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所谓，我只想陪你1
疼痛，可以治疗疼痛。
她是故意的，但也真的没事。因为身上的疼，远不比过心上的。但是一些痛觉，可以让她感到真实，所以也是必要的。
这个想法，她没告诉小满。小满的关怀让她感到些许温暖，些许安慰，但有些事，任何人也帮不了她。
收工，夏意离开片场，不意外地碰见韩彻。夏意只一瞥，便转向步行前进。
片场离市中心不远，走不多会儿就看到热闹的人群。秋天，空气中飘散一缕忧凉，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寂寥。与之相对的，一排排商铺灯光通明，用明亮的光芒驱散秋天的伤感。
夏意沿着一个个橱窗漫步。橱窗角落的钻石灯格外耀眼，把商品照得雪亮，吸引人驻足。不过，再美丽的东西，每天重复地看，也不觉新奇了。
在乐器行的橱窗前，她停下。展台摆着一把小提琴，做工精美，光泽优雅。这个昨天没见过。夏意看到价目牌是空白的。想必是老板的收藏吧。
夏意看着小提琴，想起邵钧拉曲子的样子，微露笑容，却在发现玻璃角落映出的影子后，化为冰冷。
“你干吗老是跟着我？”夏意转身瞪着韩彻，心烦不已。天呀！不管她在哪儿，他都有办法找到她，然后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阴魂不散。他每天闲着没事干？
“担心你。”韩彻直视着她，神色淡然。
“呵，担心我什么。”夏意失笑，“强盗流氓见了我绕道走，需要你来担心？”
“担心你折磨自己。”
夏意一怔，眸色沉暗，“我过得好好的。”
“好好的人不会每天在街上游荡不回家。”
“不要一副你很了解我的口气！”夏意生气地调头走人。他以为自己是谁？她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他可怜的地步！
夏意疾步走了两条街，看见路边熟悉的餐厅。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不那么容易甩掉。他跟不跟是他的事，没理由因为他，弄坏她吃大餐的心情。
夏意的运气太好，刚走进餐厅，就跟同在这里聚餐的记者团碰面。对方看见夏意和韩彻一前一后出现，立刻放下筷子，翻出装备迎上来。
“你们也来这儿吃饭呀。”有人套近乎。
“这算你们正式约会吗？”有人直切主题。
“钧少刚入狱，你们就在一起了？”
夏意转身看着韩彻，悠悠扬起一抹冷淡的笑，“你能不能滚远点？”
记者们全愣住了。大庭广众，夏意给韩彻难堪……这是闹的哪一出？
韩彻却不在意，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餐厅。
再度回身，夏意恢复如常的淡静，“麻烦让让。”
“呃……”记者们互相看看，摸摸一鼻子灰，全散了。
夏意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服务生过来，点完菜，离开。夏意端着杯子，看着窗外渐渐黑暗的街景。
这座城市这么热闹，可她仍觉冷清……因为他不在身边吗？
菜上桌，颜色漂亮，勾人食欲。
夏意吃了一口，表情立刻变了。味道不一样。她放下筷子，再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视线微微模糊。
服务生走过来，轻声问：“小姐，菜有问题吗？”
“不是，很好吃。”夏意微笑。只是，不是他的味道。
怀念无所不在，即使不在家，不在充满他的气息的地方，一样感触多多。他早已渗入她生命的每个角落，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他……早该知道那个坏小子居心不良，她被算计了那么多年，竟然现在才清醒。
可是，清醒得迟了。
她落在他手心，已经不想逃了。
填饱肚子，夏意结账走出餐厅，蓦地停步。
路灯下，一抹优雅身影。
他一直等她。
夏意感到一股无力感在体内蔓延。思念钧少的无奈，不能回应他的无奈，落在心里，全是疲倦。
轻叹一声，夏意走过去，站在与他相隔一段的距离，直视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韩彻轻笑。
“即使钧少不在我身边，你也没有机会。”夏意冷淡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知道。”他笑，“那无所谓，我只想陪你。”
清盈的眸光微微一闪。
两人静默相对，半晌，夏意走开，韩彻尾随在她半步之后。霓虹闪烁的夜街，晕起朦胧光点……
“夏意，映红姐那儿有一张年度大碟，问你有没有兴趣？”
“回绝吧。”
“哎？为什么？灌唱片比拍戏周期短，收益高，而且——”
“不接。”
“我觉得唱歌比拍戏轻松，档期也不是那么紧……”
“他不在。”简单的理由，不必多解释。
小满郁郁地低下头，“你这……也算自虐。”她知道她想钧少，知道每一天她都过得艰难，但事情已经这样子了，她应该放松一点，看开一点，而不是时刻紧逼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怀念的细节。这样人会疯掉的！
“怎么会？”
“就是！就这两个月，你都瘦好几圈了，再这么下去非病倒不可！” 这阵子，她接了一大堆片约和通告，从早忙到晚，一天只有几个小时休息，这么拼命，身体会先受不了。
夏意无奈地看着她，叹气，拉她坐下，“那，你有什么建议？”
“不工作，去度假，好好放松一下。”
“没用。”
“不试怎么知道！心里够郁闷了，再忙得不可开交，还要不要活了……”
夏意笑着摇头，“忙碌可以暂时忘记很多事。”
小满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她就是想让自己忙、累，在满是想念的疼痛中透一口气。
相爱的人不愿分离，不能分离，哪怕一小会儿，也心痛难受。如果那样，对牵绊如此深的他们，分离又意味着什么？
小满脑中浮现一幕活生生撕裂的血腥场面，不禁打了个寒战，“很痛吧？”
夏意微一怔，眼神放柔，“嗯。”
“为什么不哭出来……”她明明想哭的。
“我答应了他。”在他回来之前，不哭。
夏意很倔，很固执，她不会、也不懂让自己轻松，不停想念，不停难过，再不停逼自己坚强。她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才肯停下来休息？
小满难过地抱住她，“对不起……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夏意拍拍她的背。是她自己无药可救。如果她能再坚强一点，能勇敢地面对孤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消沉。可是她一早放弃了独立的能力，只想一生拴在他身上，生死由他。
她太软弱了……
一个电视访谈录影，结束已是深夜。
深秋，星空晴朗。
夏意在电视台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出大门。
路边，停着熟悉的车。
夏意眉一皱，快步离开。
韩彻开门下车，她的身影已过，他追上她，伸手拦。
“我送你。”
“不用。”
“很晚了，这里叫不到车。”
“我可以走。”
韩彻无奈，“你走回去天也亮了。”
“与你无关。”夏意推他的手，韩彻意外坚持，不肯让。夏意不耐烦了，曲肘顶向他的侧肋，本以为一招就能令他退开，哪知韩彻快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水平将她压向墙壁。
夏意愣住。那双如夜的眸近在咫尺，幽深寂静，瞬间闪过一抹幽蓝火光。那是……再深望，已不见。
韩彻退后，放开她。
“你！”他能制住她说明他身手不差，那么，那次为什么毫不反抗的被她摔？夏意越来越不懂他。
“我只想送你回去，没有阴谋。”韩彻侧身站在月光下，低敛的眉目透出一抹失落。
夏意沉默了一会儿，走向路边的车，坐上驾驶位。韩彻莞尔，绕到另一边上车。
夏意开得很快，深夜，路上没什么车，十几分钟就飙到家。她把车随便一停，熄火，开门下车。
本以为韩彻就会回去了，哪知走进大楼，他又跟上来。夏意怀疑地看着他，韩彻笑笑，送人要安全送到门口。进电梯，上升，到楼层时，漆黑的走廊亮起灯。夏意拿出钥匙，快走到门口，开门进去。
“晚安。”在她关门之前，韩彻微笑道。
夏意关门的动作滞了一下，一个念头升起，却被她狠狠抹去。
砰！
门截断走廊的光，室内一片黑。
身体像突然被掏空了一样，周围有无数触手撕扯着她，名为寂寞的小虫飞到她身上，啃咬，发出咔咔的声音。
夏意慢慢转身，触手，小虫连同声音全都不见。
阳台透进几缕月光，屋子被深蓝色填满。到处都是回忆，到处都有他的痕迹。这是离他最近的地方，却也是她最怕的地方。想见，见不到，不停怀念……最是折磨。
夏意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抚过凉凉的琴键。
她生气的时候，他会一遍遍弹琴哄她开心。把严肃的进行曲编成滑稽的小调，用庄严的手法弹网络搞笑曲……
记忆很甜，但回忆到尽头，更显凄凉。想见他，想靠在他怀里，听他说她是最不省心的小丫头……
她沿着月光，望向窗外的天空。明晃晃的月亮，照得人心慌。
寂寞，可有尽头？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两个月，六十一天。
才熬过这么一点，就几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能做的事，她全做了，可是她仍有这么多时间……怎么才能让它一下子跳过去，结束这场分离？
她愿意用任何代价交换。
叹息，在空间漫开，如雾一般。
夏意从阳台窗户经过，不经意看见楼下的车还在原地。她有丝疑惑，突然，领悟了什么，匆匆跑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韩彻抬头，与她一样的诧异。
他一直……没走？夏意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如果说他每天缠着她，关心她是有目的地做戏，那么，他在这里却不让她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车坏了。”他笑笑。
烂透的理由。可是，夏意让开，请他进了屋。
黑暗的屋子因客人的到访明亮起来。
韩彻坐在沙发，随意打量。夏意从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
“你总是拿白开水招待客人？”
夏意看看他，看看杯子，问：“你想喝什么？”
韩彻笑了下，“你家有什么？”
“白开水。”
韩彻笑得越发耐人寻味。
夏意不懂得应付这个男人，索性坐到一边，不再说话。韩彻是个有礼貌的客人，主人不想说话，他也不烦她，安静陪她坐着。
然后，就忘了时间。