弯下腰，身体最大限度地与她紧贴。为什么用那么绝望的眼神看他？他不是在她身边吗？她不知道，她一个心碎的眼神，就能让他痛彻心肺吗？
不要怕，我来了……夏意听到他心底的声音，眉心一皱，凄然落泪。
在见到他的一刻，她所有的伪装都崩溃了。习惯了依赖，习惯了将一切交付给他，所以在他身边最基本的理智也可以抛开。夏意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邵钧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眼神无比温柔。他懂她的伤心，正因为深深明白，才格外疼惜。邵钧轻吻她的发丝，轻轻地叹息，如同某种誓言，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不必任何语言，一种心灵相契的默契萦绕在两人中间。迷离的流光，静静飞舞，温柔地包裹住怀中的人。
“警官……”
屋里的警官站起来，制止住门口涌进来的警察，“没关系，你们出去吧。”
“是！”
夏意渐渐止住哭泣，慌乱的心绪也平静下来。她不能慌。这个时候，她一丁点情绪波动，都会让他心痛……夏意擦去眼泪，扬起一抹柔笑，慢慢仰起脸，深凝着他。
她要坚强……不可以让他担心……不可以再让他担心了……
邵钧微笑着，指尖轻柔地将她脸侧湿润的发丝拨开。他的眼底积蓄着沉沉的感情，目光明明那样轻柔，却让人感到难以形容的重量。
泪花又涌了出来。夏意气恼地揉着眼睛。讨厌，不要那样看着她啊！
“别揉了，当心变成兔子。”轻松的话语中盈着暖暖的笑意。
夏意在他腰侧狠拧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
邵钧不痛不痒地低笑两声，转头对警官说：“我们想单独待会儿。”
警官看了看他们，思索片刻，拍拍一旁的同事，一起走出去。
门关上。
令人紧张的气息也离开了。
夏意看着门口，神色黯淡。邵钧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去沙发坐。夏意坐在中间，邵钧坐在旁边，下一秒，一人张开手臂，一人贴靠过去，自然流畅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千万遍。
夏意幽然的目光扫向屋角，又瞥向一侧的茶色玻璃，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她侧首，将脸埋在邵钧胸前，发丝滑落，遮住了表情，“丁兆没死。”
“老家伙命真大。”邵钧笑吟吟地轻吻她的发，将话语隐没于发间。
办公室非常安静，若非靠近他们身边，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上方屋角装的摄像头，墙侧安装的单向玻璃，还有不知安放在何处的窃听器……虽说让他们独处，却没放松对他们的监视。
“你猜，法官会判我几年？”
“无罪释放。”
“证据确凿。”
邵钧低笑，手指爱怜地缠着她的发。
夏意搂了搂他的腰，怅然叹息：“我舍不得你……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你会立刻来看我吗？”
淡然的光华静静流淌，邵钧笑而不答。
“时间好奇妙，有时候短暂得一眨眼过去，有时候却像一辈子那么难熬……”一年？五年？十年？和他分离，一分一秒她都难以忍受，何况是以年作单位？夏意含着泪，自嘲地叹息：“早说过你这么宠我不行，你不在身边，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唉，现在真是没办法了……”
邵钧把她的脑袋按进胸口，双臂紧拥住她，沉静的声音充满坚决：“我不会让你坐牢。”
“你别这样，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重新学习一个人生活，再也不要依赖你，到时候就可以从你这个阴险鬼身边逃开了。”夏意故作轻松地安慰他，“别想得那么严重，那里面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有吃有喝，还不用赶通告、熬夜拍戏……就当放长假了。”
邵钧轻笑，低首看着她，“那么，换我去放长假。”
夏意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望见他眼底的决意，她震惊地坐起来。
“不……”
夏意发出声音，邵钧赶忙把她按回怀里，“听我说。”他的语气无比温柔，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严厉，“我有伤人的动机，只要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你就没事了。”
夏意拼命摇头。胸口堵上一块石头，让她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他去坐牢跟她去有什么不同？一样要分开，一样不能见面！既然如此，何必要他替她顶罪！
“不同。”邵钧仿佛能够看到她的心思，“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去那儿。这件事原本就是因我而起，你已经为我拼过一次命，不能再让你去。”
泪水，淹没了脸庞。
夏意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他的手指按住。
“不要哭。”邵钧轻吻她的泪。晶莹的泪珠与晶莹的眸光相辉相映，凄美得让人心碎。
夏意难过地闭上眼睛。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这种心意相通的默契，却在此时变成疼痛的源头！他爱她，但她也爱他！谁都不忍对方受伤，都想要独自承担，但不行！
“我们一起。”夏意捧住他的脸，目光坚定。不可以一起逃脱，也绝不让一个人背负！她绝不让他一个人逞英雄！
邵钧笑了笑，宠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傻瓜，监狱里面男女是分开的，我们见不到面，那么做根本没意义。”
“我不管。人是我伤的，本来就该我去坐牢。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么就一起……你不要想丢下我！”
邵钧无可奈何地叹气，把她搂进怀里。晶莹透明的光芒中逸出一丝笑意，却在下一秒飞散无踪，只剩清冽与坚决。
自与她相遇的那天起，他生存的全部意义都是为她。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能给她的东西有限，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拼尽全力，避免她受到伤害。相较她拼上性命的保护，顶罪坐牢，不过是一件小事啊。
邵钧爱怜地抚摸她的发丝，眷恋地将此刻的感觉深刻在心。今天他为她做的事，她一样可以为他做到……所以，她一定能明白，一定能够谅解……他不是弃她不顾，而是因为——
他是她最爱的人。
“答应我一件事。”低喃的语气满是浓浓情意。
夏意仰首看着他。
那张小脸因泪水染上凄楚的颜色。邵钧深深凝视着她，像记忆她的面容，一遍又遍……将她深印心底。
舍不得……
舍不得的人岂止是她？
没有她在身边，他一样寂寞啊。邵钧突然用力抱住她，眼帘缓缓落下，将残碎的流光湮灭，“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哭……”
夏意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她用力挣扎，试图从他怀里逃脱。然而，邵钧紧搂着她，深沉的力量不惜弄疼她，也要将她困住。
不要……不要这样对她……夏意哭求，悲戚的哀鸣满是心碎。
然而，这一次他忽视她的心情，冷漠地将她的伤心隔绝在心门之外。
“不要再为我掩饰了。”邵钧突然大声说。
夏意僵住。
在同一时刻，邵钧放开手，然而，夏意却忘了挣扎的初衷，呆呆不动。
略带邪气的笑容浮上唇角，邵钧靠坐在沙发里，“就算你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但你拿不出最关键的——”
夏意缓缓直起身，惊愕地看着他。
邵钧从口袋里变出一把暗红色折叠小刀，放在手中把玩。
夏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把刀。怎么可能……他竟然一直留着它！一个奇怪的念头划过脑海。他一直在防备这一天，所以保留了最有力的证据……只为了在这一刻保护她！
“凶器。”邵钧微微笑，笑容美丽的透明，“在我手上。”
你疯了……夏意轻轻摇头，轻漾的水光破碎如星尘。那是坐牢……不是游戏！这么做会毁了你啊！
我不在乎。邵钧笑，悠然自在。
到底为什么？你坐牢或是我，不是一样要分开！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邵钧眼神飘远，而后，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他只是想当一次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